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欺世(1/2)
隨著山雪渐融,河面开始漂下第一片碎冰,春天的前兆悄然降临。
而陈安的布道,也越发炽热。
他的声音,在晨祷时的教堂边迴响,在破旧市集的角落低声传颂,在田野间的炊烟里被人复述。他的语言没有威嚇,也没有咒诅,却如一把温火,缓慢但执著地烘烧著冰封的土地。
“社会债务是不道德的、不公平的、不合法的。”
这句话,最初只是田里几个佃农间的私语,后来成了村妇在井边悄悄念出的祈祷,再后来,连庄园里的牧童也能一字不落地复述。
一开始,地方小贵族只是冷眼旁观,以为这不过是几个边陲教士的小打小闹,顶多换几块地里的掌声。可没多久,他们发现,曾经被刀枪镇压下去的农奴们——又躁动了起来。
佃农开始质疑新的税契,女僕在厨房窃语“新教皇”的仁慈与改革,就连主教府那位年老的书记修士,也开始在晨祷中略显迟疑。
这已经不再只是布道——这是在撬动旧秩序的地基。
贵族们终於坐不住了。
一封措辞“诚挚而欢迎”的请帖送到了陈安和卜弥格手中,地点选在卡多纳镇边缘一座重修后的古老庄园。
熟读歷史的陈安很清楚——这不是邀请,这是一场鸿门宴。
宴会设在庄园主厅。
这是一栋重建不久的贵族旧宅,石砖拼接的拱顶依稀可见战火修补的痕跡,墙上原有的油画被撤下,只剩几块皱巴巴的圣徒画像悬在火盆旁,看上去像是被临时找来凑数的安慰品。
风从尚未封死的窗缝隙中灌进来,裹著一股泥霉与冷灰的气息,將烤肉的香味冲得稀薄。火盆烧得很旺,炭火发出劈啪爆响,野猪肉油脂滴落,偶尔炸出一点火星,但依旧驱不散这间大厅里冷硬的气氛。
相比巴黎那些奢靡的晚宴,这里显得粗糲许多。
当然,如果陈安是客人,或许会体验到质朴的热情。但很遗憾,他不是。
巴黎人虚偽、世故,但知道表演;而这帮乡间贵族,土得直白,凶得坦率。他们不屑粉饰太平,也不屑假装谦逊——虽然爵位不高,但他们的傲慢是赤裸的、浸透在骨子里的。
在巴黎,贵族们会一边用银叉吃鹅肝,一边用拉丁语调侃敌人;而在这里——他们会直接掀桌,拔剑。
陈安披著那件已经褪色的深蓝披风走入厅中,脚步沉稳。披风尾摆微扬,带著几分的肃杀。
而卜弥格——那位身披黑袍、面带慈容的东欧传教士,则被恭敬地请上主位。按照西班牙旧习,神职者在俗人之上;但这份“恭敬”,更像是提前將他钉上了展示台。
宴会伊始,卜弥格照例低头念诵福音,声音平稳,从容得像习惯了在战场边缘讲道的老兵。他讲的是“神眷之民”的恩典,语气温和、措辞审慎,每一句都合乎梵蒂冈的节制与神学规则。
但台下的贵族们,眼神越来越古怪。
他们没有低头祷告,也没有画十字,而是彼此交换眼色,或挑眉,或轻哼,或敲杯为號。他们听得不耐烦,却又故意表现得“恭敬”,就像一群狼披著羊皮,打量眼前这几位“披著教皇名义进山”的陌生人。
不管他们是否传达了教皇的意思,当自身的利益被触碰时,即便是上帝,也能被出卖,也必须被出卖。
陈安坐在卜弥格左手侧,目光扫过眾人,心中有数。
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摆上桌的一道主菜,等著他们切开、细看、品尝——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毒,或者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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