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一夜西风共白头(2/2)

还有骆霜儿被怖惕鬼袭击时,突然陷入昏迷不醒,江闻曾借助桑尼巫婆的观园法门进入了她的神智,那时的骆霜儿被困在玉桂树中双目紧闭,但当她睁眼时,江闻却在双瞳中窥见了自己的身影。

“施主,如今的鸡足山阴会促涨寒山功,千万不能力敌!”

可江闻如今的处境艰难,出手先机已经被骆霜儿占据,冥冥之中占尽先机,故而杀人的气机凝而不散,以至于他浑身毛孔都察觉到轻微刺痛。

江闻以独孤九剑凝神接战,渐渐心中一片空明,眼光所注只在对方长剑的一点剑尖,而在这种凝神固志、心境空明的状态里,江闻逐渐又有了一丝了悟。

“骆姑娘,你从哪里学来的独孤九剑。”

难以察觉的剑光,映射着林间微亮,江闻双瞳中的火光,也被彻底点亮,此刻的时间长河似乎变得粘稠缓慢,逐步凝结成封固一切的清净琉璃,把两人笼罩在其中。

为了试探骆霜儿,不再啰嗦的江闻随即接连变换了八种上乘剑法,有的攻击凌厉,有的招数连绵,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稳,但不论他如何变招,骆霜儿对每一路剑法应付裕如,甚至在江闻分神说话间,转头一剑划破其衣袖。

而这尊解恶毒、摧邪道,神功妙德难以言述、幽微善恶洞若观火的金阙帝君,便是他因身处乱世绝境之中肇起,后在牢中困居悟道多年,最终以无上意志情感凝练,观想而出的“神明”……

两人的交手面上看似波澜不惊,但四周被刀光剑影骤然粉碎的落叶,都在彰示水下涌动的险恶,江闻的脸色却在不言之中越发笃定,他已经能从剑法中察觉出对方极度浓烈、不似作伪的杀意,每一剑都直奔周身要害而来。

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故事,市面上并不罕见,因此有一件事江闻也很清楚,就是当两个同样精通独孤九剑的人相遇时,所谓的招式全然无效,场面繁复精致更是无从谈起,当没有了招法相生相克的常理,最后能活下来的,只能是抢占先机出手的那个人!

这次无意识行为的代价,是随着易筋经内力的运转,本来五脏中占据的内力均势猛然失衡,导致内伤难以压制。

但同样是一瞬间,虚影如镜水月般逐个破碎,这代表着每次推演的结果无一例外,都直指江闻被一剑穿喉的结局!

“若不是今日,寒山内功在鸡足山阴猛然大涨……恐怕老僧早已经去朝见我佛了……”

如果不是天眼查系统返回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江闻都不禁要怀疑游走在幽暗中的骆霜儿,是不是早已经被林间鬼物占据了躯壳;但也正是因为天眼查瀑流出的信息无误,打消了他一直盘桓在心间的疑虑,才会让江闻迟疑犹豫了片刻,暴露出堪称致命的瞬间破绽。

眼下的骆霜儿,竟然连内力都不明不白地,增晋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境界,江闻的内力宛如撞上山岩中蕴藏的青石,瞬间碰了个粉碎,胸中又是一股腥甜难以抑制,鲜血猛然大口吐了出来!

她修炼的神照经纵使天生神异万分、兼具无穷妙用,可终究不过是缺失了观想存神心法的残本,即便以另辟蹊径的心如明镜法门弥补,也不可能将独孤九剑模仿得一模一样。

现在想来,那并非是什么瞳中倒影,分明是骆霜儿用了与丁家公子如出一辙的法门,正观想着一尊神佛独坐于灵台,而这尊“神明”,恰好是江闻罢了!

离天下之大谱,滑天下之大稽,神照经的创始人应该也想不到,这门武功会被用于观想一个“人”吧?

后续也不出所料,两人此时手上是刀也好,是剑也罢,早已不再重要,韩王青刀与卷刃长剑轻飘飘地分别在两人手上挥动,毫无烟火气息地破空而过。

想到这里,江闻悚然一惊,手臂上不小心又添了道伤口,可他已经猜到了一丝真相,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了推想!

骆霜儿的神照经缺失观想法门一事,在自己点破之后就不是什么秘密,有了这样画龙点睛的一笔后,急于回广州救父的骆霜儿,自己完全可以高屋建瓴再寻突破——她大概以为的后果无非是缺乏名师指点,多走点弯路罢了。

两人的剑法如出一辙,皆是能而示之以不能的路数,随后以快击慢,以巧胜拙,真正的杀招都是快到极致、巧到巅峰的剑招,当两人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刁钻角度同时出手时,才会发出刀剑交击的对撞声,场面不尽看不出刀光剑影,甚至还显得有些沉闷。

“当然是要……”

然而在电光火石的杀机之下,比自身意识更快的,是江闻那在生死之间历练无数次、如今早已深刻入骨的本能反应,于是乎少林绝技金刚不坏神功,在易筋经内力支持下无需催动便自行运转,终于把冷剑抵挡下来。

试想一下,当初在福州府衙的大牢里,三大高手可是于近在咫尺互相观摩,一时间刀枪齐鸣、铁骑突出,丁家公子若能以一人之力拷贝天蚕神功、独孤九剑,老早就跑出来吊打赵无极,为自己的老相好出气了。

但只见江闻的脸色由红转白,很快又由白转青,短短数息脸色已经变化了好几种。

而唯独面临生死厮杀之际,江闻才会毫不犹豫地使出独孤九剑,只因他手中这门剑法的出现,代表着生死存亡只在瞬息之间,可如今为何要以生死之剑,朝向不想性命相搏的对手?

…………

“骆姑娘……为什么……”

可推理到了这里,便陷入了第一个困局:从何而来?

但只要如此解释的话,骆霜儿的“想你”,便是真的殚精竭虑日思夜想;“眼里都是你”也没有半分虚构夸张,瞳孔都快是江闻的形状了。只可惜平素常见的少女怀春行为,如今在骆霜儿身上变成了破坏力极强的“偶像崇拜”,正一步步演化成,更加可怕且不受控制的行径。

极度扭曲的眷恋缠绕成了死结,扑面而来的病娇感也让江闻阵阵窒息,不知道骆霜儿是在林子里吃错了什么毒蘑菇,才会忽然武功大进却脑子瓦特。

当然这一切不是全无代价。

骆霜儿目光恍惚片刻,没有说话。

骆霜儿的表情闪过一丝失落,因为他发现江闻对她的称呼,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这个倒不能怪江闻,因为只要是个脑子没进水的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身边的美少女在尾行窥探自己。

根据独木桥效应,这时候落水的骆霜儿,会不会正好先后看见了江闻力挽狂澜、独撑天倾的场面,故此也把独孤九剑的剑意刻进了意识中?

江闻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个原本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此时眼睛都不眨地、神经质般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充斥着足以让他感到恐惧的气息。

“施主,先前老僧出声警示,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你知道吗,霜妹的眼里只有你,却怎么也看不清你……”

这一刻江闻明白,他们两人之间至少有一个人吃了毒蘑菇,或者两个人都吃了毒蘑菇,否则也不会梦见这么真实的柴刀故事。

江闻缓缓退撤,他在骆霜儿眼中看见了埋怨、委屈、伤心、不解,俨然情人节当天没有等到礼物的女友,区别只是此时骆霜儿责怪的是江闻不乖乖受死,内心想取走的是他的性命。

就如独孤九剑中的“破剑式”虽只一式,但其中于天下各门各派剑法要义兼收并蓄,无所不包,虽是“无招”,却是以“普天下剑法之招数为根基”。

可那毕竟是独孤九剑啊,为何会出现在骆霜儿的手中?

行走江湖的江闻,与人交手惯用刚猛平正的降龙十八掌对招,以便试探敌我强弱,因为一力降十会就是江湖上最大的道理。

江闻的身形忽然一闪,沿着树边腾空而起,韩王青刀也难以察觉地换了一只手,将骆霜儿的注意力从正面引来,让她误以为自己要用反手出刀。

无形的沙漏终于流尽,也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存,随着柔荑出现在了江闻的心口,冰冷的掌心没有一丝温度,仅仅欲拒还迎般轻轻推着,仿佛情侣之间的打闹。

兵行险招之后,江闻自然被一剑刺中肩膀,而他的手掌也终于成功印在了骆霜儿肩膀上。

江闻回想自从上了鸡足山以来,也只展露过几式刀法和指掌功夫,从没用过独孤九剑对敌,骆霜儿总没理由能从江闻脑海里偷走独孤九剑,却对展现过的六脉神剑无动于衷吧?

而第二个困点,便是骆霜儿当下令人瞠目结舌的表现:如何做到?

“施主,你这是要往哪里逃啊……”

和一般的失血不一样,割喉导致颈部动脉破裂,属于外伤性颈动脉破裂,死亡将来得极为猛烈,会在一两分钟之内流尽身体过半的血液,而当颈部切创流出的血液被吸入切断的气管,也会因侵入支气管和肺内,最终导致吸入性窒息死亡。

由此分析,广州沸海之上是一切的肇始,怖惕鬼缠身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直至骆霜儿走入鸡足山阴这片密林,遭遇到了某些火上浇油的影响,才让她眼中的“神明”彻底成形,人也彻底进入了如今的病娇癫狂状态!

说来荒谬,风调雨顺敬龙王,收成不佳求龙王,灾荒之年打龙王,死到临头烧龙王,江闻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自己不再做点什么,是否骆霜儿就会因为“偶像”的崩塌、压榨不出更多奇迹而彻底崩坏,用把自己切片的方式,逼自己出“显圣”?

这样看来,骆霜儿此刻大概是真心实意地想把江闻参透悟透,乃至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抽筋扒皮敲骨吸髓,直至自己彻底化为她补全神照经的决定性一步。

这样的想法多少显得江闻有些下头,也衬得高深莫测的独孤九剑太过掉价,竟然会被人看一眼就学会,可眼前的诡异场面已经不允许江闻思考什么合理性,否则如今用独孤九剑对付自己的骆霜儿,又能是怎么回事呢?

至此平素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也被江闻一一回想了起来。

此时即便是江闻,也只能以独孤九剑见招拆招,寻找着救醒骆霜儿的机会。

譬如骆霜儿在这段时间里,经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却终日一言不发,如今看来这明显不是想和自己搭话,而分明是在仔仔细细、彻头彻尾地观察自己。

一旦江闻进入了江湖人士的人格中,脸是什么东西?很陌生。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可面前的明明是她没错。

他只觉得手掌接触到的不是经脉内力,而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巨石,不管世上风吹日晒、天打雷劈都无法撼动其分毫,自己也用上了无数法门想要吸摄、转圜、推震、倾卸,竟然都毫无作用,随后一股沛然的反震力道,就从骆霜儿的身体里猛然爆发出来!

安仁上人眼中只觉得四周杂木树枝纷飞乱舞,以低哑嗓音悄悄开口,抬头却看见江闻因失血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骆姑娘,你为何非要杀我不可。”

但是镜照难摹神髓,绝无不可能像小无相功那般青出于蓝不露破绽,骆霜儿也绝不可能对独孤九剑如此高深的武学俯拾皆是,一上手就毫无滞碍地和自己斗至旗鼓相当。

江闻坚定信念,脑海中飞快地寻求着办法。

直至两人缓缓退开,一人执刀一人持剑,气氛瞬间从旖旎变为了肃杀。

此时的参天密林虽然没有暴雨瘴雾,却飘荡着一股惨淡灰白的薄雾,宛如无数骨灰从天而降,正在林中漫天飞舞,怪笑着的枯悴鬼影也挥散不去地跟在后面,再次笼罩住了这处密林。

骆霜儿的剑纹丝不动,仿佛已安详平稳地扎入人体骨骼中,但时隔许久,直到预想中那温热血液,随剑身淌下的黏腻触感却始终没有出现,她才略带疑惑地抬起头来……

看着眼前万分熟悉的“独孤九剑”,还有骆霜儿犹在耳畔的旖旎话语,江闻猛然回想起,自己并非从未在骆霜儿面前使用过独孤九剑——

江闻不禁联想起深具福州城中的丁家公子,他作为骆霜儿不知名的师兄,现在在武学一道走到了更远更深的程度,但就算以他的神照经修为,也做不到无声无息地偷师独孤九剑。

神尊周身围绕着万丈金光,使丁家公子的双目凛然无比,周身精气与内力融为一体牢不可破,即便处于污秽肮脏的大牢之中,也不减一分如狱神威。

江闻紧咬着牙根说到,虽然他身上身上遍布血迹与创伤,双眼却明亮得发烫,似乎有某种意志正支配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

“不远了,就在前面……”

江闻再度咬牙发力,自己在面对骆霜儿时终究投鼠忌器,难以发挥全力,而最擅长降伏制住骆霜儿的人,如今袒露上身腾跃于干麂子尸群之中,所到之处草伏旗偃、无人可挡,此时正肌肉贲起与人角力,宛如忿怒金刚挥杵、不动明王降世!

推荐一本写的相当硬核的《异常种群控制局》(=w)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