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讲堂论战(2/2)

“那里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走不动的老人。他们没有盔甲,没有利剑,甚至没有逃的路。我们这三千人若死,只是一场战败。可若让兽人从这里穿过,等待王国的,將是腹地焚毁,是数以万计的王国子民在睡梦中被劈成血肉。”

讲厅內寂静下来。

莱昂缓声道:“所以,我们可以死。”

他抬头直视阿奎斯子爵,眼神如刃。

“但兽人一一决不能通过。”

一名学员无声低头。

他曾是南境之人,家乡在战爭中一夜被兽人摧毁,他听过不少活人被拖走的传言。

阿奎斯子爵的神情一滯,目光有些闪躲,张了张口,却终究无言,只默然坐回原位。

他终於闭口了。

莱昂並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站在讲台中央。

“我们继续。”

他將另一层绘卷在桌上摊开,那是双刃谷北崖的战术布设图。

他没有多余赘述,只用手指从谷口扫到谷腹,简洁道:“我率军在北崖驻守,封口以滚石与火油阻断,谷底后半段设绊索、陷坑,斜坡上方设射击点,左右配置巡哨队,两翼伏兵均持长枪、凭藉地势与路障,以便阻杀想上山的兽人。”

他一边说,一边將一枚枚小木片摆放在地图上,按比例还原当日部署。

讲堂中响起笔尖划过纸面的声,许多学员已开始记录,目光凝神,有的甚至身体前倾,以便更清晰看清每一个战术节点。

突然,一名坐在前排的贵族学员犹豫著举手,语气略显迟疑地问道:“军团长阁下—我想请问一个地形问题。”

“请讲。”

“既然双刃谷是夹击之地,两面山崖皆可布伏,为何只布设一翼?若伏兵能同时从两翼攻击,

或可更快歼敌。”

话音刚落,阿奎斯子爵仿佛重新抓住了机会,冷笑一声接过话头:

“不错,我正想问这个。”他站起身来,重新挺直了腰背,“你布下陷阱,又有时间调动,为何只占据谷北山崖?明知敌人已被诱入谷中,为何不用两翼夹击之策,而是只守一面?”

“这是战术上的懒惰,也是部署上的漏洞。”他冷声道,“从军事学院的標准战例看,这种部署,是失败之作。”

这次,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背负双手,走至讲台前沿。

他没有看阿奎斯,而是望向一幅粗糙的地形沙盘。

那是由木板、石屑与泥块搭建的小模型,一边是北崖斜线布阵,一边是南崖空白无兵。

他俯身,轻轻將一块小石子摆在南崖之上,又將其拿起,放回原位。

然后,他开口。

“你们都知道这两个山崖都很陡峭。你们在地图上看到的,是海拔与坡度一一但你们没见过的是,南崖下方,是一整片滑坡带。”

他转头扫过眾人,神色平静。

“在双刃谷设伏前,我曾亲自带斥候绕南崖而行。两处山崖皆有落脚平台,但南侧整段山体长年泥石流活跃,地面极不稳定,无法部署重兵,也无法在短时间內构筑稳定的滚木陷阱或防线。”

“若强行布兵,不仅无法形成有效打击,一旦雨后地滑,整支分队甚至有山崖崩落之虞。”

他抬起头,声音沉著。

“我不是没试过,而是试过了,才选择放弃。”

阿奎斯子爵微愜:“你可以再调兵、再改地形一一哪怕只部署些许弓兵,在两翼夹击下,杀伤率都可能翻倍!”

“你以为我不想吗?”莱昂反问,语气一顿一顿地压了下来,“你以为我手中有多少人?有多少绳索?多少弓弩?多少时间?”

他摊开手掌:“我手中只有三千多名士兵,而敌人是一万多头兽人。”

他眼神如铁,“如果我按你所说,將人力分散两翼,每一侧只有一千余人。你要他们守哪儿?

落石区?斜坡林?崖口凹陷?他们能架几张弓?能挡住多少兽人的猛攻?”

他走向沙盘,一只手指在北崖的模型上:

“我將所有的滚木、落石、火油罐与陷阱,全数集中在北崖。因为这是唯一能建成完整工事的地段。”

“谷口的火油通道封死之后,兽人就只能在这个斜坡上硬冲。而我,只需守住这一处防线。”

“这是我不守南崖的理由。”

“不是畏战,不是偷懒,是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命去赌另一侧的失败。”

讲堂內鸦雀无声。

甚至连反对者都开始默默低头。

莱昂却没有停下。

“还有。”他望向地图边缘,“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谷南的山崖与北崖並不相通。”

他抬手一指,两翼之间是悬崖断面。没有桥,没有踏板,甚至连路径都不存在。

“即使我强行部署两侧,指挥也將被完全切割。我不能在山顶飞鸽传书,也不能喊话协调战术。我无法从南翼增援北翼,一旦兽人集中突击任一侧,另一翼便彻底失效。”

他再看向眾人:

“而只守一侧—一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到敌人在哪里,我们所有人都能朝著同一个方向战斗。”

“我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听同一声號角,燃同一桶火油,看同一片谷口在燃烧。”

他轻声道:“这才是我只选择防守一侧山崖的原因。”

话音落地,整个讲堂如山谷静寂。

许久之后,一位老讲师缓缓开口:

“你做出单翼部署,是因为你太清楚你自己手里有多少东西,能做多少事。”

莱昂点头:“我没有做最完美的布局,我只是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打出一场能贏的仗。”

所有人望著讲台上那个年轻却冷峻的军官。

他没有昂首挺胸,也没有宣扬胜利的得意神情。

他的眼神淡漠,嗓音依旧平稳。

“这场战斗我们贏了。”他轻声说。

“我们成功阻击了这支兽人大军三日有余,並且杀死了不计其数的兽人。”

“可你们知道我们最后剩下多少人吗?”

莱昂望向座席最前一排,那是一名年纪最轻的女学员,握笔的指节泛白,望著他证然摇头。

-即使算上伤员,也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从三千多人,到一千多人。”

“胜了么?”

他自问。

无人能答。

“胜了。”

“但你们若要记住今可的一课,不是记住怎么布陷、怎么诱敌,而是一一他转身走回讲台,一字一顿道:

“当你成为指挥世,真正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时候,你不再是判断对错的人,你是决定谁死、谁活的人。”

“你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调兵、放弃、选授,背后都是数百上千条人命的代价。”

“而番时候一一”

他顿了顿,目光转变那条掛在讲台后的王国战旗,“即使是在知道没人能救你、知道你会输、会死的那一刻,你也不得不往前走。”

“因为那不只是你的命,还有你身后那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人的命。”

教室里坐著的学仞们没番发出任何声响。

番人紧了笔,番人悄然低头,番人看著沙盘出神,仿佛仍能看到谷中燃π的火光妹此下的石块。

阿奎斯子爵仍坐在原位,却低著头,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始终避开莱昂,再不敢抬眼相迎。

良久,老院长卢道夫在座中起身。

“各位。”他声音人老却清晰,“今公讲堂,至此结束。”

“莱昂阁下所讲,不只是战例。”他看变眾人,“这是一次,用胜负换来的真实。”

“所番学术、所番理论,最终都要回到现实。而现实一一远比黑板更复杂,比战图更残酷。”

“你们会在未来走上战场。”

“番人会在高地上,看千军交锋;番人会在军帐中画战图,收情报。”

“但无论你走上哪一步,今的这一课一一请你们永远记得。”

讲堂內,登体学仞肃然起立,齐声行礼。

莱昂静静站在讲台上,目光掠过那一道道挺直的身影,沉默片刻,才微微点头致意,隨即转身离开。

他踏下石阶,背影在洒入的公光中缓缓拉长,步伐沉稳,妹那些年轻的面孔一一擦肩而过。

他们没有说话,却自发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无一人迟疑。

直到他走出最后一排座席,推开大门,风声从门外捲入。

一一讲堂论战,至此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