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蜂迷蝶恋(2/2)

二人厮见过,邢夫人屏退苗儿,扯了陈斯远到树荫下说道:“珍哥儿媳妇真是多灾多难,先前是宫寒不易受孕,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如今又要安胎。”

陈斯远心下惦记,又不好过去探望,赶忙问道:“太医可查出由头了?”

邢夫人蹙眉摇头,道:“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开了两副安胎药,这两日瞧着方才好了些。”顿了顿,又鬼鬼祟祟道:“你可知那尤老娘也快生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二姐儿这几日时常去水月庵,你说我知不知道?”

邢夫人暗怪自个儿糊涂了,当下就道:“如今还好说,来日等孩儿降生了……这官司还不知怎么打呢!”

絮絮叨叨说过此事,邢夫人这才嗫嚅道:“这几日实在不得空……我看那玉皇庙也没人把守了,等过一阵子我便去。”

陈斯远心领神会,与邢夫人眉来眼去一番,这才彼此别过。

谁知才在翠嶂左近别过邢夫人,行不几步遥遥便见周瑞家的引着妙玉、清梵打怡红院方向的甬道转出来。

陈斯远遥遥颔首,也不理会那妙玉,径直兜转过沁芳亭,往自家的清堂茅舍而来。

正巧路过沁芳闸桥时撞见小丫鬟芸香正与佳惠耍顽,陈斯远略略思量,干脆停步探手相招。

芸香交代一句撇下佳惠,颠颠儿便跑了过来。

“大爷可是有吩咐?”

陈斯远道:“我方才见妙玉师傅要出府……你去前头扫听扫听,那妙玉师傅要往何处去。”

“得令!”芸香一口应下,撒丫子便跑没了影儿。

少一时,陈斯远方才净过手,正捧着温热茶汤醒酒,那芸香便兜转回来,入内回话儿道:“我寻了余六扫听,说是妙玉要往牟尼院抄写贝叶经。”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是一声冷笑,抄经?唬弄谁呢?

这会子都快申时了,那牟尼院在京西,一来一回就是小半天,哪里赶得回来?说不得便是与人私会去了。

此时就听芸香道:“是了,头晌宝二爷引着位柳公子往栊翠庵去喝了茶,那位柳公子生得真真儿好看……额,只比大爷略逊一筹。”

陈斯远哈哈大笑,爽快道:“以后这种大实话多说些,我爱听。下月加你一串钱!”

“诶嘿嘿,多谢大爷!”芸香得了赏赐,傻笑着颠颠儿而去。

刻下内中除了腿脚不便的红玉,便只剩下个五儿,香菱这会子随着宝姐姐等自是在前头吃席看戏。

陈斯远便道:“我这边厢也是无事,前头咿咿呀呀的颇为热闹,你们要是相看,只管去瞧热闹就是了。”

荣国府再是高门大户,一年到头也请不了几回戏班子。红玉心动不已,与五儿嘀咕一番,便笑着别过陈斯远,自去前头瞧热闹了。

陈斯远喝过一盏茶,不禁心下怅然……本道总会留下一个,自个儿好生哄劝,说不得便能遂了愿……谁知这两个竟一道儿去了。

他这些时日实在憋闷,屋里三个丫鬟不让碰,便是新宅的三姐儿也管着他……而后邢夫人忙着照看尤氏,薛姨妈今儿个才从老宅归来,陈斯远这会子只觉燥热难安,生怕再过几日便将自个儿给憋炸了去!

正胡乱思忖间,忽而听得隐约一声磬响。

陈斯远先是一怔,旋即喜形于色。暗忖这是邢夫人还是薛姨妈来了玉皇庙?嗯……邢夫人方才回转,只怕是薛姨妈?

陈斯远按捺不住贼心,起身快步出了院儿。他生怕忖度错了,便绕着玉皇庙兜转过来,借着竹篱遮掩偷眼往玉皇庙前观量,便见只碧月一个正蹲踞在玉皇庙门前用草茎拨弄着地上的虫儿。

陈斯远惊奇之余,顿时大喜过望。既是碧月守门,那内中敲磬的,除去李纨还有谁人?

陈斯远匆匆兜转过来,一径绕到玉皇庙西面方才静下心来。心下暗忖,李纨不比旁人,过得许多时日才来了玉皇庙,自个儿可不好如上次那般唐突了……这若是吓到了佳人,只怕来日再没私会之期。

拿定心思,陈斯远将心下燥热压下,略略活动了下左肩,如今伤势隐隐痊愈,自是不妨碍其翻墙过院儿。

当下踩着老树攀上墙头,又飘然落在院儿里,抬眼往门前瞧,眼见大门敞开,顿时惹得陈斯远腹诽不已。再一听那磬声传来的方向,更是让其哭笑不得。

这大门不关也就罢了,偏这会子李纨去了正殿里真个儿去诵读道经,这让陈斯远如何与其相会?

略略思量便知,只怕这会子李纨心下也纠结的紧,这才如此反复矛盾。

眼看碧月专心拨弄虫儿,陈斯远蹑足而行,眨眼间便溜进了正殿里。

一袭淡紫底子浅黄折枝卉刺绣交领长衣、内衬朱红交领袄子,下着桃红长裙,鬓贴素净宫,那嫽俏身形跪坐神像之前,手边摆着太上感应篇,又有玉磬悬于右手边。

陈斯远放缓脚步,那身形双耳耸动,霎时间便有红云自耳根蔓延至脖颈。

陈斯远不禁莞尔一笑,放缓脚步朝李纨寻来,抬眼四下观量。便见香案上青铜炉鼎积着半寸香灰,内中三支残香歪斜着插在冷烬中,青烟被漏窗透进的光束截成断续的丝缕。

隐隐褪色的绛红帷幔垂在神龛两侧,玉帝泥塑金身正用一双描金凤目冷峻地俯视着空荡殿堂。

陈斯远挪步上前,忽而心生戏谑,便将蒲团挪至阴影处,学着李纨的模样跪坐下来。

探出手,将李纨身前的玉锤抄起,朝着那磬敲击了一下,叮——

磬声悠扬,惹得李纨娇嗔着瞧过来。

陈斯远笑道:“真巧,不想兰苕这会子也在。”

李纨慌乱着回头瞧了眼,眼见碧月兀自在大门前摆弄着虫儿,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你……如何进来的?”

陈斯远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是了,兰哥儿昨儿个在稻香村睡下的?”

李纨点了点头,嗫嚅道:“兰儿不愿去太太房里,才到戌时就故意装睡,我推也推不醒,只好由着他睡下。”顿了顿,又道:“也是古怪,太太也不曾打发人来寻,我让素云去回话儿,太太也只说知道了。你……你以为太太是什么心思?”

陈斯远略略思量,说道:“不拘什么心思,怕是再顾不上兰哥儿了。不过嘛,太太碍于脸面,只怕也不好说出放兰哥儿回稻香村的话儿。既如此,你莫不如装作糊涂,三五日的打发兰哥儿去太太房里应付一回也就是了。”

李纨本就是这般作想,如今听得陈斯远也是此意,顿时舒了口气,又朝着陈斯远颔首不迭。

陈斯远又道:“是了,前几日二嫂子寻我办胶乳工坊,你可要掺一股?”

李纨赶忙道:“如今那些银钱便让我心下难安,此前一直瞒着兰儿不让其知道。这来日银钱再多,只怕是祸非福……我也知你是好意,只是……不用了。”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应承下来。

不经意间二人对视一眼,李纨顿时别过头去,又红了脸儿。

陈斯远略略思量,摸索着自袖笼里寻了个纸迭的方胜来,悄然丢在李纨身前。

李纨听得动静瞥了一眼,又纳罕着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咳嗽一声儿道:“前一回得了你的方胜,不知如何回,思量许久才回了个方胜。”

李纨顿时大羞,又别过头去,半晌方才抄起那方胜来。略略铺展,便见内中写着:“经年别思多,得书才尺幅。为爱意缠绵,挑灯百回读。”

李纨读罢,顿时哭笑不得。这内中言辞处处透着闺怨,倒好像自个儿是那久别不归的负心汉一般。

嗔怪着瞧了陈斯远一眼,低声说道:“哪儿来的经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来可不只是经年。”

李纨心下一酥,又嗔道:“油嘴滑舌。”

陈斯远笑着没言语,李纨顿时想起那日牡丹亭后情形,禁不住偷眼瞧了眼陈斯远的嘴唇,又暗自咽了口口水……

她孀居数年,早忘了床笫滋味。偏生被陈斯远引逗得情难自禁,昨儿个夜里更是迷迷糊糊便自个儿伺候了自个儿一回……

待清早醒来,李纨偷偷摸摸藏了亵衣,心下便禁不住想起陈斯远来。待方才席间饮过酒,耳听得勋贵命妇说着谁家一对儿新人和美,李纨心下怅然,便愈发的想着陈斯远。

这才离席而去,只在稻香村歇息一会子,便惴惴来了这玉皇庙。谁知到了此间她又后悔不已,于是敞开大门,又来了正殿里跪坐。谁知那泥胎神像不曾压住她心下思量,只因愈发想见陈斯远,这才敲了几回玉磬。

而后,他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自个儿身前。

又念及如今王夫人虽不曾松口,却默许贾兰仍旧回稻香村居停,她便感念道:“多亏了你奔走,不然……我真不知如何过活了。”

陈斯远察言观色,眼见李纨少了提防,顿时蹬鼻子上脸,凑过来擒了素手,温声道:“兰哥儿自然要紧,可你自个儿也要想开些。如今兰哥儿还小,待过上七、八年,说不得取了功名也要成家立业,到时你还能随着兰哥儿不成?”

李纨顿时心下茫然,蹙眉说道:“这……我倒不曾多想。”

陈斯远道:“那你不如现下想想?”

李纨果然想了起来,想过之后不禁愈发茫然。是了,兰哥儿迟早要成家立业的,到时候自个儿该当如何?便这般孤寂着了此残生?亦或者学了旁的寡妇,从此青灯古佛?

正茫然之际,忽而便有一只手在眼前摇晃。李纨渐渐回过神儿来,便见陈斯远那清亮的眸子正盯着自个儿。

“你为贾家守节数年,上顺公婆,下教兰哥儿,每日还要教导三个小姑子……说来任谁你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自个儿。我心下实在不忍……只想着你孤寂时,也能有个肩头靠一靠。”

一番言语说得李纨又鼻头泛酸,陈斯远顺势便将李纨揽在怀肩头,又探出手轻轻抚其背脊。

那李纨身子略略僵硬,眼见陈斯远再无旁的动作,这才缓和下来。

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那会子兰儿还小,爹爹……为了李家名声也不许我再嫁。”

陈斯远顺势叹息道:“可惜有人得珍宝而视若敝履……更恨自个儿不能取而代之,否则——”低头看向那一双水润桃眼,陈斯远蹙眉正色道:“——又岂会让兰苕受这般委屈?”

想起亡夫贾珠来,李纨顿时止不住眼泪。若是先前,李纨好歹还顾念着那么一点儿夫妻情意,想着若是贾珠尤在,总不至于让她们娘儿俩如此苦寂。可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陈斯远珠玉在前,李纨这会子想起贾珠,便只想起自个儿怀贾兰时,那贾珠恣意妄为,这才变成如今的模样,于是心下不由得暗恨起贾珠来。

此时陈斯远探手为其擦去眼泪,温声道:“往后有我呢,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此言一出,李纨顿时半边儿身子酥软,心下略略挣扎,忽而探手揽住陈斯远的脖颈,凑过来,樱唇在陈斯远脸颊上轻轻印了下。

四目相对,李纨目光闪烁,正要退却,陈斯远忽而将李纨搂紧,俯身印在樱唇上,那李纨支支吾吾须臾,便迷醉其中。

正是: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俄尔,李纨腻哼一声,自迷醉中惊醒,方才察觉已然罗裳半解。她禁不住慌乱道:“不,不可——”

陈斯远在其耳边低语道:“只如上回一般……你放心就是了。”

李纨道:“碧月,碧月还在外头呢。”

陈斯远起身打横抄起李纨,眼见四下并无遮挡之处,干脆到得窗棂左近将李纨放下。

不待其说什么,二人又拥在一处。那陈斯远百般手段使出来,不片刻李纨便身颤舌冷、目定口张,须臾身形酥软在陈斯远身上,竟好似闭过气去一般……

陈斯远憋闷已久,刻下哪里还忍得住?正待张弓搭箭,忽而听得外间碧月道:“奶奶,兰哥儿散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