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2)
学生便说了:“若是对文人士族,自可以大道理说之,也可告诉他们该如何做,他们有丰厚的资产,不怕学错,错了也能活,但百姓不行。”
“百姓听不太懂太复杂的东西,他们活得太累,也无法去思考一件事该不该学,能不能做,他们只能靠本能去遵循自己的经验,不敢赌官府的教导是对是错,索性不学、不做。”
“先生你给他们讲故事,便是先让他们把知识记住,只要记住了,哪一日自然而然地做出来,他们便多了一项生存本领。”
学生一边说,一边回忆起这些时日,跟在陆安身边的情形。
还未开春,农人在村子里闲逛,可来来往往不论是谁,不管年长年幼,见到陆安都会恭恭敬敬地行一个礼——那礼也不正规,就是胡乱拜个手鞠个躬儿,却是那般虔诚,那般崇敬。
学生见之,如遭当头棒喝。
“与百姓讲故事,也是接触百姓,与百姓沟通的良策。若不与百姓沟通,不了解百姓实情,只一味宣布政策,只会使良政变成恶政。”
而一个人,与百姓沟通,深入人民群众,不止能不打折扣地下发良政,还能得到百姓爱戴,名声一起,日后不管其说什么,百姓都会先信三分。
陆安笑道:“不错。记住你悟出的这个道理,往后为官便可造福一方了。”
“此前我说学派的核心是实践出真知,这是其一,如今可传另一句了。”
陆安缓缓说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咔——”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敲碎了。
又有什么不同于儒家,不同于理学的东西,破土而出。
为了使自己的牙齿不颤得厉害,学生使劲咬紧了牙根,这才没让自己是颤抖着把话说出——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
然后,第二天,陆安就不去讲故事了。
她呆在屋里,回忆着后世的养鸡经验。
幸好她上高中之前,每年暑假都要回老家农村一趟,回去了就顺便帮爷爷奶奶养鸡养鸭养猪养鹅,积累了一些经验——不多,但也能稍微拉拔一下百姓的畜牧业了。
陆安还四处寻访房州的养鸡人,询问他们在养殖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将之记录下来,自己能解决的,就在问题后面附上答案,自己不能解决的,就去翻农书,去问更有经验的养鸡人……
她把这些宝贵的技术和经验整理出来,写了一本书,名为《鸡说》。
但是农人们可不管什么鸡说鸭说的,他们只知道五天!整整五天!九郎君再没有过来给他们讲故事了!
连个知会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农人们就像每天玩电脑游戏,突然有一天断网一样,浑身不舒服。
他们主动离开熟悉的村子,一阵风似的前往其他陌生、神秘且略有距离的地方,四处打听陆安的情况。
费时费力,他们终于打听到了:九郎君是意外看到他们村里有人随地大小便,身体有些不适,就没来。
——这毕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金贵着呢。
——他们很多时候都是在自己家里上厕所,积攒的屎尿还能倒去田里。虽然份量不多,也就起个心里安慰。但就是因为份量不多,他们偶尔便懒得再憋着回家上厕所,急了便直接就地解决。
总之,得知是这个原因,农人们愣住了。
面面相觑,然后,脑袋慢慢地耷拉了下去:
他们居然忘了这件事!九郎君不会嫌弃他们行事腌臜,再也不来了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人群中有人冒出一声:“我们从现在开始,想拉尿屙屎,都憋着,回家里的坑拉!再把村子里洗一遍!九郎君知晓了!肯定还会再来的!”
农人们如梦初醒,忙道:“不错不错!咱们以后再也不在村子里拉撒了!”
“咱们互相注意着,谁再干这事,就把他关起来,不许他去听故事!”
为了听故事,农人们难得的发挥起了主观能动性,注意起村子的卫生,并且互相监督起了同村的人。
……
陆子问学生:“人可诱之以利,但有的人并不知晓与信任一件事于他们有利,那当如何做呢?”
有学生答:“以金赏之。”
陆子言:“若有一日用完身上金钱,又当如何?”
又有学生答:“以法束之。”
陆子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法难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