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半神(2/2)
冰魄蓝光,沿楚宁的血脉蔓延开来,融合进他体内如潮翻涌的雷煞。
天地骤然一静。
猿侯眉头一皱:“……嗯?”
他看见了。
那雪地中被撕裂的身影,正缓缓站起,体内雷芒与冰魄蓝辉交汇如星瀑,一道全新的气息,正在从楚宁体内升起。
“人信之力。”
“……信自己,也信那永不低头的灵魂。”
那是锁印的真意。
与此同时,冰原另一侧,随着猿侯彻底释放神骸威能,无数“墟傀”从灵息裂隙中涌出,如骨虫蚁潮,啃噬大地,卷向四散的极北幸存者。
“啊!!”有人惊叫,有孩童啼哭,有伤者无助地挣扎。
冬儿听见了。
她回头望去,那些无力逃生的百姓被逼至绝境,而猿侯的神念,已将这一片天域定为“血祭供台”。
青璃的声音再次在她识海回荡:“冰魄之力……虽不成神,但可护人。”
冬儿看了一眼楚宁,转身而起。
“你要去?”青璃的魂念问。
“他要斩神。”她深吸一口气,血从掌心沁出,“那我,就守人。”
她将破碎的衣袖撕下,用牙咬成束绷住手腕,而另一手高举冰魄,掌心已渗血如注。
“以我血为引,唤出冰魄最后神性——”
“冻结此域——护我人间。”
下一瞬,朔月冰魄于空中绽放如轮。
漫天冰雪倒卷,蔓延百里,一道晶蓝半圆之盾以冬儿为心,瞬息扩散,将所有幸存者包裹在内。
“咔嚓——!!”
雪原封锁,所有墟傀在冲撞屏障的瞬间,被蓝光冻结,化作冰雕。
血气激荡,冬儿几乎晕厥,却仍咬牙撑住,不退半步。
她跪坐地上,看着不远处的楚宁,低声呢喃:
“楚宁,我守此地——你去……斩了那伪神。”
而楚宁看着猿侯展现无尽威能,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战栗,那不是对敌人的恐惧,而是对这“神柩之魂”本质的直觉性抗拒——那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一种被所有规则遗弃的“存在”。
祂的骨血,是怨念。
祂的魂源,是死亡。
而猿侯,正将自己的灵魂,永世囚禁于此。
他的皮肤开始裂开。
猿侯的骨焰如岩浆般灼烧他的身体,肌肤寸寸龟裂,血液逆流,筋脉若毒蛇般疯狂跳动,承受着这场“半神契约”的代价。
“痛吗?”他自问,声音低哑,像是在与自己最深处的恐惧对话。
他的眸中闪烁着不屈的光。
“这点疼——怎及被神遗弃,被人忘却,被天命嘲弄的冷?”
牙关咬碎,他仿佛把所有怨怒都咬入了血中。
“若天不容我成神,那便让我,自己铸一个天。”
下一瞬,他咆哮着将那枚幽深猩红的“魂锁”——用血祭万灵、以咒焚骨所炼制的核心灵契——狠狠嵌入自己心骨之中!
“——不疯魔,怎证神?”
神骸剧震。
骨缝间,猿侯的身躯逐渐扭曲异化。一边是骨焰灼躯、神骸重构的半神之躯,一边仍保留着猿侯原有人形轮廓的残影。
两种形态交错共鸣,魂焰与神性同体,冲击着天地法则的底线。
他一步步从神骸残骸中走出,脚下的冰面在他踏足之下寸寸龟裂,如地脉在颤。
他抬起头,笑了。
那是一种跨越死亡与背叛之后,仍活下来的人的笑。
眼眶中,两团魂火翻滚如双星怒燃:
“赤童为我献魂,混元上师为我破锁——他们都以为自己在成神,而我……才是真正书写神命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仿佛在每一个死去者的耳边低语。
他一步跨出,天地轰鸣如万古神钟震响。
身后那具残裂的神骸,如倒海崩山,轰然朝他体内灌注。
骨节缝合、魂焰焚体,每一寸血肉都在撕裂中重塑,神性自断骨中苏醒,命魂与神魂的界限,在此刻彻底湮灭。
他的皮肤龟裂如瓷,筋骨重铸,魂焰缠绕,咒印如烙。
每一道伤痕,都是祭祀;每一缕魂火,皆为宣告。
他背脊如碑挺立,步履如天钟缓响,似踏着万千修者的执念与遗愿,登上那神座之巅。
“如今神躯归一——天命,该我成书。”
他喃喃开口,声音低沉如深渊回响,又如远古战场上传来的神语低唱。
那不是宣言,而是裁决。
一纸新天命的颁布。
下一刻,他陡然仰首,拳锋贯天。
“——轰!!!”
这一拳,没有击落任何敌人,也没有斩碎某具残骸。
它落在虚无之中,却震裂了整个世界的核心。
天幕之上,一道“界壁”原本无形无质,唯有神魂可感,习武之人望而不及。
而如今,在那一拳之下,如冰封万古的薄镜,悄然出现第一道裂痕。
起初只是蛛网般一线。
紧接着,星辰震颤,四极灵脉崩鸣。
天空变色,穹顶坍塌,万象流转。
那裂痕,如天之祭纹,一寸寸朝四面八方扩散。
大周天域,千国万宗的武者齐齐震动,闭关者口吐鲜血,气海动荡。
五品武者以上者,齐齐仰首。
他们看见了,天裂之中,有一道微光,照彻他们一生无法抵达的“神路”。
“天门……天门裂了……”
“有人打碎了‘天道之禁’!”
“是谁?!”
“是谁替我们,砸开了这通神的桎梏?!”
天门裂痕不止是视觉的撕开,亦是整个武者修炼体系的底层规则被打乱、再编写。
气海丹田潮汐逆流,飞升之力回荡,数百年来被天道压制的“通神之阶”,竟在这一刻重燃可能。
猿侯仰首而立,长笑狂放,魂火如帜,神焰如旌。
他不看万众仰视,不听诸界惊恐。
他只看着那天幕之裂痕,低声一字一句:
“我猿侯,不为苍生,只为自己,夺回被剥夺的一切!”
“天道若不容我,我便毁了天道。”
“众生若不信我,我便让他们跪着仰望!”
他仰头咆哮,血焰焚天:
“天要亡,就让它亡。”
“世界要乱,那便乱个彻底!”
“我来开天——为我自己!”
这一拳之后,界壁的那一道裂痕,已宛若一道天渊斜劈而下,将整个天门关闭之后的残秩序,撕开了一个不可回避的缺口。
血色苍穹之下,风雪失序,冰原溃裂如舟破海惊。
可更可怖的——不在楚宁脚下,而在遥远数十万里外的诸天万域之上。
……
天门破裂的那一刻,整个世界,悄然震动。
不是轰鸣,也非风雷,而是一种从天地深处传来的颤栗。
南疆·丹井村
这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平日里除了几亩灵药田,最多的就是老人与孩子。可就在“界锁断裂”的那一瞬,村头那株活了六百年的老桑树忽然通体绽放金芒。
“娘!树……在说话!”
一个脏兮兮的孩童蹲在桑树根下,惊叫出声。他的双眼中,忽然亮起了从未见过的赤色灵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天地中,硬生生为他“点亮”了某种血脉。
而那株老桑树的枝干也开始缓缓扭动,树皮浮现咒印般的木文,发出若有若无的呢喃:
“……界破,天裂……吾之根,通神荒……”
孩童的祖父,是村中唯一一个当年在山外见过武者的人。他颤着手,从柴房里取出封尘已久的兽骨木简。就在他触及简身的刹那,整个人猛然一震。
——白发倒卷,皱纹飞褪。
短短三个呼吸,他竟从八旬老叟,化作三十余岁的中年形态,丹田中有灵气自生,五感倍增,连常年干裂的腿骨都开始修复。
“天改命……是老天开眼了吗?”他低语,眼角泛起泪,却不知这赐予的灵,是恩,是劫。
……
万山之巅,钟磬未敲而自响。
一座古老石塔上,白发道人猛然睁眼,袖中道图崩裂三道,神纹逆走。
“天门开裂?”他喃喃低语,望向极北那道若隐若现的金白雷纹。
“是谁……在撬动这天门?”
数百位一品强者同时感到元神震颤,纷纷抬头。
他们之中许多人,曾亲历过“飞升断路”的前世伤痕,如今那道疼痛忽然剧烈跳动。
“天门……真能再开?”
武者世界,从此不稳。
从十品至一品,气感震荡,丹田剧痛,识海动荡。
无数武者如临幽渊边缘,不知自己是否会在下一息中暴毙,或踏上飞升的疯狂之途。
……
百妖朝贺之地,万妖帝君青锋正闭目听雪,忽闻空中雷声倒逆,猛地睁眼,眉心裂开一道灵痕。
他起身望天,那裂痕竟延伸至妖界穹顶,隐隐浮现神性龙影。
“是神的气息……”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还能成神?!”
风雷之中,一名苍老妖相低声回应:
“猿侯。是他。”
一时间,妖域群震——他们本以为的弃子,如今打碎了天道。
……
幽冥深处,祭河逆流,死者梦回。
祭坛上的“魂钟”在无风之中自行震颤,一位白衣祭魂者仰头望向天渊之痕,嘴角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神秘笑意:
“原来如此……旧魂压制的天命,终于裂开了。”
“他居然成功打在了‘核心印层’……”
……
一片扭曲得近乎虚无的领域里,一道漆黑的剪影睁开双眼,那是“巡界使”的驻留点。
他们自不属三界五域,是介于存在与湮灭之间的“裁决者”。
其中一人凝视天道裂痕,低声传念:
“五行星域界锁出现初层断口,裁决天域等级上升,五日内将自动派遣“巡界使”介入干涉。”
另一人缓缓翻开卷轴,指着猿侯的身影:
“天金星,定位完成……标记为‘潜在界毁级存在’,需报告星域大帝。”
……
天地震荡,神性动荡。
但在这动摇之中,唯有一个人,仍站在乱雪中。
楚宁。
他仿佛已听不见天上的天鼓,地上的溃音,只听得见自己心脉里雷鸣作响。
他抬起头,望着那道正在扩大的天痕。
“他砸碎的,不只是天门。”
“是所有武者——心中的最后一丝敬畏。”
他的指尖微颤,断雪刀上的雷痕流转如命脉,那是混元遗留的印记,在告诉他——
你,是这裂痕之后,能引路的那人。
冰原深处,那株残存的金树,忽然一颤,仿佛自遥远纪元中惊醒。
枝枒无风自鸣,金叶如泣如诉,晃动之间,一道苍老的钟鸣仿佛自虚空深处响起,像是万古以来天道最后一次低语。
紧接着,天地失色。
“轰!”
一声震世之响,如界碑崩塌、天鼓自碎。整株金树瞬间崩折,千万根金色根须抽搐挣扎,仿佛不甘堕落,却仍被来自神拳的力量生生扯断。
那神辉凋零的瞬间,金叶飞坠如泪雨洒落九天,每一片都映出旧时守序的幻影,在半空燃为灰烬。
混元上师的残识,在金树倾塌的刹那彻底熄灭。他所铭刻于天地之间的“守印”,在那一瞬化作一道轻灰,被风吹散。
这不仅是一棵树的坍塌。
是天道守门人之职的断绝,是旧世界平衡的终焉钟声。
从此之后,这片天地,将是无序。
猿侯站在金树遗骸前,拳锋高举,眼神漠然,眼眶中翻滚着不再属于人的魂焰。
他仰头看着那逐渐破碎的天幕,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狰狞的笑。
“你以为我要飞升?”
他低语。
“我是在,打碎你们的审判。”
“天道?神门?不过是旧神用来钉死我等的锁链。”
“我猿侯,今生为奴,为祟,为伪神之刍狗。”
“但今日,我用你们的神体、你们的界锁、你们的祭道——打你们的天门!”
随着他最后一字吐出,裂痕猛然炸开,亿万道灵息从那缝隙中倒卷,如幽冥深处透出的天外气息,压得整片天地如末劫临境。
而这滔天威压之下,楚宁仍执刀而立,魂血震颤,血肉欲崩,却目如雷火,死死盯着那踏天而立的半神之影。
“我即新神。”猿侯仰首,声如九天凶雷,“此界无主,便由我来执权——以半神之身,破众生之命!”
而此刻,楚宁,却只是雪地之中,一道单薄得几乎要被神光吞没的人影。
他半跪着,手中断雪刀残光犹在,身周遍布裂痕、血迹,却仍如一道未熄的残雷。
他仰头,望向那正在吞并天命的身影。
忽而,天地一震。
不属于猿侯的,微不可察的“颤动”从另一极传来。
有某种更古老的“誓言”,在这一刻苏醒;有一份更沉静的“因果”,在混元消散的余波中悄然浮现。
楚宁的胸口隐隐发热,断雪刀刀身轻轻一颤。
紧接着,一道光芒自他掌心之内升起。
那是混元上师临终前,赋予他体内的最后“锁印”。
金色符文如烙铁般浮现于皮肤之上,一圈圈宛若道纹的涟漪在他四周荡开,轻微却坚定,竟在神威笼罩之下撕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楚宁双唇紧抿,手中断雪刀扶地,艰难地撑起身躯。
身躯之中,痛苦如涛。
他的血几乎已沸,神魂如针扎般碎裂。
但他的眼中,却仍有光。
“十日。”
他缓缓吐出这个数字,喉咙像被雷灼:
“若无人阻他,十日之后——此界将彻底被改写。”
就在猿侯打碎天门的一瞬,楚宁的识海猛然震荡。
那不是精神上的刺痛,而是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撕裂。
“啊——!”
他仰头怒吼,声音嘶哑中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他的右瞳骤然泛白,雷光自瞳孔中心爆裂般扩散,瞬间布满整个眼白,仿佛体内的雷脉在全面失控。
额头血管崩起,宛如数道蜿蜒的蛇影攀爬其面,雷纹浮现,宛若封印被强行冲破。
他整个人像被从体内点燃的火炬,雷煞自四肢百骸炸裂而出,与雪地间残存的灵息对撞,溅起层层灵焰风痕。
他的一只手死死扣着断雪刀锋,指节早已发白,掌心鲜血淋漓,血珠顺着刃身滚落,在刀刃金纹上形成一串猩红烙痕。
而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痛苦,吞没他全部感知。他的神魂像是在被烈焰一层层剥皮,似乎有某种无法命名的“存在”,正从识海深处挣脱束缚,要强行浮出。
天地像被一层混沌所覆盖,没有风,没有光,没有声音。
他仿佛身处一口幽冥古井,天地为棺,意识是坠入深渊的陨星。
“楚宁……”
古老、低沉、却似从未离开过的声音,像是从识海的最深处缓缓浮起,不是声音,更像是意识在回应意识的呼唤。
识海剧震,楚宁的神魂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陡然跌入一片由魂血、幽火、古咒织就的雷霆世界。
在那灵魂之海的最底部,一道黯色的漩涡,缓缓地、悄然地、无声无息地裂开。
那漩涡非光、非影,仿佛吞噬一切定义与形态的“存在之无”。其内隐隐可见一道微不可察的“瞳光”,如夜色中睁开的神目。
楚宁的意识,被牵引般缓缓靠近那一团幽黑。
他隐约记得,这并不是第一次感知到这股气息。
他曾梦多次互换过它——在绝境中,在无路可走时,在苦撑之后倒下那一刻……楚宁知道它在,但从不回应自己。
那是吞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