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执剑者(2/2)

“.那些战役,每一场都不该是你一个人去扛。”

莱昂沉默地走到侧旁的木桌边,从瓦罐中倒了杯水,亲手递到她面前,举止克制,没有作答。

杯中水已凉,像是许多话未说出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薇拉接过,未急著饮下,只望著他的脸,眼神中带著几分复杂。

“你变了。”她轻声道。

“你也变了。”莱昂回望著她,语调平稳如旧“我们都不再是,曾经赶往王都路上的那两个人了。”

薇拉一愣,隨即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原来你还记得啊—-那时候,我可救过你一命。”

莱昂没有笑,只是静静站著。

“我不会忘记的。”他说。

这一句如同石落潭面,激不起什么回音,却极沉极重。

薇拉望著他的背影,许久未动。

那份曾经的少年锐意,已被洗去太多锋芒,却化作了另一种更加难以言说的深沉。

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將隨身包裹轻轻放上桌案。

“这是父王命人亲自准备的。”她轻声道,“上一次授勋典礼太过匆忙。父王说,那些荣耀该有仪式,而这些一一才是你真正应得的。”

莱昂看了一眼那包裹,沉默片刻,开口:“我会收下。”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不是我来王都的理由。”

“那是为什么?”她目光轻垂,轻声追问。

“为了让那些在战火中被兽人屠戮的人,有一个交代。”

帐中一时无言。

许久,薇拉才再次开口,语气温柔如水:“莱昂——我知道你不愿听这些。但你该让自己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喘息,换不来胜利。”他答得简短而坚定。

“可你已经贏了。”她轻声说,眼神望著他,像在劝慰。

“还不够,远远不够。”莱昂望著她,神情无比清醒,“兽人没有覆灭,王国仍未安稳,我也尚未握住我真正需要的力量。”

薇拉垂下眼帘,良久才低声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样?”

“把所有重担都扛在自己肩上。”她微微一笑,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哪怕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也还是试图把我拒在帐外。”

莱昂沉默片刻,终未回应。

薇拉缓缓站起身,步至他身旁,语气缓了些:“父王希望你能进入王国军事学院深造,同时將你的实战经验传授给学员。王都將为你提供你所需的一切资源与支持·你愿意吗?”

莱昂点头:“我会按令准时报到。”

“你真的愿意留在王都?”薇拉轻声问道,像是早知答案,又像在確认某种期盼。

“为了將来那一战。”莱昂答得毫不犹豫。

薇拉轻轻嘆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那如果不是为了战爭呢?”

帐中再次归於寂静。

良久,薇拉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问了。”

薇拉移开视线,望向帐外不远处的训练场,眼神温柔却带著一丝说不出的忧鬱,“我来这不是为了干涉你的军务.只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看看你—是否真的准备好了承担更多。”

她站在他对面,目光凝视著坐著的他,语气不再似王室公主,而像一位昔日同行者的提醒:

“莱昂,你已不只是个剑士了。”

“你是王国第七军团的军团长,是未来王国与兽人决战的执剑者之一。”

她略微顿了顿,缓缓补上一句:“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让人来找我。”

莱昂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好。”

帐內再无他言。

薇拉眼神微动,唇角紧抿,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將信与包裹留在桌上,转身离去。

莱昂送她至帐外,一如迎她来时那般,沉默无言。

马车已在外等候,车帘半卷,薇拉上车前忽然回头,声音轻得只够他一人听见:

“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只是,不希望你也一样。”

说罢,她缓缓登车,车帘垂落,银纹隨风而动,

马蹄声渐远。

莱昂站在风中,目送马车离去,久久未动。

暮色將至,晚风穿过营地未完工的围柵,带来些许草木潮气。

营中已点起火炬,岗哨巡逻的步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比起白日时的混乱嘈杂,此时这里终於稍显安定。

莱昂独自回到主帐。

屋中只余他一人,薇拉留下的信与包裹静静摆在桌案中央,密封未动,仿佛也在等待他触碰。

他在桌前坐下,手指搭在那枚白金印戒上良久,终是鬆开,转身拉开帐门,望向外头尚在训练的士兵。

此刻场地上仍有一支小队在苦练短兵突击,

铁靴踏地声整齐而沉重,几名负责操演的老兵在场边喝令,火光映出一张张汗水与疲惫交织的脸。

他静静看著,直到最后一轮演练结束,士兵们列队退场。

而他依旧站著,未发一言。

直到一名军官匆匆走来,神色略显犹豫。

“元帅阁下,今天王都来的信使带了新一批人名单,有不少勛贵子弟一一”

“收下。”莱昂打断他,“按我之前立下的规矩办。”

那名军官欲言又止。

“我知道。”莱昂冷笑道,“又有几位贵族亲自递了信,说他们的儿子『宜將作团將之任”。”

“但我们第七军团不是养王都废人的地方。”他望向远处的营地边界,“让他们学会自己磨破双手,能在训练中坚持下来再谈指挥。”

“明白。”军官点头,退下。

夜更深,帐內烛火微跳。

莱昂终於重新坐回案前,拆开那份国王的手諭。

內中果然是关於军事学院的进一步安排:准予其以实战英雄的身份前往王国军事学院旁听进修、可隨时调阅战例、进入高阶教员课程,同时另附手諭一封,授权他调取王都卫成营现役军官三十名,作为第七军团的初期军官编制补充。

莱昂並未多言,只將纸卷搁於案侧,又拆开薇拉所带的包裹。

厚实的牛皮卷囊內,安静地躺著几份以王室印章封口的文书。

他一一展开。

三份地契,署名清晰,標註著王都西郊三处庄园,林地、马、石屋俱全。

一份为王都城內一处府邸,位於內城西街,附带钥匙与地契。

最后,是一纸王国財政厅出具的金券,上书“准兑瓦伦西亚王国金幣五千枚”,盖有金库印章,下附王室印章。

莱昂收起物什,一一放入铁箱,锁上。

直到夜已深沉,外头火把一盏盏熄灭,他方才披上斗篷,悄然步出营帐。

他走向边缘岗哨,站在营地尽头,远眺王都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城墙后是无数人间烟火、权力纷爭、贵胃宴饮。

而他,却寧愿守在这尚未成形的军营中。

他忽地想起薇拉白日所说的那句话“不希望你也一样孤独。”

他不是没听懂,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今回望,往昔与薇拉同行的那些时日,已仿若隔世。

而今独自登高,唯余满身风雪。

脚步声传来。

他转身,却只是一名负责夜巡的小队长,远远见他立於岗哨边,躬身行礼,未敢打扰,

莱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夜风再起,星光洒落在他身上,凉意沁骨,不带一丝温度。

营地已沉入黑暗,唯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迴响一一缓慢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