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姿态(1/2)
第372章 姿态
将视线从满目狼藉的几案上循,便看见严畯已是吃的满脸油光,口中咀嚼着肉,手上还拿着一根鸡腿,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陈瑀不由眉头微皱。
而高晋和其他士子见此人这般不识趣,亦纷纷怒目而视。
严畯却是浑若无事一般,兀自叫嚷着:“餐食速速上啊,吾还没吃饱呢。”
说着,又敲打案几叹息般地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这下陈瑀都有些挂不住脸色了,冷声道:“此次菜肴,多山珍而少海味,乃州牧考虑吾州风土人情特意嘱咐,严君若嗜鱼,明日便为阁下专门备上一份,可好?”
徐州东临大海,下邳更是河道纵横,河鲜海味其实并不稀罕,虾鱼之类即便穷苦人家亦是常常可食,王政有鉴于此,特名人备上一些野味家禽,正是殷勤待客的表示。
在陈瑀看来,严畯这番作态已不能用轻狂傲慢来形容了,更是不识好歹!
他顾忌身份没有直言相斥,一旁的高晋却是立刻叱骂起来。
“好个狂徒,尊者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木盘所盛何物?一时间所有人都关注到了这一点,大多数面露茫然,唯有高晋和步骘却是立刻想到了什么,同时面色一变。
他手按刀柄,面无表情地环顾全场一番后,自然便落在了严畯身上,随后径自踱步走去。
刺骨的冷风中,他只觉得浑身滚烫,堂内传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剜在他的心头。
不过一路的不忿却是越积越多,入下邳后周围尽是阿谀奉承之言更是十分鄙夷,觉得如高晋这等人摧眉屈膝的丑态,实在丢了徐州士子的脸面。
他不恼怒严畯做出狂态,呼酒唤鱼,两汉风气如此,有才之人大抵桀骜,祢衡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
甚至也不恼怒严畯心怀大汉,蔑称贼寇、称他沐猴而冠。
暂且忍下!
为敌者皆要斩尽杀绝,但有的敌人,却值得给予一定的尊重,这便是他王政的底线和原则。
而严畯在此时提及王莽,那就是指桑骂槐,意在王政了。
随王政来的几个文吏里,张昭正好也在其中,从严畯第一句话时,他就听出来对方的身份了,本还想要求情,更随着严畯越说越放肆时,王政表面上神情毫无变化,张昭胆气却是一分分的消融,到此时,除了后悔不迭之外,再无其他念头。
“狷介狂直之辈,出言无忌,无非博人瞩目耳,此平常事,本将为何要怒?”
“这”严畯亦是愣住了,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起来。
好一会儿,一阵足音响起,却是一个甲士踏着橐橐脚步走了进来。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要说王莽的前半生的个人形象,可谓是真正的圆满无缺的完人了,为人谦恭,克己不倦,清正廉洁,礼贤下士,几乎具备了所有人性的优点。故此无论庙堂之上,还是巷陌田间,彼时的天下人上上下下都对王莽赞不绝口,司徒陈崇甚至都特地上表,赞颂王莽的功德,说其之贤胜过历代圣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周公。
要知道他自己还没吃饭呢!
系统加持之下,王政体质固然远超凡俗,几日不食都不打紧,可饮食除了是生存所需,亦为口腹之欲,王政又非苦行僧,声色犬马,哪样皆好,无非是看遍史书,知道眼下所走的这条路万分凶险,即便有系统之助可以偶尔任性,却终究不可肆意妄为。
莫说王政便在院外,别是没听到,这话说出来后,陈瑀亦绝对不敢再做隐瞒。
火光之中,映照锋锐刀刃寒气逼人,更有杀气撕破冷夜,直冲云霄。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严畯越说越过分时,身边甲士人人勃然,亲卫队长更是嘡啷一声,长刀出鞘,以刀尖柱地,跪倒在地,怒道:“请将军下令,斩此狂徒!”
“若是有意,到底何意?”
狂笑声中,高晋直接面红耳赤,却已顾不上与这竖儒辩解,直接转首对陈瑀拱手道:“先生,晋绝不是这个意思!”
甚至坊间本就有类似“王政乃王莽后人”的传言喧嚣尘上。
几乎凝滞的空气里,又一阵脚步声响起,轻微、窸窣。众人目光急忙转过去,便见又有两个侍婢出现堂口,捧着个封闭的木盘款款走近,紧随那甲士其后。
严畯这几句话可谓诛心之言,等于斥骂王政为奸诈、虚伪之辈,故意挑好时间来向众人示好,他不怕死高晋却没活够,哪里还敢沾话。
见这一幕,高晋心中窃喜,步骘暗叹一声,其他的士子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面如土色。
州牧(此子)竟有这般度量,如此容人?
那甲士率先走到严畯面前,森冷地目光盯着其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婢女亦走近时,方才木然地接过木盒,直接掀去盖子,登时冒起腾腾热气,遮掩诸人的视线。更有香气扑鼻,叫人垂涎欲滴。
王政的举贤令他根本没想过接,却是张昭自作主张地加了他的名字,两人本就私交甚笃,甚至严格说起来,张昭还对其有传道之恩,这般情况下严畯也只得心不甘本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
故此,王政自问已是足够克制本性,容忍他人。
不等他说完,严畯哈哈大笑,拿起案上酒壶一饮而尽,更是高呼痛快:“好酒!好酒!”
“州牧这到底是准备学周公,还是学王莽啊?”
这倒不纯是为其求情,彭城士子们更怕事情闹大后,王政会迁怒到自家头上。
这一片苦心,此等竖儒不知道,不理解也就罢了,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让他心中杀意翻腾,恨不得亲手撕了那个严峻!
但是
转念一想,徐方说的也有道理,此人贱命一条,杀不杀本不过一念之间,但若杀了,便有可能破坏如今还算良好的形势。
这若传将出去,王政不怕人骂,可自家的身份,本就导致招揽贤士的工作极为困难,若再有负面影响,岂不是悔之晚矣?
亲兵队长点了点头。
堂上诸人面面相觑,有同来自彭城的生怕院外的王政听见,不仅严畯要受到重惩,甚至有可能连累他们,连忙上前扯着衣袖,轻声劝解。
可是后来呢?
王莽却篡夺皇位,将大汉江山收纳入自己囊中。
王政青春年少,众人是都知道的,而年少者必然气盛,岂会受得了这等的侮辱么?彭城来的士子更是立刻尽数出席拜倒:“严畯不胜酒力,口出妄言,请先生毋与他一般见识。”
不可能吧?
堂上一时间静至落针可闻,众人齐齐转首,除了严畯哭笑变幻,放浪形骸,再无一人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古怪气氛。
“人人豪情迸发,言谈之间,莫不云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尽吾等所能,匡扶汉室!此情此景历历在目!”
“将军听说先生好食鱼,特命庖厨新作。”那甲士强忍杀意,瓮声瓮气地道:“更命俺转告,鱼肉鲜嫩却多刺也,先生品尝时务必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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