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许多旧事在回头(2/2)

帐房先生看著这个认怂比翻书还快的小傢伙,没好气嗤笑了一声,“都说上樑不正下樑歪,你们这师徒祖孙三代,怎么就成了只有中间那一代还像个正经读书人,当师祖的和当徒孙的两个傢伙,都不是好东西!”

少年人看著这位江湖前辈一脸的嫌弃,也不敢还嘴,毕竟在这位手底下挨了揍,若是不能抬出来自家祖师爷,还真就討不回来挨打的债,惹不起啊惹不起。

当初小镇北灵观的老道长也说过,少年人的那位师祖跟眼前这位,那是能坐在一张酒桌上互相灌酒的交情,他要是真的下手揍人,自家那位师祖说不定还要给倒杯酒再加把劲呢,这就更惹不起了。

帐房先生看著这个突然就说啥都不还嘴了的小傢伙,心头有些好笑,果然门风都是老早就带好了的,確实像是那姓仲的老头门下教出来的徒子徒孙,光是这份见机行事、能屈能伸的鸡贼风格,就確实很像那个更像侠客的老傢伙。

两人之间这一番互相调侃,倒也不是真生气,有些江湖前辈还真就不喜欢一板一眼的后辈子弟,今日若是换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过来,这位青帝前辈还未必能听到那句深合心意的“衝冠一怒为红顏”嘞!

少年人就是掐准了前辈爱听什么话,所以才会怎么说,看著是挨了前辈一巴掌,但说不准下一回,眼前这位大神仙再跟那个拄著雀头拐杖的老人家同桌喝酒,可能还会拉著这小子上桌了,毕竟有些话,从別人口中说出来,那才叫旁观者清了不是?

青衣帐房见少年人识趣认了怂,这才又笑眯眯换了个话题,道:“话说你一路跋山涉水来石磯洲找我,如今既然见到了,那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得给我?”

楚元宵倒也不用犹豫,很顺当地从儒字牌中掏出了那根登山杖,递到了杨帐房面前,这跟竹杖从盐官镇起就一直在少年手中,刚开始还提在手里赶路来著,后来就被少年收进了须弥物中没再掏出来过。

杨帐房挑眉看著楚元宵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笑道:“一根登山杖而已,不拿来赶路,这么谨慎藏起来做什么?”

楚元宵有些无奈,看了眼青衣帐房,“我说前辈啊,咱就不能说点实在话?这竹杖要真是根普通竹杖,需要陆道长特意交代让我送来石磯洲?”

青衣帐房不置可否,只是看著少年人道:“你又猜出来了?”

少年人耸了耸肩,“我第一回想拿它砸人是在盐官镇外百里的小山谷口上,本来是打算砸余人的,结果刚提起来,我家苏先生就出现了。”

“第二回想拿它当武器是在雁鸣湖畔,撞上一头元婴境的厉鬼,结果也是刚提起来,白衣李先生就一剑给那团鬼气开了天窗,然后凉州那位薛城隍就出现了。”

“第三回是在临茂县城外林边,点了一堆火,烧火棍被我拿来砸妖物,后来也是刚掏出这跟竹杖,然后白衣李先生就又来了一道剑气,將那剩余的三十多妖物全部腰斩。”

楚元宵说到这里,又看了眼青衣帐房手中那根翠绿色的竹杖,淡淡道:“都说有个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前前后后来上这么几回,我要是还觉不出来这跟竹杖可能是有点问题,那恐怕都走不到前辈您眼前来了。”

帐房先生听到这里,再次被少年人的言辞逗笑了,“所以你猜没猜到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刻天地禁錮,楚元宵也不用担心二人之间的交谈內容可能会被外人听到,所以有些话就说得很是直白。

“同样也是个猜测,我离开盐官镇之前,那座小镇刚刚结束一场乱局,镇压在底下的东西走了一半留了一半,我猜前辈手中的这个,应该是留下的那一半。”

青衣帐房闻言一笑,也没说少年人猜的对不对,顺势收走了那根竹杖,回过头来突兀间换了个话题,笑问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別处逛一逛?”

楚元宵没明白这位青衣帐房为何会突然有这么一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是不明所以,但还是跟著点了点头。

青衣帐房笑了笑,也没再多说,千丈方圆的小天地留在原地並未收走,却在大袖飘摇间直接带著楚元宵离开了酒肆门前,瞬间消失於无形。

问道境的大神仙,有很多恰如神跡一样的能耐本事,天下第四能做到的事,远比想像中的要更多。

一个中年帐房,一个背剑佩刀的少年人,在这一刻直接从石磯洲的地界上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经到了东海边城高阳的上空。

楚元宵其实是第一次感受这种从虚空之中跳跃的赶路方式,在现身东海边城高空的那一刻,自然而然有些不適应地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他先前在那座昭阳国內的荷镇上与七境金丹放对,受的重伤直到如今都还未曾痊癒,此刻被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其实是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

精气神三径修士,能做到隔空挪移的都是高阶修士,最容易的练气士也要在八境元婴以上,楚元宵如今才不过是个三境而已,所以即便是被一位问道境的大能者带著穿越虚空,以他的境界修为也还是有些受不住。

青衣帐房侧头看了眼一脸苍白的少年人,不由淡淡一笑,隨后伸出一只手搭在少年肩头,一股满溢著生机活力气息的灵力便顺著他的手掌缓缓进入了少年人体內。

楚元宵有些讶异,因为他此刻突然发现,原本一路上由於四处受伤而沉积下来的一些暗伤沉疴,还有一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旧疾,在这一刻都有了缓缓復原的趋势,而且先前因为跨越极远距离而引起的不適感,也在这一刻缓缓消弭。

果然陆道长当初说得没错,天下第一份主生机的木韵加身而来的木行灵气,確实有大功效。

杨帐房顺手稳住了楚元宵的伤势,隨后才低下头看向那座海上雄城,微微眯著眼没有说话。

楚元宵顺著帐房先生的视线看向海上,一座雄城四面被围,城东百里外的海面上,隱隱约约还能看到那异族海妖的大军营盘,有一座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龙宫鳞次櫛比雄居大营中心的位置,遥遥看去,恰似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杨帐房恰在此时出声说话,语气凝重道:“海妖一族跟魔鬼还有陆地妖族这三族遗民成了同盟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相比於各自都有损伤的三者而言,海妖一族属於羽翼齐全,故而兵强马壮势头很盛甚至超过了处心积虑谋夺九洲近万年的鬼族。”

少年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静静看著那座海市蜃楼,神色凝重。

虽然他已经听了一路的石磯洲瓶山一战,但真正见到对面的军威之盛,眼前这一趟其实是第一次。

青衣帐房话语不停,继续道:“当初盐官镇一役,你们儒门的亚圣之所以要强行扣下那摩羯的剑身,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恢復得稍微慢一些,不至於一出手就是魔尊剑的全盛战力。”

“人皇剑跟著人皇消失於人间已超万年,如今的天下九洲,能在杀力上比得过魔尊剑的神器已经等於是没有了,若是让它恢復到全盛,到时候真要两方之间在战阵上打到九成九,那么谁来抵挡杀力近乎比肩神明的摩羯,就会是个大问题。”

这一点楚元宵大概是能猜到一些的,拥有灵智的神器,整个天下间一共也没有几件,其他那几件基本都在三教手中,且其实都不善爭斗,真正以剑形显示的,唯有魔尊剑这一件了。

楚元宵不太明白的是,这样一件事关重大的神器的器形,不是应该放在中土神州的临渊学宫吗?就像那位北海之主被关押在天牢中一样,严防死守才是正道,为何要让他这么个低阶修士背著满地跑?仅仅是化作一根行山杖来偽装其形,然后就堂而皇之將它送到石磯洲交给青帝,目的为何?

“听说过灯下黑吗?”青衣帐房几乎不需要看少年人,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所以先一步笑著问了一句。

楚元宵有些明悟,所以微微点了点头,还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所以一路上每每出现问题,就总会有高人出现在我身边,看起来像极了仙人指路,这里面不仅是因为我参与了道爭,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给那根行山杖保驾?”

青衣笑了笑,隨后像是又有了考教的意思,挑眉笑看著少年人,“那你再猜一猜,为什么魔尊剑身不放在临渊学宫的天牢之中,反而是要让你把它万里迢迢送到我手中?”

楚元宵闻言低下头来,微微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抬头,有些惊愕地看著身旁青衣,喃喃道:“修復魔尊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