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桑间濮上(2/2)

早些年邢夫人倒是闹腾过,可每每都被老太太与王夫人联手整治得灰头土脸,她也不敢与老太太计较,又自知不是王夫人的对手,便一门心思与儿媳凤姐儿闹腾。

也是陈斯远来了之后,好一番出谋划策,这才让其与王夫人之间稍稍和缓。可有道是貌合神离,这邢夫人心下可憋著心气儿呢,只是碍於没什么好法子,又有了四哥儿,这才没闹腾起来。

此时得了陈斯远点拨,这邢夫人哪里还忍得住?

当下便笑眯眯道:“罢了,原是我错怪你了。如今真真儿是好机会……誒?你说这回老太太能不能——”

陈斯远笑道:“太太奔五十的人了,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邢夫人就笑道:“是了,熬也熬死她了!这回就算掌不了家,也要落了她的脸子!”

眼珠转动,邢夫人坐不住了,起身道:“我这就去寻老太太说话儿去!”

陈斯远赶忙唤住,蹙眉叮嘱道:“不急,且让老太太熬一宿,你明儿个下晌晚饭前再去就好。”

邢夫人忍不住掩口笑道:“你这是不想让老太太睡安稳觉啊,果然是个小贼,真真儿坏了心肝!”顿了顿,又道:“你且歇著,我回去寻王善保家的商议商议,想想明儿个如何与老太太分说。”

见陈斯远頷首,邢夫人快步出了房,喜气洋洋领了苗儿、条儿而去。

陈斯远靠坐床榻上,蹙眉略略思量,觉著此番只是邢夫人出手,怕是不大妥当,回头儿总要寻了凤姐儿计较一番才好。

须臾,香菱、红玉、五儿等一併进得內中,那香菱便打趣道:“可见大太太是真心疼大爷,我方才瞧著大太太满面堆笑的去了,还给了芸香一角银子呢。”

陈斯远顿时忍俊不禁,能让铁公鸡邢夫人掏银子,想来这会子芸香定然受宠若惊。

笑罢了,陈斯远又吩咐五儿拿了鞋子来,待五儿伺候著其穿上,陈斯远便道:“几日不曾活动,这身子骨都生锈了。正好要去稻香村回话,也不用跟著我,我过会子自个儿就回了。”

香菱叮嘱道:“走动自是无妨,只是大爷可须得急著还伤著呢,可不好挣开了伤口。”

陈斯远頷首应下,便从清堂茅舍行將出来。

闷在房中几日,陈斯远只觉在园中行走起来神清气爽。谁知才到翠烟桥,迎面便见表姐邢岫烟蹙眉而来,一旁的小丫鬟篆儿还嘰嘰呱呱说个不停。

二人彼此瞧见,邢岫烟顿时喝止了篆儿,上前与陈斯远见过礼,便关切道:“怎么又出来走动了?”

陈斯远笑道:“创口结痂,想来再不会化脓,可不就要四下走动走动?表姐这是——”

篆儿正要开口,邢岫烟便乜斜过去,唬得篆儿只得闷头不语。邢岫烟便道:“爹爹吃多了酒,与妈妈闹腾起来,偏赶上姑妈不在,我须得往东跨院走一趟。”

若只是吃酒,那邢甄氏自不会闹腾,此番只怕邢忠实犯了老毛病,却不知又赌输了多少。

陈斯远思量道:“我这几日正要置办个营生,表姐——”

邢岫烟先是讶然,隨即赶忙摇头道:“快別寻我,一则我无心此事,二则……”邢岫烟苦笑起来。

是了,有邢忠这个不省心的爹爹在,什么好营生都能折腾黄了!

陈斯远情知表姐邢岫烟生性淡泊,便也不强求,说道:“罢了,既如此,回头儿我再思量思量。”

邢岫烟因掛心母亲,与陈斯远说过两步便急匆匆往东跨院而去。

陈斯远目视其远去,待过了翠烟桥,抬眼便瞧见清幽的瀟湘馆来。心下若有所思,旋即踱步往稻香村而来。

刻下晚点已过,日薄西山,又是孟夏时节,正是舒爽之时。陈斯远一路行至稻香村前,招呼一声儿,便有素云迎了出来。

“远大爷!”素云面上欣喜不已。

陈斯远頷首问道:“大嫂子可在?”

素云蹙眉道:“远大爷不知,方才那会子兰哥儿闹腾了一场,又自顾自往前头荣庆堂去了,大奶奶追之不及,只打发了碧月跟著,回来只说气闷,便往后头游逛去了。”

陈斯远顿时唬著脸儿道:“怎么不打发个人跟著?”

素云委屈道:“我们倒是要跟著,只是奶奶不让。”顿了顿,又道:“远大爷放心,我回来与奶奶说过远大爷有法子,我们奶奶瞧著没先前那般失魂落魄了。”

陈斯远舒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道:“罢了,那我往后头寻寻。”

陈斯远別过素云,便沿著甬道自西边儿绕过稻香村,那稻香村两侧以篱笆环绕,遍植草,其后更是大片的桃李林。

陈斯远行不多远,便隱隱约约瞥得一抹倩影。一袭雪青底子莲纹刺绣镶领肉粉色印绸面对襟披风,內衬白色交领袄子,下著松色马面裙。刻下停在牡丹亭下,正仰头观量著树上青涩的李子。

一双柔荑叠放身前,螓首略仰,虽遥遥只瞥见侧脸儿,却见其眉头紧蹙、面色苦闷。

陈斯远禁不住嘆息一声,心生怜惜。若此间无他,李紈大抵依著判词一般,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待贾兰高中皇榜,方才会欣然与世长辞。观其一生,孤寂苦闷,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忍。

陈斯远从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既招惹了李紈,又岂会撒手不管?当下也不声张,缓步入得林中,朝著李紈慢慢靠近。

须得到得背后,李紈便嘆息道:“都说了我自个儿逛逛,怎地?兰儿回来了?老太太怎么说的?”

久久不得回话儿,李紈纳罕转身,便见一双星眸正怜惜著盯著自个儿瞧。李紈掩口小吃一惊,不禁退后一步愕然道:“远兄弟,怎么是你?”

陈斯远笑道:“方才姨妈在,不好与素云姐姐说个分明。这不,姨妈才走,我想著你心下难安,便赶忙过来了。”

李紈急切道:“远兄弟……果然有应对之法?”

陈斯远笑著頷首,道:“你只安心等著就是,明日便见分晓……我思量著,要不了几日,太太便会將兰哥儿打发回来。”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陈斯远能谋善断,几次出手帮衬,都帮著李紈母子安度难关。这会子说起话来,李紈自是信的。

因是李紈不由得长出一口气,面上可算带了些许笑模样,道:“那敢情好……兰儿便是我的命,若被太太夺了去……我真不知如何活了。”

陈斯远没答话,一双清亮眸子盯著李紈不说话,四目相对,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李紈心下一颤,手中的帕子绞得愈紧,咬了下唇有些不知所措,想起那日玉佛殿中情形,不禁又红了脸儿,一时间也说不出话儿来。

俄尔,李紈垂著螓首道:“远兄弟——”

陈斯远却忽而竖起食指来:“嘘~”

待止住李紈话头,陈斯远往外观量,便见一媳妇子匆匆往这边厢而来。

李紈见此顿时慌乱起来,她本就孀居,若是被人瞧见与陈斯远私会,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当下面上焦急起来,紧忙往树后躲闪。陈斯远原本还停在树前,可眼见那媳妇子四下观量,旋即往山洞方向扬了扬帕子,俄尔便见一身形快步朝著这边厢奔来,陈斯远顿时瞠目不已,紧忙也躲在了树后。

李紈不知外边情形,顿时要往一旁闪避,陈斯远赶忙低声道:“別出声,是璉二哥!”

“啊?”李紈纳罕一声,顿时想起那日所见,不禁俏脸儿红得好似沁出血来。一时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身子略略与陈斯远触碰,顿时好似遭了雷殛一般颤抖不已。

偏此时贾璉已然与那媳妇子往这边厢来了,李紈听得渐近的说话儿声儿,顿时掩口不敢动弹。

好在二人正好躲在牡丹亭左近的树木之后,陈斯远朝著李紈比划一番,李紈点点头,便缓缓蹲踞下来。

那贾璉一路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眼见四下无人,顿时大胆起来,手中摺扇挑了那媳妇子的下頜,也不知说了什么,顿时惹得那媳妇子咯咯咯好一番娇笑。

那边厢不拘是芭蕉坞还是蔷薇院,四下都无遮挡,莫说是对岸的蘅芜苑,便是从山道上俯视下来也能窥破行跡。

因是那贾璉便引著媳妇子进了木香棚,此间木环绕,等閒不会被人瞧见。

偏生那木香棚离著牡丹亭不过七、八步,於是那说话声儿分毫不落地进了陈斯远与李紈之耳。

“美人儿……可想死你二爷我了!”

媳妇子道:“二爷不怕那母老虎打翻了醋罈子?”

贾璉笑道:“我心下只想著你,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

媳妇子又道:“啐,怕是二爷也是这般与多姑娘说的吧?”

贾璉顿时訕訕一笑,道:“那自是不同。”

多姑娘只认钱,且璉二爷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儿,这时日一长自然就没了意趣。

李紈久居荣国府,听了半晌忍不住低语道:“好似是鲍二家的!”

陈斯远点点头,心说看来此时贾璉便勾搭上了鲍二家的啊。

又须臾,那鲍二家的得了贾璉赠的锦囊,顿时放浪起来。陈斯远与李紈隔著树木瞧过去,便见二人渐渐偎在了一处,又嘖嘖有声地亲吻起来。

李紈见此情形,顿时面红耳赤,又口乾舌燥。若素日里撞见此等情形,李紈虽禁不住心下异样,却也唾弃不已;奈何这会子陈斯远就在身旁,那浓重的药味儿遮掩下,若有若无的男儿气息飘进口鼻里,顿时浸染得李紈头晕目眩,心下渐生旖念。

少一时,木香棚里的男女已然宽衣解带,陈斯远正待趁著二人无暇他顾引了李紈避走,谁知低头一瞧,便见蹲踞著的李紈正用一双桃眼水润润的瞧著自个儿,鼻息渐渐粗重。

陈斯远心下动容,这些时日因著伤势未愈,他可是憋闷了足足七八日,如今见此情形自然也生出旖念来。

陈斯远便低声唤道:“兰苕——”

李紈被这一声闺名唤得激灵灵一下,霎时间身形酥软,只含情脉脉回了一句『远兄弟』。

兴之所至,陈斯远探手便將李紈揽在了怀里。李紈对著那双清亮眸子,不禁慢慢沉沦……忽而听得那鲍二家的不叠的唤『二爷』,顿时又心下惊醒。若自个儿与远兄弟苟合,又与那木香棚里的狗男女有何区別?

当下挣扎著探手便推,不料急切间正推搡在陈斯远肩头。陈斯远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蹙眉不已。

唬得李紈慌忙鬆手,惶恐间不知所措。

陈斯远只疼了一下,便恢復如初,朝著李紈一笑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轻抚了李紈的脸颊。那李紈起初还盯著陈斯远瞧,待指尖轻触,顿时鼻息愈发粗重,禁不住眼睛上翻,身形摇晃著便往陈斯远怀中扎来。

陈斯远顺势將其揽在怀中,垂首在其耳边又唤了声儿『兰苕』,又轻轻在那红润白皙的耳边轻啄了下。

便是这一啄,李紈只觉脑海里轰然炸响,那积压在心间的炽热顿时绽放开来。於是双臂忽而兜住陈斯远的脖颈,抬眼蹙眉瞧了陈斯远一眼,又忘情地合上了那双桃眼。

见此情形,陈斯远哪里还会再等?只俯身轻啄两下,便印在了朱唇之上。

一时间木香棚里淫浪之声不绝,牡丹亭后二人忘情拥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