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去见你(1/2)
雪烟的情况在好转, 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针会打,药也会吃, 只是不再说话。
她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或者说,她虚弱到耳识渐钝, 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这远比她第一次自杀后醒来的情况更糟糕。
陈念薇过来看她, 好几次都扛不住,又不敢在她面前哭, 只能狼狈地冲出去大哭了一场。
眼见她精神也有点恍惚, 尹星宇担心她情绪受不住, 就不肯让她再来了。
陈念薇一开始不肯, 被陆京燃以“你这样会影响她康复”的理由,才让她消停下来。
裴秀颖和林静怡又来过几次,都被陆京燃无情拒绝。
一周很快过去了, 雪烟身体指标稳定,可以出院了。
魏明知看了眼雪烟。
她靠着床头,头微侧着,塞着耳机, 听说她醒来后都不说话, 总在听一个电台节目。
雪烟一直看着窗外。
火焰兰开得更烈了, 快能烧化人的眼睛。
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看着窗外, 不和人说话, 有时候能放空一整天。
没人明白为什么。
却也不敢问。
魏明知收回眼。
陆京燃正在给她削苹果, 指尖好几个伤口,结痂了, 显得狼狈不堪。
经过练习,好歹是削得能看了,至少不会只剩个苹果核。
魏明知仔细想了下,微顿,几乎是用气声问:“明天就出院了,你准备怎么办?”
他指的是怎么安置雪烟的事。
陆京燃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散漫,“住我那。”
魏明知觉得不妥:“你自己就是个大少爷,哪懂照顾人?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陆京燃睨他一眼,嗤了声:“爷不会学?”
魏明知笑出声了,啧啧称奇:“就算你愿意学,那你也得问过雪烟,你觉得她能愿意跟你回家?”
陆京燃静了一瞬:“我想想办法。”
说完,他放下水果刀,拎起被切得七零八碎的果盘,起身,脚步微顿,又回头嘱咐,神色有些凝肃。
“把这水果刀收好,等会你一起带走。”
魏明知“嗯”了声,知道他是防着雪烟趁人不在又想不开。他最近严防死守,几乎都没怎么睡,盯雪烟盯得紧,就怕有个万一。
魏明知有些担心,怕他长期熬下去,身子撑不住。但陆京燃本人并无异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甘之如饴。
他叹了口气,再度看了过去。
陆京燃已经走到雪烟面前,蹲伏下身子,以一种绝对谦卑的姿势,将果盘递在她眼前,“试试,今天也削得丑了些,你别嫌弃,我再好好学学。”
雪烟眼睫都不眨,没搭理他。
陆京燃已经习惯了这种毫无反馈的相处。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很多的时间,去重建自己的世界,对生活的认知,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以后不管好坏天气,他都陪她走。
他没底线。
对上她,他不要底线。
陆京燃自顾自地说:“明天要出院了,我想带你去我家。”
他微顿,将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递到她唇边,近乎赔小心的卑微,哄小孩似的:“如果你愿意,你就把这只小兔子吃了,好不好?”
魏明知:“……”
他气笑了,打直球啊,这什么破方法。
雪烟又不是小孩子,咋可能……
魏明知神情顿住。
窗外阳光炙热,雪烟抬睫,眼光遇着陆京燃,微微颤动一下。
不过两秒,她微微低下头,脖颈雪白修长,唇瓣衔住果肉,轻轻咬住,缓慢又无声地咀嚼。
我靠,这破招还真他妈行啊!
魏明知服了,还得是陆京燃啊。
喂雪烟吃完水果,陆京燃将魏明知扯到外头,但没走远,就在房门口,门开着,他眼神还盯着雪烟分秒不落,深怕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意外。
感受到他有话要是,魏明知直截了当问:“有事?”
陆京眼神微沉:“帮我看着点雪烟,我等会要处理点事。”
见他脸色渐渐阴沉,魏明知何其聪明,低声问:“要去找裴池?”
“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到底从左邻右舍的嘴里传出去,被一阵风吹往四面八方。
谣言野蛮生长,愈演愈烈,人们道听途说,对错面目全非,真相渐行渐远。
闲人长语,荡.妇羞辱,人们不惮以最坏的眼光去看待她,剖析她,浮想她,以还原当晚下流的场景。
雪烟深陷谣言而不自知。
或许也猜到,但不愿意面对这些,才这样沉默苍白。
他不会阻止的。
实际上,魏明知没预料到陆京燃会忍这么久。
按照他以往的个性,应该当晚就去找裴池算账的,不会等到现在的,他毕竟成熟了,做事不再由着自己性子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但魏明知还是有些担心,怕出了意外,还是嘱咐道:“阿燃,别太过了。”
陆京燃“嗯”了声,眼神像黑夜般漫长。
“放心,我有分寸。”
……
裴池歪坐在脏地板,靠着角落,手无力捂着肚子,眼神发虚。
他被捅了两刀,浑身剧痛,脑子的血嗡嗡作响。
他听见陆京燃远去的脚步声。
声声都让人心头发冷。
刚才的警告威胁犹在耳边,给了他当头一棒,有力地羞辱了他,让他无地自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身体钝痛感减退,裴池爬了起来,伤口肌肉又是一阵震颤的抽搐。
他鼻青脸肿,衣服都被扯烂了,脖颈上全是淤青和红痕,嘴角泛出血丝,令人触目惊心。
他该得的。
甚至远远不够。
他有些自虐地想。
血渐渐蔓延到地面。
裴池面无表情,缓慢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有些被吓到了,没接他这单的意思,却被裴池强硬上了车。他没办法,忙问几句,搞清楚情况,油门一踩,直奔医院去了。
车内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惴惴不安,那摸样,像在看十恶不赦的嫌疑犯。
裴池心里也无比厌恶着自己。
他这样阴暗、肮脏、不择手段,变成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也是理所当然。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过是万古天道,谁也躲不过去。
但他还不能死。
父母还在家里等着他。
活着有时候真痛苦,前进或后退,身前身后全是牵挂。
死竟然也成了一种奢望。
在医院折腾到半夜,裴池拒绝医生的提议,不肯住院,刚回到家,裴池这一身伤几乎无法遮掩,吓坏了齐兰夏。
问他怎么弄的,什么也不说。
齐兰夏没办法,红着眼扯他坐下,好说歹说,非要掀开衣服,看看他的伤势。
动作小心翼翼,眼泪也落个没完,却不敢骂他半个字。
谁能想到齐兰夏平日尖酸刻薄,对雪烟呼来喝去,一毛钱也要抠在指缝里,竟也有个正经的慈母样子。
裴良朋沉着脸,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上完药后,家里也开饭了。
饭是裴良朋做的,一夜之间,他判若两人,白了头发,身子也佝偻了不少。
他们各据桌子的一角,沉默对坐着,吃得味同嚼蜡。
屋子里黑沉沉的,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面如土色,人皮像腊做的,仿佛死了做野鬼回来。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家里便永无宁日。
闲言碎语、诡奇的目光、背地的指指点点,将这一个本就破落的小家庭更是打落谷底。
他们不敢反驳,毕竟这是事实,甚至不敢挺直脊梁。
半晌,裴良朋也吃不下,唤了一声:“阿池。”
裴池动作一顿,轻轻“嗯”了一声,头却渐渐低了下去,眉眼也跟着天黑。
“爸有话和你说。”裴良朋将碗放下,眼光颤动,叹了声。
“你六岁,六岁爸就把你抱进家门,跨过了火盆,给你改了姓,从此裴池这个名字,就跟了你这么多年。家里没有山珍海味,也算丰衣足食。”
“爸从小就教过你,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善良,有饭吃的时候,要能想到生活里连粗茶淡饭都吃不起的人,不要心生歹念,才不会走错路。”
“……”
“你自小就机灵懂事,从来不给我和你妈添麻烦,也勤奋努力,本来是根好苗子,是爸太没用了,没把你教好,才让你做出这样的错事……”
裴良朋突然老泪纵横,齐兰夏也吃不下去了,背过身去偷偷揩泪。
裴池哑着嗓子:“爸……对不起……”
裴良朋抹了把脸:“你对不起的是雪烟,我们一家都对不起她!”
裴池缓了半晌,几乎没脸问了,“她……醒了吗?”
齐兰夏转回身子,低声道:“听说醒来了,但情况很不好。”
裴池无言以对,喉咙像被铁丝狠狠匝紧,酸胀痛楚到了极点。
他知道,他不能去见她。
她也不会想见到他,她恶心他,厌恶他,恨他,一个十恶不赦,本该下地狱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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