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暴民(2/2)
陈安听到这里,心中仿佛被狠狠捶了一拳。
卜弥格接著道:“我和雅克,还有跟去的几个士兵都试图阻止——可他们根本不听。他们不是不理解我们的语言,他们就是不想听。他们的眼神就像疯了,我还以为那帮该死的韃靼人打了过来。”
陈安听完,久久未语,阳光依旧照在山上,远处传来农民在清点战利品的嘈杂声,有人在笑,有人在高声呼喊“自由!”,可在他耳中,这一切仿佛都隔著一层雾。
他分不清,那些人是他鼓动起来的“起义军”,还是从潘多拉魔盒中躥出来的復仇狂徒。
那一刻,他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失控感。
不是战场的,而是心灵的。
他想要的是秩序——不是原封不动地復刻现代军事纪律,把这些农民都变成圣骑士,但至少要建立起最起码的底线:不杀投降者,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屠城。
可现在,那些被他鼓动站起来的人,把仇恨演变成了屠戮。
他能理解吗?能。
因为那不只是“旧仇”,而是血淋淋的新帐——一个月前刚被地主强暴的女儿、昨天才目睹父亲被吊死的男孩,他们不是为了革命而杀人,是为了活下去才变成了野兽。
但他能接受吗?他看著山下那支“凯旋”的队伍,眼中浮现出一种沉沉的无奈。
这不是他想要的“胜利”,那是屠杀。
可他该怎么办?把每一个屠杀妇孺的人都拖出来斩了?那就是他目前赖以生存的队伍。
法不责眾。这个念头像铁钉一样,死死钉在他的脑海中。
他握紧拳头。他想立军法,可谁来执行?谁来信服?谁能保证不会在他执行第一条法令时,这支野军就散了?
“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军人。”乔迪在一旁低声说道,似是看出他的犹豫。
“但如果我们永远都不教他们什么是军纪,他们就永远成不了军人。”陈安回答,声音低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一个选择的岔路口。
一边是继续容忍,任仇恨主导行动,成为另一个裹著“正义”旗號的屠夫首领。
另一边,是从今天开始,用规则来约束这支部队——哪怕刚开始执行的时候,会有人反弹,会有人不服,甚至可能因此走上一段更艰难的路。
加泰隆尼亚,又不是他的家,这些人,也不是他的族人。
他可以只做个掠夺者,只做个利用完即走的“救世者模板”——就像歷史上无数暴君那样,把独立当工具,把“平民”当兵源,把战利品当动力。
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真这么干——不管他会不会失去这支队伍,他都会失去自己,失去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道德劣势。
於是,陈安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看向城下那片热闹的集市般的混乱——人们在清点財物,把玩著贵族们被砍下的脑袋,在笑,在喊“我们贏了”,仿佛正义战胜了邪恶。
“召集所有人。”他声音不大,却冷得像铁,“城堡前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