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怒海征帆,澎湖烽烟(2/2)
帐帘被猛地掀开,亲兵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发颤:
“将军!风柜尾炮台……炮响了!定是红毛夷来了!”
邓世忠没回头,依旧盯着沙盘,声音沉稳得像礁石:
“慌什么?早料到他们会来。”
他转过身,玄色铠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身铠甲,是他父亲邓子龙当年在朝鲜抗倭时穿的,肩甲上还留着倭刀劈过的痕迹。
邓子龙的威名,在大明军中耳熟能详。
从江西平乱到贵州镇叛,从缅甸驱敌到朝鲜抗倭,最后在釜山南海与倭军死战,力竭殉国时,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枪。
作为其子,邓世忠自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十七岁便随父出征,骨子里早刻下了“善战”二字。
去年陛下整顿水师,拨下精铁打造战船、铸造新炮,还特意召他入宫,赐了“忠勇”腰牌,嘱咐他“守好大明海疆”,这份嘱托,他时刻记在心里。
“传我将令!”
邓世忠走到帐中央,拔出腰间佩刀,刀身映出他坚毅的脸庞。
“步卒营即刻集合,带足火铳、弓箭,驰援风柜尾炮台,务必拖住红毛夷登岸!
水师分两路:
左路由周都司率领,带两艘福船、五艘海沧船、十艘草撇船,从北航道绕至风柜尾北侧,截断红毛夷退路。
右路由我亲自带队,率剩余船只从南航道包抄,形成合围!”
“将军!”
帐下一个千户上前一步,面露迟疑,
“毛总镇还在台湾清剿海盗,要不要先派快船去报信?待总镇回援,咱们再全力出击,更有把握!”
“等毛总镇回来,风柜尾早丢了!”
邓世忠把刀重重插在地上,火星溅起。
“红毛夷趁年关来犯,就是赌咱们兵力分散、人心懈怠!
可他们算错了,陛下给咱们天津水师拨了最好的船、最利的炮,咱们手里有万人兵力,还怕区区十几艘红毛船?”
他走到帐边,掀开帐帘指向港口。
此刻营地里的士兵已开始集结,身穿青色号服的水师兵卒扛着火铳、推着炮弹往船上跑,福船的桅杆正被迅速升起,帆布在风中展开,像一双双展翅的雄鹰。
“你去看看,弟兄们哪个不是摩拳擦掌?
当年我爹在釜山,凭着残兵都能跟倭军死战,咱们如今兵强马壮,难道还不如前辈?”
千户被说得面红耳赤,当即单膝跪地:
“末将知错!愿随将军出战!”
“好!”
邓世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
“告诉弟兄们,今日把红毛夷打退了,咱们年后每人赏两坛好酒、十斤猪肉,让家里人都跟着沾光!”
“若是立下战功,那自然是封妻荫子,好处大大的有!”
不多时,龙门港的海面上已响起整齐的号角声。
左路船队率先出发,两艘中型福船在前开路。
这福船是陛下让人改良过的,船体比旧制宽了三尺,甲板上装着十二门新铸的佛朗机炮,炮口对准海面,泛着冷光。
五艘海沧船紧随其后,船身轻便,速度快,适合穿插。
十艘草撇船像箭一样掠过水面,负责侦查和传递消息。
邓世忠站在右路旗舰“靖海号”的甲板上,手扶着船舷的铜栏,望着远处风柜尾方向隐约的硝烟。
他摸了摸肩甲上父亲留下的刀痕,心里默念:
“爹,今日儿子守澎湖,定不让红毛夷踏进一步,不丢您的脸,也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海风卷起他的战袍,猎猎作响。
远处的炮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但邓世忠知道,用不了多久,天津水师的炮火,就会让那些荷兰人明白。
大明的海疆,不是他们想闯就能闯的。
年关的安稳,也不是他们想破就能破的。
船队浩浩荡荡驶向风柜尾。
邓世忠拔出佩刀,指向风柜尾的方向,声音洪亮如雷:
“目标风柜尾!红毛夷来了,就别想走!”
“杀杀杀!”
甲板上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盖过了海浪声,在澎湖的海面上久久回荡。
此刻。
风柜尾炮台。
硝烟还在翻滚,焦黑的炮架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滚烫的炮管冒着青烟,与海风里的咸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炮台的石墙被荷兰人的重炮轰出几个大洞,碎石堆里还压着明军士兵的残肢,鲜血顺着石缝往下淌。
荷兰旗舰“古宁根”号的甲板上,雷约兹望着被摧毁的炮台,嘴角刚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便猛地挥手:
“放下小舟!让那些吕宋土兵先上,扫清残余明军!”
话音刚落,十六艘荷兰舰船两侧的吊臂缓缓放下,数十艘小舟如离弦之箭般滑入海中。
小舟上的土兵们穿着破烂的麻布短打,赤着脚踩在船板上,手里攥着锈迹斑斑的短刀,脸上满是惶恐。
他们多是被荷兰人强征来的吕宋土著与东南亚流民,根本不懂什么战术,不过是用来消耗明军的炮灰。
待土兵的小舟快靠岸时,雷约兹又下令:
“荷兰勇士们,出发!拿下炮台,控制登陆点!”
三百名荷兰士兵迅速登上小舟,他们身着黑色甲胄,肩扛火绳枪,队列整齐,眼神锐利如鹰。
这才是荷兰舰队的精锐,是用来巩固阵地的主力。
炮台另一侧,沈三万正扶着一名受伤的士兵往后撤。
他的左臂被弹片划伤,鲜血浸透了甲胄,脸上沾着烟灰与血污,却依旧眼神如炬。
麾下的百名游兵,经方才炮轰已折损过半,剩下的人也多带伤,手里的刀枪都在颤抖,可没有一人退缩。
“百户,土兵上来了!”一名士兵嘶声喊道。
沈三万抬头望去,只见海面上的小舟密密麻麻地靠岸,土兵们嚎叫着冲过来,像是一群饿狼。
“列阵!刀盾在前,长枪在后!”
他嘶吼着下令,自己抄起一把断枪,率先迎了上去。
明军士兵们咬着牙,结成简陋的阵型。
刀盾手死死顶住土兵的冲锋,长枪从盾缝里刺出,每一次发力都能带起一片血。
可土兵人数太多,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明军的阵型渐渐被冲散,不断有人倒下。
“退!往山后撤!”
沈三万眼见不敌,当机立断。
他知道,硬拼只会全军覆没,唯有拖延时间,等天津水师到来,才有翻盘的可能。
士兵们边打边退,用尸体与断刃筑起临时防线,每退一步,都要留下数具土兵的尸体。
雷约兹站在旗舰桅杆上,用望远镜看着岸上的战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明军不过如此,澎湖已是囊中之物!”
可就在这时,身旁的航海士突然脸色惨白地大喊:
“司令官!不好了!南边!北边!都有大批战船!”
雷约兹猛地转头,顺着航海士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南北两个方向的海平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如黑云般涌来,桅杆如林,旗帜招展,明晃晃的“邓”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天津水师的战船!
数量之多,远超他的想象,光是一眼望去,便有数十艘,还在源源不断地逼近。
“怎么可能!”
雷约兹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他目瞪口呆,脸上的得意瞬间被震惊取代。
“情报说澎湖只有五艘战船!这……这起码有上百艘!”
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明军主力在台湾,澎湖防务空虚,可眼前的景象,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容不得他多想,邓世忠率领的水师已逼近至火炮射程内。
雷约兹猛地回过神,拔剑指向海面,嘶吼道:
“各舰听令!分兵!八艘对付北边,八艘对付南边!务必挡住明军!”
十六艘荷兰舰船迅速分成两队,调转船身,炮口对准逼近的明军战船。
此时的海面上,一边是荷兰人的坚船利炮,一边是明军的船海战术,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进入射程!开炮!”
雷约兹率先下令。
“轰!轰!轰!”
荷兰战船上的红夷大炮同时开火,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划破长空,狠狠砸向明军战船。
一艘海沧船首当其冲,炮弹直接击穿了船舷,木屑飞溅,海水瞬间涌入船舱,船上的士兵惊呼着四处逃窜,不过片刻,船体便开始倾斜,缓缓沉入海中。
紧接着,又有几艘苍山船被击中,有的船帆被轰烂,有的船舵被打坏,在海面上打转,失去了战斗力。
海面上顿时响起明军士兵的惨叫声与战船的断裂声,血色在海水中蔓延开来。
“还击!给我狠狠打!”
邓世忠站在旗舰“镇海”号的甲板上,任凭飞溅的木屑落在肩头,眼神依旧坚定。
他身后的明军战船随即开火,佛朗机炮的轰鸣声此起彼伏,炮弹如雨点般砸向荷兰舰船。
可明军的佛朗机炮威力远不及红夷大炮,炮弹击中荷兰盖伦船的橡木船体时,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凹痕,根本无法击穿。
反观明军的福船,采用松木建造,船体单薄,被红夷大炮击中一次便会破损严重,根本经不起几轮轰击。
几轮对射下来,明军已有五艘海沧船、三艘苍山船沉没,而荷兰人仅损失了两艘武装商船,盖伦船虽有损伤,但并不致命。
邓世忠看着麾下战船不断受损,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本想凭借战船数量优势包抄荷兰舰队,可如今看来,在荷兰人的坚船利炮面前,数量优势根本起不到作用。
“将军,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咱们的战船都要被打沉了!”
身旁的千总焦急地喊道。
邓世忠紧握着腰间的佩刀。
他知道此人说得对,继续炮战,只会徒增伤亡。
可若是撤退,澎湖便会彻底落入荷兰人手中,父亲邓子龙当年在朝鲜抗倭的忠勇,陛下对天津水师的厚望,都容不得他退缩。
“荷兰人的船坚固,可他们船速慢,灵活性差!”
邓世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传我命令,所有草撇船上前,骚扰荷兰舰船!
海沧船、苍山船掩护,福船绕到荷兰舰船侧后方,寻找机会接舷作战!”
这是唯一的办法!
用小巧灵活的草撇船吸引荷兰人的火力,再趁机靠近,用近战弥补远程炮战的劣势。
可荷兰人的火绳枪威力巨大,接舷作战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可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海面上,明军战船开始变换阵型,草撇船如灵活的鱼群般冲向荷兰舰船。
一场更加惨烈的海战,即将在澎湖的海面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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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