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顺颂文安(1/2)
第133章 顺颂文安
1979年京城东四十三条的初秋,煤烟裹着球风往胡同深处钻,小平房里的煤油灯却亮得扎眼。
北岛刚把新一期《今天》的油印纸迭好,门轴“吱呀”一声,茫克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闯进来,手里攥着张信纸,嗓门比外面的风还冲:“北岛!你看许成军这回信!这小子居然敢拒咱们!”
满屋子的人瞬间停了动作。
杨练手里的钢笔悬在稿纸上,舒亭刚剥好的橘子落在膝头,江禾凑过来时,眼镜片上还沾着油印机的墨痕。
北岛接过信纸,触到泛黄的纸页,就着煤油灯的光往下读,读到“忝居此位难免惶愧”那句时,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早料到许成军可能会犹豫,却没料到拒绝得这么干脆,连半点迂回都没有。
“哼,我就说这小子靠不住!”
茫克往炕沿上一坐,“刚在《诗刊》发了几首诗就尾巴翘上天了?真当自己是文坛新贵了?咱们《今天》请他当编委,是给他脸!”
“他可入选了这次的新人三十家。”
“新人三十家里面有几个会写诗的,顾成算一个,梁小斌算半个,其他还有谁?”
9月,《安徽文学》第九期,许成军的名字突然在目录页炸响——「新人三十家」专栏头条,配着他插队时写的《谷仓》手稿影印件。
堪称皖刊惊雷!
地方性文学虽然传播较慢,但是依然缓慢、持续的在全国范围内扩散影响。
「新人三十家」将与许成军相互成就。
甚至说,现在的许成军的名气已经在反哺「新人三十家」,三十多位诗人里,许成军名气已经可以当仁不让排在前三。
江禾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信里“复旦筹办校刊”那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我看是找借口!什么校刊、什么研究生课程,说白了就是瞧不上咱们这没刊号的油印刊物!他在复旦跟着朱冬润那些老教授混,早就把‘民间’二字抛到脑后了,一门心思想往体制里钻呢!”
舒亭捡起地上的橘子,却没附和他们的话。
她想起半个月前,自己抱着许成军那本《试衣镜》,在煤油灯下读到春兰藏碎布那段时,眼泪差点掉下来——那是她见过最懂人心的文字。
不像现在文坛上那些喊口号的稿子,干得像晒裂的土。
她轻声说:“你们别这么说,许成军信里还附了两首诗,你们先看看再说。”
这话让屋里的气氛静了半秒。
茫克撇撇嘴,伸手抓过诗稿,刚念了两句“暗室把影子迭成硌瑟的纸/我在纸缝里种分行的绿”,声音就顿住了。
杨练凑过来,借着灯光仔细看,读到“原来所有沉默的夜/都在等一粒诗的火星”时,突然拍了下桌子:“这诗……这哪是普通的朦胧诗?这是写的咱们这些民间刊物,写的是我们这些敢于向时代表达态度的创作者,全写透了!”
明写春诗?
好一个明写春诗!
北岛没说话,指尖顺着《明写春诗》的字句慢慢划。
他想起自己写《回答》时的心境,那种“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的愤懑,和许成军诗里“笔尖挑亮的黎明”的韧劲,竟有种奇妙的呼应。
再看《致旧时光里的你》,“有如流星划破的夜幕,有如盛夏骤雨的清冽”那句,让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在胡同里撞见的那个姑娘,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心动,却被岁月磨得没了痕迹。
“行了,都别吵了。”
北岛把诗稿往桌上一放,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许成军没答应,不是坏事。”
茫克猛地抬头:“不是坏事?难道咱们还得谢谢他拒了咱们?”
“你先听他说。”杨练拉了茫克一把,眼里满是期待。
北岛指着诗稿里“灵魂把冻土撞出裂缝/春风不过是我心跳的回声”那句,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你们看这诗里的劲——他没跟咱们走,却跟咱们想的是一条路。他写‘暗室再长,也长不过笔尖挑亮的黎明’,这和咱们办《今天》的初衷,有什么不一样?”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封回信:“他说‘日后《今天》若需稿件,只管相告’,这话不是客套。以许成军现在的名气,他的稿子往哪发不行?却愿意给咱们这没刊号的刊物写,说明他心里清楚,咱们在做什么。”
舒亭这才松了口气,把橘子掰成瓣分给众人:“我就说许成军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他在复旦搞校刊,说不定是想在体制里辟出块新地,跟咱们一暗一明,都是在给诗歌找活路。”
江禾皱着眉,还想反驳,却被北岛递过来的诗稿堵了回去。
北岛指着《致旧时光里的你》里“生活的浪潮冲刷着过往的印记”那句:“你看他写的不是个人的小情小爱,是所有人都有的念想。咱们写朦胧诗,不就是想把这种的心思写出来吗?许成军懂怎么把大时代的疼,揉进小日子的细节里。”
茫克没再说话,攥着诗稿,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闪光从未消散”那句。
他想起自己插队时,在雪地里读《诗刊》油印稿的日子,那种“原来有人跟我想的一样”的激动,和现在读许成军的诗,竟有种莫名的重合。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杨练轻声问,眼里没了刚才的迷茫。
北岛把许成军的回信和诗稿仔细迭好,放进一个铁盒子里,里面还装着之前读者寄来的信、没发出去的油印稿。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声音里带着股笃定:“还能怎么办?接着办咱们的刊。许成军虽然没来,但他的诗在这,他的心也在这。他不加入无所谓,他在复旦那边发声,咱们在民间这边撑着,早晚能让更多人知道,诗歌不是只有一种写法。”
许成军:你净脑补。
窗外的风还在吼,小平房里的煤油灯却显得格外亮。
舒亭把许成军的诗稿铺在桌上,用红笔在“所有沉默的夜/都在等一粒诗的火星”那句旁画了个圈。
杨练拿出新的稿纸,开始修改自己那首没写完的《诺日朗》。
茫克虽然没说话,却默默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光映在他脸上,没了刚才的戾气。
江禾看着这一幕,悄悄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低头再读许成军的诗,读到“暗室把影子迭成硌瑟的纸/我在纸缝里种分行的绿”时,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紧。
这诗啊,在他眼里写的就是他们《今天》。
许成军是在把黑暗里的光,写得透亮!
北岛靠在桌边,看着满屋子忙碌的身影。
“下一期,就发许成军这两篇诗吧,往前放,虽然没有稿费,但是咱们也得有态度是吧。”
“我觉得没问题。”
“只要不是头条就行。”
1979年,《今天》在 2月、6月、9月分别出版了第 2、4、5期,第三期因铅印筹备未果而空缺。
在他们规划里《今天》会是双月刊。
所以许成军的这两首诗,大概会发在11月。
当然,在北岛眼里,许成军的拒绝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就像诗里写的那样,所有沉默的夜,都在等一粒诗的火星,而他们和许成军,就是要做那粒火星,把这的冬夜,烧得暖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许成军要烧这冬夜,但是不是和他们一起。
笑~——
招新前,许成军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挂号信。
收发室。
邮寄员王师傅蹲在绿色邮袋旁分拣信件,搪瓷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信封。
牛皮纸封皮上“安徽省作家协会”六个红字,在一堆学生家书里扎眼得像团火。
“哟,省作协的挂号信!”
王师傅眯眼瞅收件人,“许成军”三个字刚念出口,手里的茶杯差点晃了。
他守这收发点三年,谁不知道复旦有个叫许成军的:《诗刊》发四首诗、《收获》登短篇小说、军训时弹吉他唱红《北乡等你归》。
前段时间寄来的读者信,堆满了收发室。
省作协的信?
怕不是作协入会?邀请入会?
这可是正经“官方认证”,比学生们瞎起哄的“校园诗人”分量重十倍!
王师傅赶紧把信揣进内兜,连茶都忘了喝。
急忙给许成军送去,刚到淞庄。
就见许成军揣着本《宋史》从图书馆方向过来,赶紧迎上去:“许同志!可算等着你了!”
他连忙递信,“省作协的挂号信,我特意给您留着,怕跟别的信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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