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忠(2/2)

“请陛下勿逃缅,务必不要让晋王李定国、秦王孙可望反目……”

这些话他写得斟酌,写得克制,但每个字都带著一种来自后世的无力。

他知道南明即將覆灭,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住那位已经心灰意冷的皇帝,可他还是写了这封信。

不是为了改变结局,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开始。

他將信折好,装进信筒,扣好盖子。

一旁桌角,摊著一张他刚画的地图。羽毛笔夹在指间,微微颤抖。

现在是1653年的深秋,若按照原先的歷史,八年后,永历帝朱由榔便会死在吴三桂的弓弦之上。

算上回程的舟车,他的时间並不多。

只有五六年的时间,陈安一个外乡人,显然不能只靠自己白手起家,横扫欧洲。

必须借势。

借谁的势?

陈安先在梵蒂冈这里打了个叉,若按原先的歷史发展,等到下任教皇登基,那远在东方的朱由榔离人头落地也不远了。

而现在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应该还是初代日不落帝国——西班牙,一个在南洋有著不少利益的国家,和满清合作显然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但还好这是个日薄西山的帝国,它周围的几个国家都跃跃欲试,想要充当他的掘墓人。

1653年,法国与西班牙仍陷入长期对峙。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刚发生两次叛乱,君主出逃、亲王叛变、主教流亡的国家,即將成为欧陆新的霸主。

“法国人热爱艺术,崇尚投降……不对,是崇尚浪漫。”

於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他脑海里酝酿。

如果能以文化为引,进入法国上层的视野;

身份和国书都靠不住的话,那就只能用文字、旋律、故事、情绪本身,打动那个时代的人……

好在,他这方面也很强。

他闭上眼,想起小时候母亲逼他学钢琴的日子。那时候哭得像狗,手指冻得发紫,只为了考过十级。

“米哈伊尔,我们去巴黎吧?”

话音落下,屋里安静了几秒,只听油灯轻轻“啪”地一跳,火光摇曳。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隨即是熟悉的声音:“你打算就这么走?”

陈安没回头,只点点头:“不等了。现任教皇不会见我,我们的国书,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文钱。”

他说这句话时很平静,甚至带著点冷漠,但卜弥格却听得出那平静下面压著的,是一口快要喘不过气的苦闷与愤怒。

“……我留下。”卜弥格缓缓说道,语气坚定得几乎没有迴旋余地,“我是正使,这是我的职责。”

陈安沉默了。

卜弥格靠在破旧的窗边,望著外头被夜色笼罩的罗马。他的神情不激动,但那双眼里却藏著一种陈安在当代几乎已见不到的“忠诚”。

“我不能走。”卜弥格继续说,声音低而稳,“哪怕我们来的目的註定失败,哪怕教皇连国书都不会亲手翻看。”

“我必须守著这封信,哪怕是象徵意义。哪怕我们连回信都等不到,我也得把这个位置守住。”

“你太看重那封信了。”陈安忍不住说道。

“我不是看重信。”卜弥格回头看他,目光透著倔强,“我看重的是陛下的嘱託。哪怕只剩我们两个,我也希望他知道,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有人没放弃为他奔走。”

“大明,会如闪电般归来的。”

陈安愣住了。

他以为这个利沃夫人只是个来华传教的耶穌会士,顺便带带外交任务。但现在他听懂了——这个人,不是出使,是在“守魂”。

守大明的魂,守罗马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