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灯火阑珊处(1/2)

没有了烂柯梦境,韩老狗为少年人教棋的一事就从容了许多。?? 6??h??x.??o?? ???“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两生勿断,皆活勿连,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势,善胜者不爭,善阵者不战…”,一本《烂柯十三篇》,爱棋之人个个都能將之背的滚瓜烂熟。

幽闭阴暗处,那个坐在四张悬空棋盘后,形容枯槁的执棋人,多少年间都是坐在原地一动未动,有人不巧闯入烂柯梦境,他便好心情教人下棋,无人来时,则在阴影处观棋打谱,自娱自乐。

关於本不在此地的烂柯山,为何会突然间挡住少年人一行的去路,这件事大概算是说来话长了,在此地的所谓“烂柯山”,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出移形换影的仙人手段。

一座山被人以符籙阵法投影於万里之外,虽然不易,但总还是有办法的,恰如当初那座盐官小镇,差一点被人从承云帝国陇右凉州拔地而起,直接送到北海罗酆山去一样,如今这一出投影,比之当初那一幕还是要稍微简单一些的。

此时的两位高人掰手腕,本是未曾碰面的二人,却也能有说有笑,仿若多年老友。

金瞳楚元宵抬头看著棋盘对面空空如也,笑道:“老夫虽爱棋,但相比於以『当湖十局』成名九洲的国手棋待詔来说,不过还是个新手,所谓达者为师,故此眼前这一局求教,便由老夫先行如何?”

对面那个阴影中的那个枯槁文士,抬手摩挲著戴在另一手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闻言笑笑,双方虽不见真容,但开口说话时,对方却自然而然能真真切切听在耳中。

“堂堂兵仙乃是疆场大能,排兵布阵自是拿手好戏不在话下,眼前这烂柯一事不过小道尔,於韩老先生而言哪里会有新手一说?倒是小神以一对四,分身乏术,这抢先之举是不是该由小神占个便宜?”

楚元宵作为旁观者,静静看著鳩占鹊巢的武庙圣人与那枯槁文士爭先,所谓“寧输数子,勿失一先”这个说法是棋道讲究,高人之间的爭先乃是大事,马虎不得。

二人最后相持不下,竟然又开始以被困烂柯的余人三个做赌,看谁能爭得一局棋先。

余人、青玉和青霜三人,此时还在那枯槁文士摆出来的烂柯梦境之中。

青衣小廝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沾手棋局,他跟楚元宵一样从无棋局经验,所以坐在那张棋盘前时,多是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枯槁文士倒也不急著与这小鬼下棋,反而开始有说有笑与他聊天,一个鬼物修了魔道这种事,虽不多见,但並不是没有,当初魔族遗民退入鬼族,双方之间互通有无的事就必然不会一例都没有。

余人真正神奇的地方不在於鬼物修魔道,反而是那枯槁文士最开始说得那句话,这个小鬼的来歷捨近求远,有些玄玄妙妙,余人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但放在如今已是烂柯山神的枯槁文士眼中,就很值得玩味了。

蛟龙之属的青霜,对於棋局一事其实也不算一窍不通,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让人耗费心神的东西,但並不是完全不会,当初成妖於薑蓉国的那座太庙,她常年藏身在房樑上,无事可做时,就会观察那个薑蓉国太祖姜桓楚。

那个中年武夫是个奇奇怪怪的人,虽是武夫,但其实不怎么太费心费力去练武,反倒是喜欢盘腿坐在殿中那张蒲团上打坐,偶尔也会摆出一张棋盘在那里左右互搏,自娱自乐。

青霜虽从未亲手染指棋盘,但很多棋局看得多了,她就多多少少也能看明白一些,只是这种一盘摆下来动不动就是几个时辰的东西,她著实是不太喜欢,兴趣缺缺。

余人与青霜两个都不曾执棋,但二人各自面前的那张棋盘上,黑白子依旧在不断交相落子,两局都是成名已久的棋道死活题,也叫珍瓏棋局,摆在蛟龙之属青霜面前的那一谱,名为“蛇化龙”,摆在鬼物余人面前的,则叫“金蝉脱壳”。

女子青玉无师自通,开始靠著自己与那枯槁文士对弈,摆在她眼前的这局珍瓏名为“神龙脱骨”,女子虽做不到直接破局而出,但勉勉强强也能稳住阵脚,以求徐徐图之。

很多的江湖话本中,总有千百年无人可解的珍瓏棋局,被某些身怀大气运的天之骄子,不懂棋路却能误打误撞隨手破局,这样的事放在人间,大抵与天方夜谭无异,不懂棋局的胡乱落子,三百六十一个点位隨意挑一个就能破局,跟闹著玩一样有何区別?

更何况,棋道一事少有一子破局之说,即便第一子真就撞大运放到了该放的地方,那后面又该如何?继续撞大运?这怕是得让老天爷当亲爹吧?

可事实即便如此,那韩老头却光明正大与对面那不见真容的枯槁文士打赌,说是这三人中至少会有两人能靠他们自己脱困,是不是贏棋不一定,但楚元宵先前也不是因为破局才见到的自己二人,只要三人中有两人以上脱困,则这局棋就该让他韩老狗执黑。

那个枯槁文士闻言沉默良久,最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嗟嘆了一句,“韩老先生確实是棋道高手,一出手就要逼著人接阳谋,实在是阴险毒辣,狡猾非常。”

金瞳少年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反而是突然皱著鼻子闻了闻,然后直接从那枚儒字牌须弥物中掏出了那坛已然见底,几成空坛的顿递曲,自说自话般笑道,“果然当个老狗也没什么不好,这狗鼻子绝对是天下一绝!”

说罢,那坛底最后的一点存余酒水,就一滴不剩进了少年人的肚皮,酒劲归了少年人,酒香却是被那老人尝了个十成十,老人咂摸著嘴巴,笑眯眯一脸愜意,“这天下间的美酒,老夫今日又多尝了一种,还提前定下了一种,做买卖能如此大赚,这趟石磯洲著实就不算白来,值得很了!”

对面那枯槁文士不说话,金瞳少年人也不以为意,宽袍大袖甩来甩去,有些百无聊赖,他突然笑眯眯挑眉看向空荡荡的棋盘对面,笑道:“既然此刻谁先还未定,老夫又瞧著贾先生像是个明白人,那是不是有些事也可以拿来说一说?”

那枯槁文士闻言沉默了一瞬,突然笑道:“像风雪楼这样做买卖的势力,大多都要讲究一个替主顾保密的规矩,我虽不是风雪楼中人,但毕竟是收了主顾的钱的,要是转手再把人给卖了,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金瞳少年人笑了笑,“上手就让人做梦,还是一梦三场,你都把人裤子扒下来连著裤头子给一起卖了,难道还会差这一点?”

那枯槁文士也笑了笑,“一分钱一分货。”

有些事如今摊开在眼前,其实大抵上也就能看出个轮廓了,当初在盐官镇东口的那间小院里,那个红衣姑娘姜沉渔的一句无心之言,实打实有些要一语成讖的意思。

楚元宵阴差阳错跟著老酒鬼姓楚,却竟然好巧不巧跟石磯洲的某座豪门扯上了关係,有些旧帐翻开了第一页,其中细情虽还不够看清,但这个巧字是真巧。

金瞳少年耸了耸肩,“那既然杀人的不能说,救人的总该能说上一说了吧?”

这一次那枯槁文士倒是没有太拒绝,但却开始学著佛门中人打起了机锋,笑道:“驀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金瞳少年人有些好笑,“贾先生你这可就不地道了,要杀人的说是不能卖,结果叫你给卖了个七八成,救人做好事的能放心大胆的卖,结果你反手来了这么一句,还替人遮遮掩掩,就不怕两边都来找麻烦,把你那座真正的烂柯山给你砸个稀巴烂?”

说著话,金瞳少年突然抬起手来,朝著对面那个方向招了招手,那柄被楚元宵当飞剑扔出去的桃木剑,瞬间从跌落在地处倒飞而回,轻轻巧巧绕过那个枯槁文士,直接收剑归鞘回到了少年背后。

那个枯槁文士对於那桃木剑掠过身侧恍若未觉,任凭其贴著耳畔一闪而逝,只是深深看了眼隔空对面的那个金瞳少年人,有些无奈般摇了摇头。

金瞳少年人一脸怪笑,见那贾先生对他这个举动听之任之,於是便转过头开始指著那个人去鏤空的老人躯壳骂道:“你个韩老狗,这是怎么做人的,木剑难道就不是剑了,也不怕飞剑伤了旁人?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站在少年人背后的青衣儒士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间。

金瞳少年人眼角余光看得见崔觉的动作,嘿嘿笑道:“崔先生,当徒弟的如此不知好歹,飞剑伤人,你就不打算管管?你这当先生的是怎么教徒弟的?”

好话赖话全让这老头儿一个人说完了,崔觉笑了笑,道:“一个拿著三径同修生搬硬套,一个仗著武夫拳高罡气重,就在这里装模作样假扮剑修,我这个当先生的教出来这么个徒弟,確实也是师门不幸了。”

一句话带了两个人,一个是真学生,一个是真老狗。

金瞳少年耸耸肩不以为意,转过头再次看向对面,笑道:“贾先生,你瞅瞅这一家子没大没小的师徒,实在是都不像个儒门读书人,有辱斯文让人看著心烦,要不然你还是用你那烂柯神通,让他们好好尝尝什么叫沧海桑田,也好把你那份杀人钱挣得更加名副其实一些?”

枯槁文士嘆了口气,“韩老先生就不必用这种撒泼打滚的方式来套小神的话了,小神如今虽是一介山神,但封神之前也是个读书人,有些该讲的江湖规矩道义还是要讲一讲的,当神仙的若不讲规矩,还叫那些平民百姓怎么活?”

这话基本已经是等於將某些可能给直接堵死在了话头末尾处。

金瞳少年见怎么都套不出话来,沉默片刻之后突然转过头看著崔觉,骂道:“我说崔先生,老夫在这里挖空心思帮你的徒弟,你怎么就不知道帮衬一二的?甩手掌柜当久了,怕被徒弟逐出师门去,难道如此当面坐山观虎斗,你就不怕了?”

中年儒士笑了笑,“无妨,我家学生比你是师父家的学生要聪明。”

金瞳少年眨了眨眼,不確定道:“你確定?”

儒士笑著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金瞳少年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摇头晃脑,乐乐呵呵道:“不错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拳高境界高,全都不如脑子好,浑浑噩噩活千载,不如清明一世人。”

……

抓耳挠腮的余人,有一搭没一搭在於那个枯槁文士聊天,虽然看不见真人,但至少有人说话,就不会显得这座黑漆漆空荡荡只有一张棋盘的阴暗孤绝地太过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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