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大将来归和州事(2/2)

卞元亨却仿佛脚下生根,他的身体随着快船摇摆的幅度自然而然地微微偏斜、晃动,重心稳如磐石,没有丝毫踉跄。

就在一支短刀即将砍中他肋下的瞬间,卞元亨身形如同鬼魅般一侧,间不容发地避开锋芒,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持刀士兵的手腕,顺势一拉一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士兵惨嚎未出,卞元亨的右手已如铁钳般捏住了他的脖颈,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扭,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身体软软瘫倒。

卞元亨顺手接过他脱手的短刀,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周闻道站在大船高高的船舷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最初看到卞元亨只身跳下快船,面对三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元兵,惊得一身冷汗,下意识就想冲回船舱去喊因晕船正在休息的云来助战。

可仅仅看了几息之后,他便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再也挪不开目光。

如果说云的战斗风格是雷霆万钧、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劈山裂石的气势,枪枪见血、刀刀入肉的暴烈美学;

那么卞元亨的战斗,则如同最高明的绣娘在飞针走线,又似技艺绝伦的舞者在方寸之地演绎生死之舞,他对力量的掌控,对时机的把握,对身体每一寸肌肉的运用,已然达到了妙至毫巅的境界。

只见他:

或以手中短刀看似随意地一格,便将刺来的短矛引偏,刀锋顺势沿着矛杆滑下,精准地抹过对手的脖颈,却又在鲜血即将喷溅的刹那,旋身起腿,一记凌厉的侧踹,将敌人如同破麻袋般踹入江中。

或似背后长眼,在两名元兵同时扑来的瞬间,突然一个撤步旋身,手肘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沉闷的撞击声,狠狠砸在身后偷袭者的下颚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偷袭者哼都没哼一声便仰面栽倒。

卞元亨动作不停,手中短刀顺势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另一名扑到近前的元兵咽喉处顿时绽开一朵血。而他,已经转到另一个方向。

他的动作飘逸、灵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白衫飘飞,竟真的片尘不染,滴血未沾。

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手都简洁致命。

这不是野蛮的搏杀,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却又招招索命的死亡之舞。

周闻道看得目眩神驰,恍惚间,他想起了古籍中记载的公孙大娘剑器舞“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绝世风采,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就在周闻道沉浸在这惊心动魄又充满艺术感的杀戮景象中时,快船上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元兵终究不是不知恐惧的傀儡,短短十几个呼吸间,就有超过十名同伴以各种凄惨的方式毙命于那白衣杀神之手,而对方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溅上!这哪里是他们能抗衡的存在?

“爷爷饶命啊!”

“俺们投降!投降了!”

“俺们就是混口饭吃的小兵,求爷爷饶命啊!”

残余的十来个元兵彻底崩溃,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如同捣蒜般磕头求饶,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咄!

卞元亨将手中那把沾染了数人鲜血的短刀随手一掷,短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钉在跪地元兵面前的甲板上,令人震惊的是,刀身竟齐根没入船板之中,只留下刀柄在外。

这恐怖的力量和精准的控制,惊得众元兵目瞪口呆,连磕头都忘了。

“起来!”

卞元亨声音平淡,听在众元兵耳中,却是丝毫不敢抗拒的命令。

“拿起桨,调头,向北岸划!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元兵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手忙脚乱地抓起船桨,奋力调转船头,朝着北岸红旗营水师的方向拼命划去。

卞元亨则负手立于船头,白衣胜雪,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宛如画中仙人。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杀戮,仿佛从未发生过。

不多时,北面四条红旗营的快艇便如飞鱼般快速划来。

当头那条小船的船头,站着一名身材精悍,目光锐利如鹰的青年将领。

他亲眼目睹了卞元亨神乎其技的箭术和那飘逸绝伦的船上搏杀,心中震撼不已,此刻隔着十几丈远,便朝着卞元亨抱拳,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豪爽与钦佩:

“哈哈哈!这位好汉,好身手!好箭法!好胆魄!俺廖永忠今日算是开了大眼界,佩服!佩服得紧啊!敢问好汉高姓大名?”

石元帅出征徐州前,考虑到元军对和州、无为等沿江要地的频繁袭扰,特意调遣部分水师精锐南下加强防御,廖永忠便是那时奉命率部来到和州。

因其麾下船小兵少,难以正面抗衡元军水军主力,一直隐伏在三岔河内,伺机而动。

今日侦知元军再次登陆袭扰,他果断率部出击,成功突袭并摧毁了元军的运兵船队,却被这艘速度极快的哨船走脱。

廖永忠深知此船若逃回报信,泄露水师已进驻和州的消息,后患无穷,故而率队紧追不舍。

眼看快船桨帆并用,速度远超己方小船,追之不及,正心急如焚之际,卞元亨如同神兵天降,一箭断缆,单人夺船,替他解决了心腹大患!

红旗营水师中不乏好手,都指挥使徐达更是技压群雄。

廖永忠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但今日见了卞元亨这一身白衫,杀人于谈笑间,片血不沾身的绝世风采,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顿生结交之心。

卞元亨本就有意在水师将士面前展露身手,以便在红旗营中扬名立足,闻言朗声回道:

“盐城卞元亨!”声音清越,穿透江风。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可能显得过于冷傲,不利于日后与这些袍泽相处,便也抱拳回礼,语气转为温和亲近:

“敢问对面,可是咱们红旗营的兄弟?”

咱们红旗营?

廖永忠敏锐地捕捉到了卞元亨话语中的归属感,心中更喜,只是纳闷对方似乎不认识水师旗号。

他本是水里讨生活的粗豪汉子,见卞元亨虽身手卓绝,气度不凡,但言语间并无骄矜之色,反而透着亲和,顿生好感,忙道:

“正是!俺是水师第三营副指挥使廖永忠。卞兄弟身手如此了得,不知在哪一卫高就?”

此时,小船已靠近快船。

卞元亨知道自己的任务特殊,不便在此时此地详谈,但面对廖永忠的询问,也需有个交代。他朝大船上正关切望来的周闻道招了招手示意平安,又对廖永忠坦诚笑道:

“廖兄弟,实不相瞒,元亨此番来和州,正是欲前往合肥,投效石元帅。尚未拜见元帅,故还没有职司。”

“哦?!”

廖永忠一听卞元亨还未正式投军,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为水师招揽大将的良机啊!

他手中竹篙在船头一点,借着水势和篙身的弹性,身体如同大鸟般轻盈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竟稳稳地落在了三丈开外的快船船头。

这一手漂亮的撑杆跃船,也显露出他不俗的身手。

廖永忠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段,便热切地凑近道:

“卞兄!你这一身本事,天下罕有,岸上已有九卫,兵强马壮。俺们水师如今才编成一卫,正是用人之际,日后必定会扩编。

卞兄若肯来水师,以你的身手和胆识,定能大展拳脚,独当一面。将来封侯拜将,指日可待啊!”

卞元亨心中自有计较,去向问题岂能如此草率决定?更何况,最终还需石元帅定夺。但面对廖永忠如此诚挚热情的邀请,他也不好直接拒绝,伤了对方颜面。

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潇洒:

“廖兄弟,坐下说话。”

说罢,卞元亨便一撩白衫下摆,姿态从容地席坐于船头甲板之上。廖永忠也是个爽快人,哈哈一笑,便也盘腿坐下。

两人便在摇晃的船头,迎着江风,攀谈起来。

卞元亨自然不会透露此行护送元帅亲族的机密任务,只是顺着廖永忠的话,询问水师当前的规模、战船、主要将领以及日常防务等大致情况,同时也了解岸上的战事。

从廖永忠口中得知,今日约有五六百元军已成功登岸袭扰。

“卞兄放心!”

廖永忠拍着胸脯保证,道:

“邵荣都指挥使早就得了信,精锐步卒已经杀过去了。这会儿,估计那些上岸的元狗崽子,骨头都快被俺们的人敲碎了!”

尽管如此,卞元亨心中仍存一丝谨慎。

他担心岸上元军残兵尚未肃清,若惊扰了即将登陆的元帅亲族,那便是自己的失职。

待船只靠岸后,卞元亨便与周闻道商议,由他和云先行下船,查探清楚岸上情况,确保万无一失,再让元帅亲族登陆。

周闻道深以为然,都已经进入红旗营控制区了,这最后关头,可不能节外生枝,当即就同意了卞元亨的意见。

辞别了热情相邀的廖永忠,卞元亨叫上登岸后,稍稍恢复些精神的云。

云听闻有仗打,顿时精神抖擞,提起长枪,与卞元亨一同朝和州内陆走去。

两人沿着江滩前行不久,便听到前方传来阵阵呼喝声。

转过一片树林,只见数百名红旗营将士正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忙碌。

有的在捆绑垂头丧气的俘虏,有的在收殓战死的袍泽遗体,有的则在清理散落的兵刃甲胄。

显然,此间情况正如廖永忠所说,战斗已经结束。

领头的将领累得不轻,正卸下沉重的兜鍪,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露出一头颇为扎眼的短发。

这名短发将领也立刻发现了卞元亨和云,这二人身量极高,一看便非等闲之辈,迅速将兜鍪重新戴好,带着一队将士,快步迎了上来。

他的眼神锐利而警惕,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沉声喝问道: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云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面特制的黄铜令牌,抛给对方,道:

“奉元帅钧令,执行特殊任务,现调用你部一队将士,随某前往码头。”

令牌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光,正面清晰地镌刻着几个篆字“红旗营元帅府·特使”。

短发将领接过令牌,只低头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他猛地挺直了腰杆,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甲胄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洪亮而坚定地回应:

“抚军卫第六营指挥使朱重八接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