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逆伐弒君(2/2)

他用进最后的力气,斩倒了第一个踏上台阶最高一级的敌人。

鲜血从台阶最高处倾泻而下,仿佛是为这场屠杀拉下的惟幕。

终於,他的长剑在一次劈砍后卡在敌人盔甲的缝隙中,再难抽出。

四面八方的兵刃同时落下,刀光在眼前化为一片白一一莱昂跪倒在王座前,背脊依旧挺直,手仍握著那柄卡住的剑。

鲜血从他全身的伤口中涌出,顺著阶梯流淌,与西格斯蒙德的血匯合在一起。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

比武场上方的云层正在被风吹散,一束阳光透过破口照在他和王阶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之间。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仿佛笑了一下。

这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终於到达终点的释然。

他缓缓鬆开剑柄,任由它留在敌人的身体里。

然后,他直直站在那血泊中央,双手空空,却昂首面对四面八方的兵刃。

“来吧。”

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对著死亡发出的邀请。

长枪如暴雨般落下一他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直到彻底熄灭莱昂的身体缓缓前倾,倒在西格斯蒙德的尸旁。

两具尸体-

一一一个暴君,一个復仇者一一併肩躺在王阶之前,血水交织在一起,顺著台阶流向比武场的沙地。

他倒下的姿態,像是在守护什么,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这个暴君,终究死在了他所轻蔑的“草芥”手中。

上午的阳光穿过义大利宫高耸的拱门与雕刻石柱,洒落在御前比武场上。

金色光线映在沙土与石阶之间,照亮了那条由鲜血铺成的通道一一尸体、破碎的武器、残缺的盾牌,杂乱地横陈其上。

冷风自露天的高处灌入,將血腥味与铁锈味压进每一个观战者的肺腔。

御前比武场寂静如死。

石阶顶端,王座立在光影交界处,背后的慢幕被风缓缓掀动。

莱昂与西格斯蒙德並排倒在最高一级台阶上。

一个身披裂痕累累、沾满血污的板甲,手中长剑依旧被握得死紧;

一个头戴歪斜的金冠,胸口的伤口早已冰冷僵硬,

他们的血在阶面的缝隙中混合,沿著石纹缓缓向下豌蜓一一已分不清哪一滴属於王,哪一滴属於“草芥”。

四周的观礼台上,贵族、军官、外国使节与教士们全都凝固在座位里。

有人用丝绢捂住嘴,眼睛圆睁;

有人满脸涨红,呼吸急促,指节因为扶手而发白;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像是怕那具染血的盔甲会在下一刻站起;

也有人目光灼热,死死盯著那一幕,仿佛亲眼见证了一段將流传千古的传奇。

阳光照亮了他们衣袍上的金线与宝石,但这些奢华在此刻全都黯淡无光一一唯一夺目的,是台阶上豌而下的血痕,在沙土与石面间刺目无比。

库腾堡的天空,整整三日都笼罩在低垂的铅云下。

风从北方吹来,夹著刺骨的寒意,穿过街道、拂过石墙,將血的气味一点点吹散,却吹不散它留在石阶上的顏色。

那一天的比武场,如今成了一片被封锁的禁地,

血跡早已用水冲刷过无数遍,黄沙被重新铺平,可在阳光下,石阶的缝隙里依旧能看见凝固的暗色一一那是血与沙、钢屑与碎甲混成的痕跡,顽固得像是被刻上去的。

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封锁。

义大利宫內外,所有僕役、侍卫、侍女都被严令不得谈论那一日的细节。

西格斯蒙德的死,被宣布为“叛贼趁比武之际行刺”,而刺客“当场被处决,户体弃於乱葬坑”。

没有人被允许提起那人的名字,更不许说他曾是王室的剑术大师。

可消息,像水一样,总会渗出去。

最先流出的是商人一一他们在酒馆里低声议论,讲述一个身披全甲的男人,在通往王座的台阶上杀出血路,直至斩下国王的性命。

他们说,那人胸口被刺穿,却依旧挥剑,將数十名近卫挡在身后。

他们说,宫廷的石阶上,那一日流下的血,比整个冬天下的雪还多。

然后是僱佣兵一一他们从某些渠道听到了消息,便添油加醋地传到每一个酒馆的角落里。

在他们的说法里,那人以一己之力杀死了上百名国王近卫,刀光剑影间,像战神降临。

他被长枪刺穿腹部,却顺势劈开敌人的头盔;膝盖中箭,仍能反手割断射手的喉咙。

他站在王座前,冷声吐出“这是审判”,然后一剑贯胸,將暴君钉死在石阶上。

再后来,是吟游诗人。

他们的琴声与歌声,把这段故事推向了整个波西米亚,甚至远至萨克森、匈牙利和义大利。

在他们的歌里,那人的名字被换成了“波西米亚剑圣”,他的身份不再只是一个叛贼,而是“为无辜而起、为正义而死”的英雄。

他为父復仇,斩尽仇敌;

他为民问罪,直面王权他孤身杀穿宫廷的钢铁之林在凡人技艺的巔峰谢幕,

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反抗暴政的最后一行诗。

在酒馆的壁炉旁,老兵会用粗哑的嗓音告诉年轻人:

“那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剑士,他杀人时没有欢呼,没有喊叫,只有安静一一像是在完成一件早已註定要完成的事。”

在乡野的篝火边,农夫会低声对孩子说:

“你要记住,不管多高的王座,也有可能被一个人推翻。”

在骑士的圈子里,这段故事成为一种敬意的象徵。

他们知道,那並非什么“神跡”或“谣言”,而是多年磨礪、无数生死之间淬炼出的凡人剑术之极限。

一一这是一种连王权都不能漠视的力量。

西格斯蒙德死后,波西米亚的局势陷入动盪。

可无论政局如何变化,民间的传说却不曾被抹去。

有人说,义大利宫的石阶在夜深时会泛起暗红,仿佛那日的血仍在缓缓渗出。

有人说,深冬的雪夜里,能听见铁靴踩在石上的回声,一步步逼近,像那天的比武场上,孤身踏血的骑士。

而在那些真正见过他的人心里,这一切都不是传说。

他们记得,那副被鲜血染透的全甲、那柄在心流状態下挥出的致命长剑、那双不曾动摇的眼睛。

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对一整个暴政、对命运本身的反击。

他胜利后没有欢呼,也没有选择苟活他选择了战到最后一刻,把剑举到最后一息。

於是,他死了。

但在许多人口中,他並没有真正死去。

因为只要还有人在酒馆、篝火、战场和宫廷的阴影下低声吟诵讲述“波西米亚剑圣”的故事。

一他就依然活著。

所有人都记得:

曾经有一个人,用剑告诉了世人草芥,也能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