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2)
可是,他又想,其实无所谓了。
神话里的人物为了追逐太阳搭上性命,历史书上的艺术家也曾为了极致的艺术陷入疯狂,高天剧院的演出散场后,他与闻绛擦肩而过,视线浑浑噩噩投向台下,发现已有观众看得潸然泪下,语无伦次,陷入短暂的狂乱之中,人对美丽的渴求或许本就不讲道理。
感动、欣喜、渴望,愿意为了眼前见到的事物奉献一切的情感不断积聚,尽管知道这是受异能影响产生的异常,但温天路还是放任了情感充盈。
所谓理性的做法,正确的做法,于他而言并无意义。
一如异能失控爆发寒潮的那个晚上,他明知怎么做才是对的,却没能走到灯光底下,而是近乎本能地,为了寻找高天剧院时闻绛掷下的那枚硬币,主动弯腰走进了黑暗里。
温天路遥遥凝望,举起手中那枚硬币,和高塔上的身影重叠,恰似在结局为梦献出己身的悲剧主演。
幕布合拢,台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
以现实时间来算,其实也只过去了短短一会儿。
没有神秘的漆黑旷野,自己也没有站在什么高塔上,像唯一的光源一样指引着谁,【戏剧舞台】悄无声息地结束了,闻绛把抑制器重新戴回自己的手上。
如果不依靠现实存在的表演,而是直接将人拉入虚幻的“舞台”,能力值就必须开得很高才行,他其实还能做的更彻底,或者就像往常的任务一样,给温天路一些甜头,亲自扮演对方心中的美好形象,可惜戏剧的上演形式和上演时间都不取决于观众,闻绛单方面停下了它。
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剧场,回归于生活之中,闻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温天路,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佝偻着脊背,身体贴近地面,整个人蜷缩起来,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另一条则用手肘拄着地面,举在空中的手紧握成拳。
温天路的思绪或许已经回拢,只是身体仍沉浸在演出的余韵之中,为此本能地发颤,像一条从水里被打捞起来的丧家之犬,虔诚的,乖顺的,恐惧的跪伏在闻绛脚边。
冷淡的视线轻轻扫过他攥紧的拳头,被按着头“喂水”的时候,被拉入舞台剧的时候,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过,闻绛抬脚,脚尖碰上温天路的手臂,对方晃动了一下,手掌终于缓缓摊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硬币。
自己投入水中,让他去捡的那枚。
做得不错。
“我需要安静。”闻绛开口道,平静的语气像是在和温天路谈论夜间的天气:“别让你们家的人再来打扰我。”
一个s级面对另一个s级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即便不会发动攻击,基本抗性也存在,闻绛确信温天路听得见自己的话,他等待了片刻,温天路的胳膊终于缓缓垂下,接着半撑起身子,重新坐了起来。
四目对视,温天路的嘴唇动了动,又听闻绛说:“你得看着他们。”
温如月的表面任务已经完成,实际要求闻绛同样能拿到分数,他今天过来,又不是单纯为了给温天路一个下马威来的,闻绛以陈述做出反问,仿佛对能得到什么回答胜券在握:“明白了吗。”
如果温天路因为异能紊乱进了秘塔,他就没办法遵循这个要求了。
当然了,以他现在的水平,他本来也做不到“看着”家里人,温如月还好说,她是温天路在家里唯一可以谈话的人,但他们头上还有一对极其任性的父母,故事书里赞美父母是为孩子遮风避雨的港湾,他们却只觉得是压抑折磨的囚笼。
但没关系,只要温天路还能待在外面,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并拢握权利,只要他还在待在外面。
这不容易,而闻绛只是看着他。
瞧瞧这人,就这样子对一个脸色苍白的,很容易就会失去自由的人提出了无理的要求,且就端坐在那里,不打算提供丝毫帮助,好像自己就该为对方这一句“不想被打扰”拼命似的,温天路定定看着对方,终于又张开了嘴道:“......好啊。”
他又重新握紧了手里的那枚硬币。
“......我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你,”许是觉得就这样子答应对方到底太狼狈了,说不上算不算对自己尊严的最后一点挽留,温天路还是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以玩笑的语调温和提问:“都没点奖励吗?”
闻绛站起来,他本是要走的,闻言又偏过头来,垂眸看了眼温天路说:“你可以扇自己一巴掌。”
“.....那我要是没成功呢?”温天路嘴边的弧度又大了点,轻快地提出质疑:“换你来扇我?”
闻绛平淡地说:“那你就什么也别做了。”
他将再不会得到一个命令,哪怕只是允许他扇他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