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血与灰(2/2)

他说到这,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所以,不要以为贏下一战,就代表未来也能一直贏下去。”

“昨夜的胜利,只是开始。”

“兽人会更疯狂,我们也必须更冷酷。”

他伸手按在桌上,那副布满红色標记的地图在灯火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人类的边境。”

“若退一步,就是火焰与屠戮。”

“所以,从此刻起-

一一不许任何人轻言『奇蹟”。

“我们只有一个词一一『胜利”。”

指挥厅內,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心口,都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

这是战果,也是震动。

第七军团在阿伦斯坦要塞城下贏得了第一战,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这场战爭,才刚刚开始。

【阿伦斯坦要塞·上午】

夜战的火光已经熄灭,但整座要塞依然像在喘息。

血水顺著壕沟蜿蜓而下,空气里漂浮著湿泥与焦灼的气味。

没有鼓声,也没有號角,只有沉重的铁锹声与搬运声,此起彼伏,像一首压抑的乐曲。

莱昂披著湿冷的披风,步入南门侧的石厅。

这本是国放箭矢的仓库,此刻却被改成军需处。

长桌上摊开的,不再是战图,而是一册册帐簿:火药余量、粮草存量、匠人名册、可徵召的村镇。

军需官站在桌旁,手指点在一行行字上,嗓音沙哑:“火药剩一百二十四桶,其中有部分受潮。炮弹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高强度急射。乾粮若全额配给,只能再撑八日,若减半,或可撑十五日。”

“减半不行。”莱昂的声音很冷。

他看著帐簿上的那些数字,语调却像在点数活人而不是物资:

“士兵们刚经歷恶战,他们需要的是足够的食物,而不是连饭都吃不饱。火药先把受潮的翻出来,拆桶晾晒,木匠重新制桶,內壁刷蜡。炮弹如果不够,就把城里能拆的铁物件都收来,重铸。”

军需官犹豫:“可这样,要是引起城里工坊的不满一一”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莱昂的目光一瞬冷冽,“谁若不愿出力,就让他亲眼看看昨夜倒下的那些尸体。所有人都该明白,这事关整座要塞存亡,没有討价还价的余地。

话音落下,石厅里只剩下笔尖沙沙的记帐声。

下午时分,一名军务骑士自布尔瑟堡驰来,將一卷文书呈上。

红蜡上印著狮鷲与长矛交缠的徽记一一亚文公爵的私印。

莱昂展开文书,字跡清晰而急切:

“阿伦斯坦要塞所有军需与徵调,由瓦伦西亚第七军团长全权裁决。”

“布尔瑟堡开仓一半,沿河诸镇全部开仓以供前线。”

“各乡镇铁匠、木匠、皮匠、车匠,按户籍抽调,送往要塞听用。”

“十五岁以上男子皆可徵召,不足以上阵者,充作搬运、修垒、守夜之役。”

末尾潦草的笔跡显然是仓促加上的:

“若有抗命,第七军团可依战时法处置。”

莱昂看完,神情没有丝毫起伏,只將文书推到军需官面前。

“拓五十份印章,立刻派采调官向周边分送。”

他顿了顿,语调冷硬:“若有人拖延、拒绝、囤积,直接封仓,带人走。若有人敢反抗,带尸体回来。”

军需官抬眼看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头应下。

暮色降临时,要塞內的打铁棚已经火光冲天。

原本用於修农具的炉火,如今被添柴添炭,烧得炽烈如同张开的血口。

铁匠们赤裸著上身,挥锤敲打著从城中搜集来的铁器一一破车辕、旧门铰链·-只要是铁製品,全都被丟进火里重熔。

瓦伦西亚来的炮匠蹲在炉边,指著熔化的铁液大声吼:

“先铸炮耳和钉子!炮架轮缘也要加铁箍,不然下次轰击,反震会把车轮劈开!”

亚文的工匠头目擦了一把满脸的汗与煤灰,低声咕嘧:“我们的人手都被拉去守墙了,炉子没人烧一一话没说完,军需官已把一枚拓印的公爵印章拍在工作檯上:

“每家出一人,不管是谁。城里的马具铺、皮匠坊、木工坊,全数抽调。炉子今晚不灭,谁敢停火,军令处置。”

铁匠盯著那枚印璽,沉默良久,最后长嘆一声,把自家十七岁的儿子推到火旁:“烧炉子,他来,我亲自上锤。”

於是,炉火更盛,火飞溅。

叮噹声整夜不息,仿佛是战鼓在敲响。

要塞西侧的穀仓终於被开启。

潮湿的穀粒散发著一股霉酸味,穀仓执事面色惨白:“这些是冬粮,本应留到春耕一一”

军需官冷声打断:“春耕?现在已经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了。若前线失守,你们哪来的来年?”

最终,穀仓开封,粮袋被一袋袋抬出,登记后分拨。

盐窖也被撬开,堆满白色结晶的石室映入眼帘。

盐,不仅是醃肉与饮食所需,更是救治伤员的要命之物。

当伤兵抬到盐水里清洗时,嘶吼声刺破夜空,却也让更多人活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粮与盐,便是城池能否再守下去的关键。

翌日清晨,第一批被徵召来的民夫鱼贯进入要塞。

他们並非人人握刀执予,而是被分成不同队列:

一部分背起木料和石块,去修补断垛与外墙;

一部分推著独轮车,搬运柴薪与水桶:

更多的人被带往鹿前,挖浅沟、立木桩、编柳笼。

莱昂站在石阶上注视这群新面孔。

农夫、铁匠学徒、商贩之子—他们眼中既有惶恐,也有茫然。

他没有將他们送去城墙上,而是冷冷吩附军官:

“让他们干活。能抬伤员、能挖沟、能运粮,就是战力。不要想著让他们拿长枪站在阵列里他们做不到,也不该做。”

一名亚文公国的將领愣了片刻,低声问:“那他们——何时才能成兵?”

莱昂看都没看他,声音像铁:“等我们有余力再说。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一一让第七军团的士兵能专心休整到下一战。”

夜色再次降临,要塞的火把一盏盏亮起。

新征的守夜人摇响木榔,沉闷的声响划破寂静的街道。

指挥厅中,莱昂站在地图前。

他冷声总结:“补给已开,匠人已调,民夫已征。但这一切只是支撑,不是力量。真正能守住要塞的,仍然是我们。”

他停顿片刻,望向眾人,目光如铁。

“记住,我们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城墙。”

“若我们退了,所有的补给、民夫、匠人,都只是垫尸体的柴薪。”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不管再死伤多少人,我们必须稳住。”

“这是命令,也是誓言。”

厅中静默如死。

无人敢出声。

只有油灯在风中摇曳,把每一张面孔都拉得阴影重重,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