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2)

见陆安并没有因为江堤的事情和自己生分, 柴稷便放心说下去了。

“我爹在位时,进行过一次新政,你应当也知道, 那次新政以失败告终。当时绝多数大臣都说变法是与民争利,造事生非,我不能说他们错了,毕竟百姓的确被折腾得不轻。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新政为何失败。”

说到这里时, 肉眼可见地,柴稷心情变得不好了。

“朝廷发政令,说永不加赋,地方上就能谎称朝廷要加税。”

“朝廷发政令, 说要造鱼鳞册丈量土地,地方上就能谎称朝廷是为了加税。”

“朝廷发政令, 说以青苗法保护百姓不受荒年影响, 地方上就能谎称朝廷规定是百姓不管缺不缺粮食, 都必须来衙门借贷。”

“如此阳奉阴违, 颠倒黑白,蒙蔽圣听,新政如何能好!”

官家桌上摆着一盘自颍州水浮陆转送来的桑葚, 在他盛怒拍桌下散落一地, 为地板滚上一层深紫。

他犹嫌抨击力道不够——这些话他往常憋在心里, 不与旁人说,纵然是第五旉这个看似最接近他的大总管, 也不知他心里是何等想法。

“那些大臣, 还好意思质问朕为何用宦官,宦官至少还能作为鹰犬, 为朕效力,他们除了和朕对着干外,还做了什么?”

“朕问个策,他们一番话如同花团锦簇,实际上满纸废话,只说让朕做圣君,垂拱而治,怜悯百姓,国家自然会强盛。圣君,圣君,能落实么?朕还不如科举出题呢,至少学子为了高中,会绞尽脑汁答实策,朕这些大臣一个比一个精明,生怕朕真的做成了什么,割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无法再舒舒服服做官。”

“圣君?仁君?他们说的出来帝王该如何圣,如何仁么?知道该怎么让帝王真切了解百姓生活么?说的出来一个字,让朕多去民间走走么?知道百姓需要什么,小吏需要什么,官僚需要什么么?知道皇帝该怎么喂饱小吏,才能让那口肉汤流到百姓嘴里么?知道该如何打压豪绅,才能令百姓有喘息之地么?知道如今国库哪项收入多,哪项收入少,如何增多国库却又不会竭泽而渔么?这些有用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只知道左一句垂拱而治,右一句祖宗家法,嘴上再挂一挂不与民争利……全是空话!还埋怨朕行举轻佻,不似人君,朕端正了,那就真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最让柴稷生气的是,这些人不是没有才华。不然科举策论这一关就过不去。

当初科举能出良策,当了官就脑子变石头了?依他看,是心肠变石头了吧。

什么与士大夫治天下。这些士大夫把天下当他们家了吗,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柴家人辛辛苦苦东缝西补,试图把国库的窟窿填满?

那些士大夫只会像军官吃空饷一样,努力扒着柴家江山吸血罢了。

柴稷边说边气,胸膛不均匀地起伏。

陆安则坐在座椅上纹丝不动,只以关切与担忧的眼神看着官家,神情专注。

柴稷本来很是气恼,但扭头看到自己的骊龙之珠如此关心自己的情绪,怕自己气大伤身,便感觉那股暴怒的情绪在慢慢被抚慰,被安抚下来。

柴稷抬手按了按眉心,面上透露着倦怠与疲惫:“方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安摇了摇头,只道:“官家的桑葚翻了,可需臣再去喊人拿一盘?”

柴稷慢慢舒展开拧在一起的眉毛,勉力一笑:“那便再来一盘吧。”

很快就有太监进屋,将屋内打扫干净,又送来一盘刚洗过的,散发着水果清新味道的桑葚。

经过这一系列的缓冲,柴稷的气也顺了不少,待其余人退去后,他的指尖轻击着木头桌面上擦不去黑紫,闲谈一般说:“九思,你擦过桌子么?”

陆安道:“看奴仆们擦过,他们竭尽全力去擦,但总会有残留。桌子脏了一两处还能要,若是全脏了,就只能劈去当柴烧,换一张新桌子。”

柴稷笑道:“若是人人都像九思你这么想就好了,可世上总有人守财,桌子脏了也不肯换,拦着别人换。这些人实在可恨。”

陆安却道:“所以,官家就以自己性命来作筏子,好换张桌子?”

柴稷眉尾一挑,反问:“怎这般说?”

陆安:“官家懂地理,不应当不知六月乃江河汛期。可官家还是留在了房州。官家既然知道厢军缺人,那便应该能想到江堤会因着厢军缺人而维修不好。”

柴稷笑了起来:“九思,还是你懂我。”

虽然保康军的吃空饷一事是板上钉钉了,但其他军队可不好找这么明显的把柄。

但是皇帝因为洪灾险些出事,事后一查,发现是军队吃空饷,导致士兵不满额,进而导致江堤巡查人数不够,出了问题……

这件事的性质当场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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