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2)

天地无情,人心却会震动。

在场无人料到这样的惊变。

哪怕是蔺青曜和商怀,也难以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卫无旌!”

商怀当机立断,立刻下令:

“撤——”

这样一把用九州鼎和「少阳君火」铸造而成的命剑,落在任何人手中都是无法估量的神武。

更何况……这剑落在了天下最配得上她的剑主手中!

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她的恨意,会将眼前所有人全都化作她试剑的亡魂!

卫无旌自然也知道他将面对的是多可怕的敌人,不敢有任何迟疑,与强弩之末的师月卿一击即离,掉头就走。

——咕噜噜。

师月卿呼吸凝滞,直到眼前血如泉涌,那个方才还强大得难以撼动的男人头颅落地,滚到她足下,她才缓慢地回过神来。

“替我照顾他。”

师月卿回头,没能看清珑玲的神情。

只看见她发丝在风中凛冽飘扬,身后是血流成河,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枕在血泊中,阖上眼,神情仿佛小憩般平静,生死不知。

珑玲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她甚至不敢细想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用鲜血淋漓的手握住那柄剑,指尖还残留着血肉的温热触感。

胸腔里心脏跳得快要跃出喉咙,身体里血液和杀意一并沸然。

在哪里?

他们逃去了哪里?

珑玲如鬼魂般紧跟着,很快便将十万辟兵人的战场甩在身后。

密林深处,遮天蔽日,正是埋伏的绝佳位置。

珑玲刚入林中,便觉察到有残留的术式痕迹,但杀念支配着此刻的她,让她全无半分畏惧。

她踏入法家势阵中,从天而降的术枷集三名四境灵修之力悍然落下 ,即便是从前的珑玲,也不敢小觑这固若金汤的法家势阵。

然而,金光流转的篆字牢笼尚未成型,藏匿暗处的法家弟子只见那柄滴血的青铜剑剑尖微动——

所有人面露骇然之色。

她竟然一跃而起,主动迎上那座术枷,以五刑之一的「车裂」一式生生将其斩碎!

连三名四境灵修都无法困住她哪怕一刻!

这样的力量,这样锋利的剑芒,简直骇人听闻,本就是令法家众弟子瞻仰的前辈,如今更上一个台阶,实力悬殊,几乎让人毫无迎战的信念。

“商——怀——”

珑玲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的一刻,商怀便知道自己已必死无疑。

并未慌张逃跑,他负手而立,静静看着那玄衣少女浑身煞气走来。

有一名忠诚的法家弟子鼓起勇气,向前跨了半步,便陡然被削掉了半截长发,而在场竟无人看清她何时出剑。

她举起剑,眼神平静,像一名冷酷又仁慈的刽子手对他做出最后的审判:

“幼时,是你替我开蒙,半师之恩,我允你说最后的遗言。”

濒死之际,哪怕再镇定的人都不免有失态,但商怀注视着珑玲,眼里却没有半分对死亡的畏惧,他的目光中反而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痴狂。

“真是完美……这世间,本来该有更多如你一般完美的辟兵人……只要将天下人都铸造成无惧太岁瘴气的辟兵人,抛却七情六欲,秩序井然,再无战乱与罪恶,那本是个完美的世间,你的心上人也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天子,他本可以不必死……”

商怀迎着珑玲的剑,无所畏惧般靠近她,轻轻触碰她的脸。

若是不知前因,看起来简直像慈祥的父亲在与他心爱的女儿告别。

“苍玉也不必死的,是你害了她,你知道吗?”

珑玲长睫颤动。

“青曜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她和你相处的日子,却比跟他更多,或许是因为你,又或许是因为那些一批一批筛选培养长大的辟兵人,总之,她竟然对辟兵人生出了怜悯心,这个计划明明是她构想的,但她竟然开始动摇,她问我——辟兵人真的完美吗?”

“如果真的完美,为何当我听见她唤我母亲时,我会更容易心软?”

一个完全没有设想过的对话突然砸来,将珑玲固有的认知砸出一条裂痕。

商怀微笑道:

“如果她没有心软,卫国早已终结乱世,她是世人敬仰的万兵之母,我是她身边最忠诚的臣子,我也不必对蔺氏一族痛下杀手,只为夺回被她带走的辟兵术……若是黄泉再见,也不知她还会不会等着我,报当日之仇。”

“黄泉后的事不归我管,我只知道,蔺苍玉和蔺氏一族的血海深仇,不是由她的儿子所报,是我,替她手刃仇人,报了蔺氏宿仇。”

清铃响彻山野,长达百年的血海深仇,在她手中终结。

并没有预料中复仇的快意。

珑玲站在原地看着商怀的尸首,良久,她反手用臂弯擦了擦剑上血水,对法家弟子道:

“带去给师月卿看一眼,之后再替他下葬吧。”

法家理君身陨于珑玲之手,按理说,她就该是下一任法家理君,然而看着珑玲这副模样,无人敢向她提起这事,她看起来对理君之位也全无兴趣。

法家弟子应声而去,珑玲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操控这么多数量的辟兵人,又与他交过手,就算你再能躲,我也一样可以杀了你。”

林深处,传来一声嗤笑。

靠着一颗巨树而坐的蔺青曜将商怀之死尽收眼底,他面色平静,望着珑玲走来的身影,道:

“你一直有杀我的能力,但就和从前一样,你杀不了我。”

珑玲剑指他心口。

“因为,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能力救梅池春的人。”

蔺青曜目光灼灼,望入她漆黑眼珠深处。

起死回生,重塑亡者身躯,本就是辟兵术最擅长的事。

“你的条件呢?”

蔺青曜定定看她:“你能开出什么条件?”

珑玲不能替其他人做出允诺,她只能回答:

“只要你能救活他,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不伤害其他人的事。”

她实在是个糟糕的谈判者,没有半点技巧,一句话就直接将自己的底牌放在了桌上。

蔺青曜自下而上的眼神有种异样神采:

“什么都可以?如果要你下跪,要你自封灵气,要你……嫁给我呢?”

珑玲安静地听着。

“那我会选和他一起死。”

这个答案不出意料的激怒了蔺青曜,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最坏的设想,但珑玲的答案却比他设想的要更具羞辱性,他涨红了脸,眼神几乎想要活吃了她。

“你宁可死都不选嫁给我!?你就这么……这么……”

他说不出那三个字。

珑玲只是目光真挚地回答:

“如果他知道,他会生气。”

珑玲几乎能想象他听到这种事的表情。

他会剑眉挑起,潋滟的狐狸眼里酝酿着讥笑与怒火,先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再骂她“你敢答应一个试试”。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她脑海中栩栩如生地上演。

少女垂下眼帘,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闷头一棒,将蔺青曜彻底打得清醒过来。

“……封我的灵气可以,但绝不能废了我。”

蔺青曜别开脸,看向远处的群山连绵。

“另外,我不会待在地牢里,送我回雁鹜陂,你们可以派人看守我,只要做到这些,我可以救人。”

对他所做之恶而言,这个惩罚实在太轻。

珑玲可以放过他,但她不保证其他人会同意对他的处置,只道:

“我会尽力。”

蔺青曜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已后退几步,反手将手中长剑刺入地面——

笼罩着整个九州的灵域终于等来了最后的钥匙。

自龙虎山的地下龙脉开始,一条金色脉络渐渐顺着山峦,生长,蔓延,脉络越来越远,舒展着,越过万水千山,越过重重黑暗瘴气,直至遍布整个九州陆土。

一整个春夏秋冬倏忽而过。

最后一缕太岁瘴气自九州消亡,最后一只邪祟斩杀于灵修手下。

又是一年新岁到了。

梵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着垂枝茉莉的落花,孟檀渊走过熟悉的竹林,见到了一株巨大的垂枝茉莉。

细密馥郁的小花沉甸甸的压了满枝,孟檀渊在树下站定,看到了坐在枝头正剪枝的少女。

“花养得很好。”

珑玲从花枝中探出头来,笑了笑:

“不是我养的,是神农之前亲自来过一趟,他还留了两名弟子替我照料到开春后才走呢。”

孟檀渊看着她抱着几支茉莉跃下,看起来是要带回去插瓶观赏。

孟檀渊与她并肩朝竹屋而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珑玲问:

“你有去玄曦钜子的墓前拜祭吗?”

他脚步蓦然一顿。

“……没有,”孟檀渊淡声道,“滕绛雪不肯告诉我具体埋在何处,墨家简葬,连墓碑也没有,她与那些牺牲的墨家弟子埋于一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珑玲沉默了一会儿。

龙虎山之战后,她回到青铜城才知,当日插在巫山上的那根灵讯柱石,是姜玄曦与东君同归于尽,以性命换回来的。

“她和东君之间的关系从以前就很不好。”

似乎因为周围没有人可以倾诉这样的事,珑玲开了个话头,孟檀渊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时他总觉得,玄曦脚踩两只船,既与我亲近,又拿奚明逗趣,左右逢源,简直可恶——其实那时只是奚明单方面喜欢她而已,她那样的性格,除了东君,跟谁关系都很好。”

珑玲安静聆听。

“商怀死时,可有说为何要杀蔺苍玉吗?”

珑玲将那时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他,孟檀渊微微颔首,霜雪般冷淡的眉眼并无意外。

“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看似温和,性情却很极端,爱一个人恨不得为她出生入死,当牛做马,恨起来也如烈火烹油,非得将自己和旁人都毁了不可。”

历数过往旧友,孟檀渊虽神色平静,但语调中熟稔却自然流露。

珑玲其实很意外于孟檀渊的平静。

可再一想,以他的年纪,早已不知面对过多少次生死离别,就算心中有再多风浪,也不会让外人瞧见端倪。

两人说着,竹屋已近在眼

前。

“——珑玲快来救火!”

师月卿推开膳房的窗户,那张淡雅娴静的面庞被炭火熏得一块黑一块白,连连呛了好几口气,她才道:

“阿蓉非说自己会做卫国菜,差点把膳房点了!”

里面传来姬照蓉不服气的声音:

“我只是不会生火而已!你们等着,等我兄长生好了火,我定叫你们刮目相看!”

“来啦来啦——”

珑玲立刻要去拎院子里的水,还没动手,就见孟檀渊弹指一道灵光飞去,瞬间灭了那簇火苗。

孟檀渊静静看她。

珑玲眨了眨眼:

“自从月卿灵气被封后,大家怕她不高兴,好久都没在她面前用过灵气……一时忘了。”

辟兵人的禁制一旦触动,想要解开禁制,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掉触动禁制的那个心障,另一个就是自行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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