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初入水泽(2/2)
无数火把如蛇信般在黑夜中串联,狼皮鼓震如山崩,骨角吹响,吼声冲天。
山中的每一座营地都被唤醒,兽人战士披上皮甲,拿起战斧,营火燃起时,谷地仿佛一片血海在浮动。
图卡亲自踏入西侧兵营,面色冷厉,目光如狼:
“挑一百个战士!”他朝一名百兽长咧嘴,“要活过三场血战、三次死斗,能赤脚奔袭,不怕泥水,杀得快的。”
他吐字如咬骨:“我还要最擅长追踪的猎人。”
挑选战士不靠名字,只看身上战纹与图腾。
裂喉氏族有一套完整的战纹制度,每斩一敌刻一痕,每贏一战纹一层。
图卡一眼扫过,就知这些战士谁是在血战里活的,谁是在污泥里躲的。
不到半个小时,一百名战土列阵而立。
他们身披兽皮,肌肉结实,部分腰间还掛著斩获的敌人头颅。
他们的战斧短而利,背上缠著粗藤、麻绳,有人带著鉤索,有人带著鱼叉。
这是一支准备去狩猎的队伍。
他们来,不是为了破城,而是为了拔草烧洞,找出泥潭中的老鼠。
图卡带著这支狩猎队踏入西营外的祭坛区。
这是裂喉氏族战土出征前的必经之地。
兽皮柱上掛满白骨装饰,象徵此行非战、非侵、而是“肃毒”。
一名老巫走来,身披蟒蛇脱皮製成的披肩,双手端著一盆装满腐肉血泥的黑盆。
他念咒,烟起,图卡將左肩抹上血膏。
他仰天低吼:“踏泥杀鼠,饮骨之血!”
“踏泥杀鼠,饮骨之血!”上百声低吼隨之迴响,如雷鸣般震裂山谷。
夜风仿佛也为之低伏,连谷中树影都像是在向他们俯首。
格林泽边缘。
图卡站在一棵半倒的水杉前,脚下是泥水未乾的脚印。
他將斧刃裹上湿布,防光折射。
身后,一百名狩猎队的战士静默佇立,身上兽皮已被湿气压得沉重,却没有一人出声。
没有鼓,没有角,只有野兽般的呼吸一一粗重、压低,像深泽中伏著的鱷鱼。
这是他们踏入格林泽的第一步。
图卡挥手,猎队的战士们分成三支小队如扇面展开。
他亲领主队,循水脉深探。
左翼潜入支渠,试探侧泽通道。
右翼绕行北界,刺探人类村落是否有后援藏伏。
每人身上都有两件东西:
骨哨、火把。
骨哨用作相互联繫,並且传递消息,急促三声为发现敌情,火把燃烧刺目,可照敌踪。
但就在狩猎队刚刚进入格林泽不久。
图卡所在小队的前锋三人便脚陷淤泥,被同伴使劲拖拉才拔出。
一处高草坡上,又有一名战士踩到蛙巢,引得无数水蛙跳起。
雾气开始沉下来。
空气中的水珠无声黏附在兽皮上。
图卡望了一眼脚下浮动的泥痕,抬手挥动,命主队继续前进。
但泽地的路,比他想的更恶劣。
水道宽而杂乱,植物疯长,根须从岸沿垂至水中,密密如黑髮。
前方探路的一名战士刚踏过一片泥岸,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水中。
“別动!”
图卡沉声呵斥,隨即快步上前,半跪拖住对方肩甲,连带將其从黏稠的烂泥中扯了出来。
那战士浑身是水,一脸狼狈,嘴角竟还夹著一条从他嘴边爬出的水蛭。
图卡皱眉,一把將蛭子扯下,丟进水里。
“湿泥下是淤涡。”另一名兽人跪地查探,“不稳,易陷。”
图卡看了看脚下。
泥中浮出大量乱杂草,不远处甚至还能看到几块突兀的石板残痕。
像是某种早年遗落的路径,如今已全数沉没。
他没说话,只是举起右拳,整队停下。
湿雾中,有一丝丝冷风灌入甲缝。
队伍没有火,脚下也全是积水,许多战士已经脚背发白,兽皮吸水、沉重如铅。
有人將皮革甲解开一角拧水,水柱直落,溅起一圈涟漪。
图卡沉默片刻,从腰间取出骨哨,贴近唇边试了一声。
轻响,但还勉强可用。
但他心里明白,若再深入,风湿之气会让哨管受潮,传音失效。
他抬头望向前方。
泽地无路。
全是水网、斜倒的林、水藤、烂草,甚至有一整片灌木根须直接横臥於水道中央,像一只张开的骨爪。
“绕过去。”
他沉声下令。
但当绕行到第三道小河时,另一名斥候从南侧返回,膝下沾满污泥,低声稟报:
“前方似无尽头,地势逐渐陷下。”
图卡皱起眉。
“绕不过去?”
“除非走得更深。”斥候低声,“但—”
图卡眯起眼:“说。”
“水里,有残缺白骨。”
图卡垂首思索几息,转而看向远处浓雾。
他不知道那些骨头是人类,还是野兽,又或者是一一之前误入此地的兽人。
一名年长些的战士低声道:“泽地不是好走的路。我们若走进这片死水圈,回来—
难。”
图卡未理会,只继续看著远处的浓雾。
雾越来越浓,脚下越来越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足尖一一水没过踝骨,那泥像在抓他,像沉睡已久的东西,正等待一场愚蠢的降临。
但他不能退。
他已奉族首之命搜泽,若他转头就走,族中那些目光会看穿他的怯意。
他忽然开口:
“选三人,今晚扎营树上。轮流夜望。”
他旁边的兽人一愜:“树?”
图卡指向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树,根茎半陷水中,但枝干尚可攀登。他道:
“泽地地形未明,雾中行走易失踪。从树上看,或可识路。”
兽人点头,隨后转身去选人。
队伍在一处较高的泥堆边驻下。
没有生火,所有人用湿草围出外圈,防止水蛇入侵。
图卡站在树下,望著那片渐暗的灰白天光缓缓沉落,仿佛整个天幕都在被夜色一点点吞噬。
空气愈发冰冷,像湿布贴在皮肤上。
远处的芦苇丛轻轻晃动,水鸟惊起,翅膀划破暮色,在头顶掠出一道阴影,很快没入无边的黑暗。
他没有动,就那么站著,直到最后一线光也隱没在天边,才终於低声开口:
“这泽地—·能吞人。”
夜色彻底落下,泽地一片死寂,只有虫鸣断续如针,细细刺著耳膜。
图卡垂眼,眼神冷得像凝在草叶上的霜,眸中没有怒意,只有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寒意。
“藏著吧—”他喉间滚出低语。
“等我踩断你脊骨的那一刻——”
“別怪这水,没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