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册兵书,一份武运(2/2)

满堂皆惊,一饭庄的食客都有些好奇看著这一老一少。

老掌柜也不在意,笑著摆了摆手,“你瞧瞧,如此著急做甚?再怎么说,也要把老夫那些家底骗到手再说嘛,这么早就倒门,你也不嫌亏得慌。老夫如此精明一个人,怎么能教出来个你这么傻的傻徒弟?”

说罢,老人缓缓抬手在少年肩头拍了拍,看似並未用力,可那小胖子一瞬间如遭雷击,重新砸回了椅子上,脸色赤红,直喘粗气。

范老掌柜眼见小胖子要炸毛,时机差不多了,於是才適可而止,笑眯眯不再说话。

朱禛趴在桌上,刚开始还一脸愤慨,后来大概是又有些伤心,脸色颓败,摸过桌上酒盅连灌了几大口闷酒。

老掌柜看著徒弟脸色鬱郁,也並未说什么,某些开在少年人心头的娇艷红桃,其实不怕藏得久,如果能等到好月圆时,就是一坛馥郁芳香的桃酿。

可如果有些人运气不好,缘分不够,那一坛陈年老酒就极容易卸掉酒香甘醇,只留一坛苦水在心头,时间越久,苦味越重,犹如钝刀割肉,经年不散。

关於有些意难平,师父帮不了太多事,但只是帮著倒一些苦水出来,总还是可以的。

朱禛很快就三两酒下肚,却偏偏越喝越清醒,他抬起头来看著那个笑意和蔼的老人,突然道:“你若教我兵家手段,我就答应帮你经营云海间。”

老掌柜侧头瞥了眼少年,虽然在心底嘆了口气,但最终却並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笑著点头道:“成交!”

——

中土神洲兵家武庙。

如今的兵家,成了诸子之內除了三教之外最为忙碌的一家。

当初妖祸四起一事,兵家接管九洲各地战事指挥权之后,就一直未能再閒下来。

九洲万年之內都未曾经歷过太大的战事,所以在组织调度一事上难免生疏,加上中土诸子因为某些事被拴住手脚,可以调用的战力不多,故而在应对金釵洲以及四方边城的战事上,也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有个身材修长的锦绣公子,一身锦袍,脚蹬云靴,翩翩少年郎,丰神如玉,却抱腿蹲在武庙门口,唉声嘆气,一脸愁容。

片刻之后,又有个一身儒衫的文士走出来,站在那个锦绣公子身侧,声音温和:“谢將军有心事?”

同样身为兵家武庙的陪祀圣人,都曾是名流千古的一代名將,战功卓著远超同儕,二人之间同殿相处已有多年,当然也算熟识。

那位面容年轻的谢將军缓缓起身,看了眼身侧这位位置极高的兵家圣贤,嘆息道:“金釵洲陆地之內的最后一场大战已经结束,我兵家武庙又一直未曾建功,眼看著对方腾出手来,下一步必然是要盯上其他八洲的其中之一,先生难道不觉忧虑?”

那文士笑了笑,並未直接回答。

最近这些天,武庙之中关於那异族联军的下一步动向一直有些爭议,有人认为对方会北上石磯洲,也有人认为会是西进楠溪州,还有人认为对方会声东击西谋夺九洲外围的其他四洲之一。

各种说法都有一些道理,但事关天下大势,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能篤定某个结果,武庙中人都是沙场宿將,可对方的那位执棋人也並非弱手,虽暂时还不能確定是谁,但手筋不弱也是事实。

那文士闻言笑了笑,温声道:“谢將军不必担忧,有些事如今看来確实有些艰难,但民谚有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一说,天下九洲之大,人才济济,长远而言,时局也未必真会如你所担心的一样,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谢將军嘆了口气,看著武庙门外远方那连绵起伏的无尽山川,面色忧虑,闷声道:“未虑胜先虑败。”

文士淡淡一笑,继续宽慰道:“天下並无十成十的死局,如当年那位楚河之主,不仅膂力惊人,更是兵形势一脉的箇中好手,可即便如此,不也一样曾兵临绝境?最后结果如何?不就真让他打出来了一场以少胜多,名传千古的传世之战?”

“战场之上的事,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谢將军你当年不也是一样的背水一战?不也一样的挽狂澜於既倒,扶大厦之將倾?”

“异族图谋之大確实明眼可见,而且九洲之內的某些人心阴暗处也確实是暗涌横流,看起来咱们的处境的確不太妙,但將军岂不闻,所谓时势造英雄之言流传人间已久,我等生逢乱世,就一定要相信总会有柳暗明之时,將军实不必太过忧心。”

那谢將军依旧未曾轻鬆下来,脸色凝重,愁眉苦脸。

文士见状,也没再强行劝说,抬起头看向远方山色,一同沉默。

二人在那座造型冷肃的庙门口待了许久,来来往往的兵家门人见到这二位,都会恭恭敬敬抱拳行礼,武庙陪祀圣人总共就那么多,能一次见到两位惊才绝艷的大圣人,实属不易。

片刻后,那文士神色温和,转了个话题轻声道:“谢將军可曾耳闻道爭一事?”

当初妖龙睁眼,诸子百家升坛占星,各家圣人大多都有损伤,但专注於战阵谋国一事的兵家武夫一脉反倒参与不多,所以对於那场问天之举的结果决议,知之者也就一样不太多。

谢將军转头看了眼文士,眼带疑惑。

文士笑了笑,缓缓道:“我曾与儒门文庙的某位圣人有过一次长谈,他说儒门之中对於当初的某些事,意见也並不一致,甚至还在文庙那座大成殿之中吵了起来,而且据说那另外两座一品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这话让那谢將军有些讶然,更带上了好奇,三座一品同时出现分歧,这种事万年难遇。

那文士话音並未停歇,继续道:“谢將军应当知道,四大天书之一的那位周先生,曾隱居於那座小镇无数年,意在镇守盐官大阵,结果却被酆都的那位军师祭酒一上手就封到了天外,甚至是直到如今都还未曾见其归来。”

谢將军挑了挑眉,他在此次兵家上手之前,有很多年都未曾过问过江湖事,所以有些旧故事,他確实不曾耳闻。

那文士看著身侧同门缓缓笑道:“將军可知那座大阵失了阵主之后,后来结果如何?”

兵家武人歷来直接,不知为不知,所以那位姓谢的武將此刻只是坦然摇了摇头。

文士笑了笑,“三教一家留了很多后手在那座小镇,但其实当初最重要一份首功是应该归属於一个少年人的,一个仅仅十来岁的少年人,因为他將一个必输之局生生给掰成了平局!”

谢將军闻言一怔,隨后有些不可置信般摇头道:“这不可能!酆都那位墨大先生何等人物?无数江湖人跟他掰了数百上千年的手腕,都未见其有一次败绩,怎么可能输到一个少年人手中。”

文士莞尔一笑,“当然,靠他一个人確实有些难,所以当初確实是还有旁人插手了,並且还是我武庙中人。”

谢將军听到文士如此解释,这才终於鬆了一口气,要真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如此逆天,那他们这帮天天蹲在武庙里吃猪头肉的兵家圣人,就真的该一个个都去抹脖子了。

他好奇看著身侧这位武庙二掌柜,只问了一个字,“谁?”

文士听著身旁问话,一瞬间似乎是想起了某个比较有趣的事,笑道:“楚河之主当年在战场上最大的对手,號称兵仙的那位。”

“兵仙?”那位谢將军有些惊讶,“我记得那座五方亭里摆的是象棋吧?兵仙去援手?不怕那位楚河之主翻脸?”

那位儒雅文士笑著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古怪,笑道:“你是这样想,当初那位酆都祭酒也这样想,我还听说那位墨大先生当初因为有些出乎意料,还曾说了一句『中土诸子格局不小』呢,实打实的夸讚了!”

谢將军突然微微眯眼,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战场奇谋这种事,歷来是兵家的看家拿手戏,盐官镇可以,九洲大势未必就不可以。

文士见身侧同门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於是缓缓笑道:“我不妨再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多年不曾来过武庙的那位范先生,如今也收了个徒弟,不过他教的是商家技艺。”

谢將军转头看了眼文士,“所以呢?”

文士笑了笑,“你猜猜他那个徒弟,有没有可能会是下一个范先生?又或者你再猜猜,当初兵仙曾出手帮忙的那个少年人,有没有可能会是下一个兵仙?”

说罢,儒雅文士在那位谢將军有些怀疑的目光中转过头,再次看向远方那黑沉沉的无尽山川,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不久前,那位闭关多年却悄然现身在他面前的兵家祖师爷曾说过的一句话。

“既然是道爭,我兵家一脉也不能太小气,什么都不做,我看不如就分別送一册兵书和一份武运出去,至於谁能成为下一个兵家圣人,那便看他们各自的天赋造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