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狂潮之下(2/2)
他没有吼叫,也未怒斥,只静默凝视那片燃烧的山坡。
前线的损失,超乎他的预计。
被派往谷底的破障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在滚石与烈焰之间被活生生困死。
纵有预备队试图扑火救援,也仅有零星几十人爬出火场,並且几乎全都被严重烧伤,浑身焦黑,手脚翻烂。
而正面攻坡的攻坚部队更是接连受挫。
滚木如奔兽砸断阵列,火油罐炸开烈焰,弓弩雨点般从天而降。他们曾数次冲至半山腰,却又都被劈头打回。
甚至就连那名被他派去的大酋长,也在带队冲阵时被一根燃烧的滚木掀翻,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山崖之上,那支人类军队似早已等候多时,每一道防线都布设得精准狠辣,步步杀机。
可即便如此,莫尔巴斯的眼神依旧冷静如冰。
他没有动摇。
这不是一次性的突击,而是一场消耗战。
他要的不是一夜登顶,而是耗光敌人的箭矢、火油、力气、胆量一一直到他们筋疲力尽,自崖上垮塌为止。
他正准备调动一支最精锐的预备队一一一批尚未投入战斗的沸血战士们。
他们是他手中最精锐的战士,真正用来破阵的终结者。
火光下,他抬起头,望向仍旧不屈不倒的山崖。
那道高地,已被血染透,却依旧牢固如初。
他喃喃自语:“这些人类———的確难缠。”
“但终究不是石头。”
“就算今晚撑住了那明天还能撑得住吗?
山风终於变了。
吹来的不再是乾燥焦灼的炙热之气,而是一股微凉潮湿的夜风,带著从北方山岭吹来的寒意,
混著血与火的味道,在谷地间低旋盘绕。
天空仍未泛白,但远处的星光已经模糊了几分。
山崖之上,火焰逐渐黯淡,滚木所剩无几,火油罐的存量也已不多。
箭矢储备只剩一半,甚至连弩机都有不少因频繁使用而损坏。
莱昂回到了山崖上方,肩膀与左臂缠著绷带,盔面下的脸庞已被烟火燻黑,只有那双眼睛仍然冷静如初。
他站在崖顶最高点的瞭望岩上,望著山下的方向。
敌人退了。
不是全军撤退,而是在连续一整夜的强攻后,坡上的攻坚部队终於停下脚步。
他们未能越过防线,尸横遍野,焦尸与燃烧的盾牌仍在坡下滚落。
谷底的破障部队几近崩溃,大半死於火焰与箭雨,余下者也在火海中迷失方向,部分已被己方预备队拉回,其余或已困死谷中。
而后方的兽人预备队,此刻也停止前进,稳稳驻於谷口后方,没有再进一兵一卒。
这不是放弃。
这是暂歇。
莱昂清楚,他们还会来。
他甚至猜得出,敌人的首领此刻正在估计他们剩下的箭矢、火油、估计他们还剩多少守军。
而莱昂自己,也正在衡量还能守多久。
“卡尔。”他低声说。
卡尔满身菸灰,额角带血,从一旁走来:“在。”
“整顿各段防线,把伤员送到崖顶,能救就救,不能救的-给他们个痛快吧。”
““—.是。”
“清点剩余的食物和水囊,给战士们优先补给,不用一味节省了—“
“是。”
“剩下的箭矢统一分发,山坡上射出去箭也儘量清理回收,能用的就继续用。”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下方的兽人营寨。
“敌人短时间內不会再上来了。”
“我们暂时能喘口气。”
卡尔看著他:“接下来———?
莱昂收回目光,沉声道:“等他们第二轮强攻前,我们必须儘量重新布置陷阱。”
“將第一段防线部分弃守,设置陷阱,將几支重步兵连队调派到关键位置驻防。
“告诉所有人一一今晚我们能挡得住了兽人大军的第一轮强攻,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我们布得够好、守得够稳。”
“但下一轮,恐怕就不止是夜袭,而是真正的全面压上。”
山谷下方,兽人主军营地內火光点点,焦臭未散,
莫尔巴斯站在一具残破的兽人户体前,亲自俯身查看。
那名战士的脸几乎已被火油灼化,难以辨认,只余两眼睁著,仿佛死不目。
他轻轻用一块兽皮盖住户脸,起身回头。
斥候已將完整战果回报:
一一第一轮强攻失败。
攻坚部队伤亡六成以上,破障部队几乎全军覆没,预备队投入近半,亦有不小的伤亡。
谷道未通一半,山崖未破,敌人仍牢牢守在高地之上。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任何责骂。
只是沉默。
他看著山崖上那道若隱若现的高地轮廓,喃喃一句: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人类。”
“人类——.不该守得这么狠。”
一名酋长走近,低声问道:“还要接著攻吗?”
莫尔巴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嗓音低沉:
“当然攻。”
“但不是现在。”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等战士们先休息一下,继续分批攻山。“
“这回让我看看,这些还剩下多少火油,还能再烧几次谷底。”
“他守得住一夜,不代表能这么一直守下去。”
山风越过谷地,吹过焦土,越过崖壁,最后穿过那仍在死守的高地。
人类土兵们正拖拽著尸体回收,搜集断箭,重设陷阱。
每一处阵地都有人坐倒、臥躺,有人失血昏迷,有人咬牙裹伤,再次归队。
而莱昂,站在山崖的最边缘,俯瞰下方一整片被火烧黑的山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沉重而缓慢,仿佛將整夜的战火都隨之吐出。
但他眼中没有放鬆。
只有深深的寒意与清醒。
一今晚挡下的,不过是风暴带来的第一道浪潮。
后面还会有暴雨、巨涛、整个深渊,都会朝他们压过来。
但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必须站在这里。
不能退。
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