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论更替大师顿悟(2/2)

石山点头,同意了左君弼的判断。

江宁如此规模的城池,仅有八千人防守,兵力确实单薄,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但他更深知江宁绝非合肥可比,此城背倚钟山,面朝秦淮河,更有玄武湖为天然屏障,护城河既宽且深,地形之利远胜合肥。

红旗营兵力虽众,但在如此复杂的地形前,实际能展开的有效攻击面其实相当有限。绝不能因元军防守兵力不足,便心生轻视,认为可以轻易攻克。

石山的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

“江宁乃形胜之地,虎踞龙盘,背山依水,城防体系虽遭元狗自己破坏,短时间内难以重筑完备。仍需从长计议,稳扎稳打,不可贪功冒进。”

石山转向一旁的威武卫都指挥使,唤道:

“王弼!”

虽然先前因方山敌军隔断通道,导致率部东进句容县的计划只能延后,但王弼的脸上并无半分懊恼之色,反而因为可能接下新的重要任务而目光炯炯。

听到元帅点名,王弼立刻挺身上前,声若洪钟地应道:

“末将在!”

石山的手指再次指向东南方向,命令道:

“威武卫全军,驻守牛首山一线,你部的任务是:彻底清除盘踞在牛首山东南侧的所有敌军寨堡,并严密监控秦淮对面,严防方山之敌伺机渡河西窜,袭扰我军粮道!”

清剿乡勇寨堡并驻防此地,看似很简单,实则责任重大。

并不是每天都有如今日这般晴朗天气,敌军小股部队若趁阴雨或夜色掩护潜行渡河,极难及时发现。这就要求威武卫能尽快拔除牛首山东南的敌军据点,并借这些据点巡察掌控周边。

当然,牛首山本身的地形也限制了方山元军大规模出击的路线。

在水师解决掉龙窝水军残部之前,红旗营的补给线位于牛首山以西,只要王弼能牢牢掌控住牛首山这道屏障,元军就很难对大军后勤造成实质性威胁。

王弼也算是沙场老将,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当即慨然领命,掷地有声地道:

“末将定为元帅守好大军后路与粮道,元狗不来便罢,若敢渡河来袭,定叫他们片甲不得回返!”

石山清楚王弼善于捕捉战机,才将其部部属在此,具体的战术用不着他再强调,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准备下佛塔。

“其余各部,随我进军雨台!咱们也是时候该给江宁城里的守军,施加一些真正的压力了!”

“末将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塔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期待,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信心。

一行人沿着狭窄的塔梯鱼贯而下,塔内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塔窗射入,在空气中形成明显的光柱,塔梯陡峭,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将领们扶着墙壁缓缓下行。

众人刚走出塔门,正准备离开寺院,却见一位身披华丽袈裟的老僧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位中年僧人,正是崇教寺住持及其弟子。老住持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神态看似恭谨:

“阿弥陀佛!贫僧观石元帅龙章凤姿,天日之表,眉宇间隐有紫气,乃大贵之相,他日必有不世造化。贫僧斗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住持须发皆白,却耳聪目明,卖相甚好,只是这番话听起来颇为恭维,实则空洞无物,故弄玄虚,标准的神棍开场白。

石山心中暗忖遇上了个老滑头,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面上依旧平和,淡淡道:

“石某今日借用贵刹宝地,住持有话,但讲无妨。”

老住持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声音也提高了些许,朗声道:

“贫僧听闻元帅麾下雄师破寨堡而不掠民财,今日入我寺又不扰清静,行事皆有法度,军纪之严明,实乃罕见。遥想当年,汉高祖入咸阳,亦是与父老约法三章,方能民心归附,终成帝业。

江宁六朝金粉,王气犹存。还请元帅以苍生为念,继续约束部伍,护佑百姓,留得江宁千年文脉,方成不世之功;存其根本,乃得万世基业。元帅仁德,必不负苍生!”

佛寺、道观本是清修地,但偏偏此间大能的消息最灵通。

石山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和尚定是见自己麾下将士军纪严明,对待僧众也算客气;又见红旗营势大,江宁城破似是迟早之事,想提前下注,或是想借“劝谏”之名来为自己和崇教寺博取声望。

待到他日新朝鼎立,今日这番“劝谏仁德”的话语传扬出去,崇教寺的香火只怕要更加旺盛了。

他倒不介意别人借他的势,天下之大,靠红旗营一家军事、政治、文化、信仰全包,再过一百年,也别想统一天下。

石山对佛教也没什么偏见,毕竟,就算是物质文化极大丰富的后世,佛、道等宗教仍然大有市场。

这个时代众生皆苦,只会更需要这类宗教满足百姓信仰需要,并缓和部分社会矛盾。

但看着这殿宇重重,已然享尽人间香火的宝刹,再看这老住持眼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精明与算计,石山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了几分,只是话语间,却悄然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哦?本帅一路行来,见这牛首山上下,良田美舍,山林水域,似乎多有宝刹寺产?不知贵寺产业方圆几何,岁入几何啊?”

住持人老成精,岂会听不出石山话语中暗藏的机锋与警告?暗道今日拍错了马屁,他心中一凛,正待出言辩解,或是将话题引开,却听石山忽然又反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住持大师于此地修行多年,可知山下这江宁城,数百年来已历数朝更替,多少英雄豪杰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何崇教寺却偏能历经八百五十年风雨,而香火独存,传承不绝呢?”

老住持闻言,面色微变,他听懂了石山话语中那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之意:

世俗权争归世俗,方外清净归方外。若崇教寺安分守己,自然可保平安;若妄想过度介入世俗,甚至借机渔利,那这八百五十年的香火传承,是否还能延续下去,可就难说了。

他连忙更深地躬身行礼,语气变得无比恭顺,甚至带上了一丝惶恐,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出家五十年,终日念经,却终究不能看破红尘虚妄,实属不该!多谢元帅当头棒喝,令贫僧迷途知返!

为谢元帅点拨之恩,本寺愿捐献寺田三百亩,粮五百石,铜钱一千贯,以资军用,略尽绵力!“

石山深深看了老住持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

“大师有心了。我红旗营确需粮草补给,既然贵寺有此心意,本帅便代全军将士谢过了。”

接受钱粮、田产之事,用不着石山与老住持亲自交割,崇教寺也不敢赖账。

石山说罢,便不再停留,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大步向寺外走去。阳光照在他鲜红的战袍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牛首山上山下,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各卫旌旗招展,将士们盔明甲亮,肃杀之气弥漫山间。

石山翻身上马,环视众将,沉声下令:

“按计划,进军雨台!”

顿时,号角长鸣,战鼓雷动,红旗营大军如洪流般向山下涌去,直指江宁城南的战略要地——雨台。

……

注:南宋建康府城墙周长25里44步,按宋制一里约为530米计算,合计约13.3公里,这仅是后来明代南京城墙外城周长35.267公里的约三分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