第八十九章 引狼(1/2)

第90章 引狼

待所有人走后,陈安独自仰头靠在军帐的椅背上,头顶的帆布顶棚隨风低垂,像压不住的乌云。

他转头看向帐中角落的作战地图。塔拉戈纳的位置上,仍插著那面小小的赤色旗帜。

他亲手钉上去的时候,它是胜利的象徵;而现在,它更像一根嘲讽的钉子,钉在他的信念之上。

他低声咳了一下,太阳穴隱隱作痛。

脑海里依然残留著塔拉戈纳城中的景象一一街道上横陈的户体、十字架下的牧师、农民军眼中临死前不解的神情,以及那些未被唱完的讚美诗,碎成了尘土。

“必须缝合它。”他喃喃道。

但他知道,信仰不是用刀缝的,秩序也不能只靠胜仗灌出来的。他需要一根针一一能將所有撕裂缝起来的针。而“合法性”,就是那根针。

长吐出一口气后,声音沙哑:“.——-马萨林,还是需要让红衣主教帮忙了啊。”

他虽然是从“神的殿堂”穿越而来,却不得不向“神的代言人”低头。

而数日后,风雨依旧在咆哮,雅克终於从北线风尘僕僕而归,披著湿泥,敲响了军帐“是那位主教的回信和几份战报。”雅克低声说。

陈安接过那封羊皮纸,封蜡未破,角边却被雨水泡得翘起。熟悉的红金徽章印在正中,像一颗滴血的眼晴。

“阁下来信所陈之议,过於新奇,难以为当代神学所容-加之当前法国与教廷之关係已属微妙,不宜再启爭端吾等虽敬仰其军略之能,然神学事务,终非可贸然介入之地。”

陈安的眼一扫到底,信不长,但字句冷硬,字缝里满是“保持距离”的外交空气。

落款仍是那句惯用的礼貌措辞:“您的朋友,红衣主教马萨林。”

信尾还潦草地加了一行拉丁文:“愿主怜悯加泰隆尼亚的每一滴血。”

他读完,没有急著说话,只把信纸慢慢合上,手指轻轻摩那道红金蜡印。甚至不用拆开信,他就猜道了马萨林的本意。

那老狐狸不是不支持,而是等他加价一一不是教义的问题,是交易的问题。

陈安太明白马萨林了。那个老谋深算的红衣主教,君权的守门人,神权的客。他一生最大的艺术就是懂得在所有边界之间跳舞一一王室与议会之间、教皇与国王之间、战爭与和平之间,当然,也摔下去了几次。而现在,加泰隆尼亚,也被纳入了他的芭蕾舞台。

陈安嘆了口气,把那封信丟在一旁。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法国已不再只是一个“棋子”,而是一个可能变成“邻国”的对手。

毕竟一一他在加泰隆尼亚推行的地权重整、军粮统筹与教区改编,虽有效打碎了哈布斯堡的旧网,但也催生出一套不靠巴黎、不靠罗马的半自治秩序。

对马萨林而言,这不仅仅是贡献,而更多的是阻力,因为他想要的是附庸,不是盟友吞併一片混乱的废墟远比接管一个井然有序的“革命前哨”轻鬆得多。

至於那位教皇亚歷山大七世,早在秘密会议期间便遭到马萨林的强烈反对。当选之后,双方摩擦不断。马萨林始终对他心存芥蒂,而路易十四在其影响下,也未曾给予这位教皇多少尊重。

矛盾在未来的科西嘉卫队事件后彻底爆发,教皇权威一时扫地,被迫签署屈辱的《比萨条约》,承认过错,解散卫队,公开道歉,並將阿维尼翁交由法国。

当然,让现在的马萨林迟迟不肯表態的,还有另一个无法忽视的理由一一西属尼德兰传来的战报,像一道泥浆中带血的雷电,劈碎了法国人的骄傲。

瓦朗谢訥战役,法国惨败,损失近万。

这场战役原本只是“节奏推进”的一环。按照原定计划,蒂雷纳应围攻图尔奈,但图尔奈的守军得到了强援一一原本驻守巴塞隆纳的,腓力四世的私生子、年轻的唐·约翰。

於是蒂雷纳改变目標,兵锋南移,围攻位於斯凯尔特河畔、地势更低的瓦朗谢訥。

但城中守军早有准备。围困不过数日,便有人夜中潜出,打开了城市的泄洪口。

一夜之间,斯凯尔特河水暴涨,冲毁堤坝,漫入田地与战壕之间。泥水掀翻马车、陷没火炮,原本环绕城池的工事瞬间土崩瓦解,连指挥所的旗帜也被迫后撤。

而这短暂的洪灾,正是西班牙所等的。

围困持续近一月,拂晓前,西班牙援军出现在西线地平线。那是由唐·约翰与孔代亲王共同率领的联军一一一支经过整编与补给、训练有素的重骑部队。

他们在黎明破晓前发起猛攻,

正当法军营地还在泥泞中重建时,唐·约翰的亲卫骑兵率先衝破前哨。他本人身先土卒,冲入法军中军,如同骑看黎明的影子。

骑枪所过之处,人马皆碎。法军方阵尚未集结,便被撕开三道裂口。

与此同时,孔代亲王指挥侧翼包抄,炮火从林间清晨中轰响,將法军的辐重车队点燃成一道道奔逃的火蛇。溃兵四散,呼號连天。

而蒂雷纳率领的另一支法军主力本在南岸,却被洪水隔绝。水漫军路,舟车断绝,他眼睁睁看著友军在对岸崩塌,却无计可施。

到了午后,塞內泰尔部被彻底歼灭。战场上泥与血匯成浅滩,马蹄踏碎號角残音,只有一面西班牙的红金战旗,被插在被弃的法军元帅帐上,隨风招展。

再加上去年西班牙在帕维亚对法国的另一场胜利,瓦朗谢訥之战严重削弱了法国的军事能力,点燃了西班牙宫廷在经过二十多年的衝突后希望与法国达成有利和平的希望。

马萨林也派出使节和西班牙在马德里举行和谈,虽然最终没有產生任何结果,但此时的陈安,已经被放上了谈判桌。

看完战报,一时间,陈安握著信纸的手有些僵。

他脑中浮现出那位本该在法兰西与西班牙的沙丘战役中一锤定音的元帅一一蒂雷纳,

法兰西歷史上最杰出的將星之一。

可现在,他却败了。

他无法不去想一是不是,因为自己提前在法兰西推动的军事改革框架,使得法军在训练未成、体系未稳之时提前上阵,反而打乱了原本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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