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遗命未尽(2/2)
他望看火光渐息的营地之中,只轻声道。
“收拾战利品,整队集合。”
“我们该走了。”
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洒落在山谷之间,被焚烧过的弗拉尼克营地裸露在晨曦下,焦黑的木樑、塌陷的棚屋、半熄的篝火与翻倒的战旗。
战利品已经被清理完毕,物资装袋,伤者包扎,户体掩埋或是放在车上准备运走。
林边,士兵列队整齐,神情虽疲惫却秩序井然。有人在翻检韁绳,有人默默校对盔甲扣带。
营地內的马匹被全数牵出,马蹄踏地声在清晨中格外清晰。
一列俘虏被粗绳串联著,双手反绑,低头前行,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他们的衣物上还沾著灰尘与血污,眼神空洞,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与他们分开的,是被单独押於马车后方囚笼中的伊斯特万一一这位曾高傲指挥、衣冠鲜亮的匈牙利贵族,如今满身尘泥,瘫坐於木栏之內,目光垂落,神情漠然。
他一语不发,也不再挣扎。
莱昂站在队伍最前方,回望了弗拉尼克一眼。
这座曾荒废许久、又被敌人利用为的堡垒,如今已经几乎彻底化为了一片焦土。
他轻轻挥手。
队伍开始动身,踏上返程。
清晨的山林出奇的安静。
雾气从谷底缓缓升起,缠绕在山林之间,无声地吞没了弗拉尼克的一切。
通往拉泰的山道,在灰光与朝露中渐渐显出轮廓。
碎石与泥土交织的路面,被马蹄踏得低陷,一列列人影从林中鱼贯而出。
莱昂骑在队首,他没有戴头盔,脸上满是风尘,双目却异常清醒。
身后是他的队伍一一拉泰卫兵与遗命团的战士们混编在一起,按照整编时列定的队形前行。
没有鼓声,没有號角。
只有马蹄踏地与铁甲轻响,夹杂著偶尔从林中飞出的鸟雀叫声。
行至第一道山坳时,太阳已从云后探出半轮。
光线尚不炽烈,却足以照亮那架木製囚笼中的人。
伊斯特万被五大绑,锁在囚笼车中,脸上沾著污血,双目低垂,头髮凌乱如草。
但他没有昏迷。
反而从黎明起便睁著眼,像是在看著这支军队,打量著它的组成、列队、纪律。
他甚至偶尔抬头望向莱昂,像是想从那道沉稳的背影中看出些什么。
伊斯特万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困惑和不甘。
几个月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只不过是个乡下的铁匠学徒,可谁能想得到,如今他竟已掌握如此凌厉的剑术,还带起了这样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並且完美掌控著战局的节奏。
他反覆思索著,试图找出莱昂迅速崛起的原因,却始终不得要领。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曾经的无名小卒就蜕变成了无可匹敌的对手。
但莱昂自始至终未再看他一眼。
仿佛一切都已结束。
仿佛他只是押解的这批俘虏中的普通一员。
“莱昂。”特丽莎的声音悄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赶到身旁,轻声提醒道,“那个俘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认命的样子。”
莱昂勒住战马,缓缓停下脚步,目光投向队伍后方的囚笼。
伊斯特万正倚靠著栏杆,缓缓坐直身躯,眼神直直地盯著莱昂。
见莱昂將视线对上,他依然一言不发,目光如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著不屈。
“他从未认命。”莱昂淡淡回应。
“那我们要让他开口吗?”她望著伊斯特万的那张脸,“你不打算问问他为什么在斯卡里茨那天之后,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会说的。”莱昂低声道,“至少现在不会。”
“可他或许知道的东西很多了。”特丽莎皱眉,“也许我们该一—”
“不。”莱昂语气平静,却有不容质疑的坚决。
“拉泰才是问话的地方。”
“只有將毒蛇带到阳光下,它才会暴露毒牙。”
特丽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希望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队伍继续前行。
山风逐渐大了起来,吹散林中烟气,带走昨夜的血腥与炭焦味。
残留的焰灰在风中飘起,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与发间,
他们不曾回头。
那座被清剿的营地,那片燃烧过的堡垒,隨著距离的拉远,只剩下地平线上一缕隱约的灰影。
途中,一名年轻的士兵忽然打破沉默,小声开口:“我们贏了,对吧?”
库尼什咧嘴哼笑一声:“你还活著,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这么轻易就贏下来了。”那士兵低声说,“就像是“
还没完。”
库尼什望著前方那道背影,神色罕见地沉静下来。
莱昂正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上盔甲仍沾著凝固的血跡。
一路走来,谁也没听他多说一句废话,却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
“他啊—”库尼什咂了咂嘴,喉中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鼻音,“换作从前,谁告诉我一个铁匠出身的小子,能把我们这帮农民閒汉折腾成像样的队伍,我早一拳把他打进猪圈里。”
他说著,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像是在回忆过去。
“可现在,我服了。”他说得很轻,却很实在,“不服不行。有他在,才镇得住场,
也才能带得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身旁那名年轻土兵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点头,眼神也隨著一起望向那道坚毅的背影。
库尼什撇了撇嘴,语气忽然一转,又恢復了那种带刺的粗声粗气:“不过你小子也说得没错,这一仗打得痛快,但还远没完。你以为这就叫结束?哈,那你还是嫩了点。”
他挪了挪肩膀,扯了扯沾满血跡的披风,继续道“遗命团不是成立来扫荡山匪的。咱们干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復仇目標积蓄力量。这一战,算是清了周边的这些碍事的垃圾,好让咱们接下来不被人从背后下手。但真正的仇,还没报呢。”
库尼什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些,像是怕让人听见,又像是刻意压著心底那股翻涌著的怒火。
“咱们背著的这份仇一一不是几个库曼人的性命就能偿还的。”
他抬起头,看著前方那仍未有丝毫鬆懈的身影,眼神沉了沉,语气中透出几分压抑的冷意: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
莱昂骑在队首,身影在晨光中拉得笔直。
他的背影在队伍前方如一面无言的旗帜,指引著这一群战士,走回前方的那座城镇拉泰。
他没有回头。
脚下马蹄踏碎泥土与落叶,梦境终於隨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