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不见五陵豪杰墓(2/2)

江闻轻轻点头,转头又看向气喘吁吁的青竹长老,他毕竟年老体弱积劳未愈,倘能保留体力重新沿小路爬上山崖,就已经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大师,原来是你呀?山下一别还以为你就此飘然远去,没想到会在山上重逢!”

“阿弥陀佛,老衲无甚大碍。如今要想进入鸡足山阴搜寻,必须要找到一处落脚点才行,正好老衲知道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所在,几位便随我前来,随后老僧就不耽误各位了。”

鸡足山的山势陡峭而起,几股山岭宛如鸡爪般岔立,山尾则合成一股最为险峻的山脊,高耸入云以形盛闻名于西南边陲。

“好,我们就按青竹长老所说的做,大家路上也要注意搜寻痕迹,看到草木倒伏、树枝折断的地方就多留神。”

青竹长老也微笑颔首道:“阿弥陀佛,我倒忘了这位小师父也是个合适的人选。老和尚我年老体衰,还怕耽误了脚程,有此等上佳人选最好不过。”

平西王府如此阻挠的行为,江闻完全可以理解为对方不希望自己把斗法继续下去,至少早日结束悉檀寺的纷争不符合平西王府的利益。

大净老和尚带着品照来到了崖前,他对着江闻灿然一笑,“施主,鸡足山阴的路千奇百怪,眼下除了安仁大师,应该就只有这个孩子知道了。”

这一次声音响起,自告奋勇的人更令人意想不到,竟然是方才侍里一旁的妙宝法王,此时竟然也主动掺和进了这件事情里。

“这条捷径比常路更加荒芜,大家多加小心就是了。”

江闻略带疑惑地说道:“法王,此事本就是江某私事,本不必如此劳烦。”

江闻未曾动摇决心,继续皱眉问道:“方丈,道路难行算什么难事,悉檀寺里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认识山路吗?”

事物要从两面看待,敌人越在意什么就代表越怕什么,更意味着自己击中了对方的软肋。从目前来看,平西王府是希望妙宝法王能借势拿走《华严大忏经录》,而不愿意看到悉檀寺留下翻盘的可能,因此对于自己着重看待也情有可原。

“原来是南宁崇善寺的青竹长老!”

“这就是必经之路,各位可以开始搜索,不用担心老僧,待我恢复体力就会自行回去。”

“法王,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江流儿施主,是否有什么发现?”

但江闻担心的,和别人想的不尽相同,骆霜儿安危固然堪忧,却未必是落入了对方手里。

他发出一声惊呼,就像在稀烂陶泥里找到了瓷器般惊讶,再仔细看去,他发现这片诡异雨林中四处都是雷同的绿墙,本该是石础、阶陛、屋脊、门阙的地方,如今都变成了攀爬繁衍的培养基!

若这些建筑放在今日也足以称之为宏伟,可繁华落尽之后竟然只觉得是如玉肌肤溃烂,最终剩下一具覆满墨绿尸斑的曼妙骸骨,与眼前侵略性极强的蛮荒化为一体了。

根据这个推论,江闻很快就在废墟之下翻查出几道逶迤而去直入山林的足迹,数量与方向正好符合江闻推断,悉檀寺的和尚们也先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紧张表情终于变得缓和下来。

然后这个老和尚又抛出了个重要信息,“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直通谷底,今日便带各位抄近路下到山坳,也算略尽绵薄之力。”

“江流儿施主,此图虽然早已漫漶不清,但小僧认出这是佛本生经中的故事,刻的是释迦如来骑白象投胎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

山房的南墙明显有遭击打碎裂的痕迹,破拆之后又有一段墙体屹立于废墟之中未倒,说明这里是最先被外力摧垮的地方,而非如其他墙壁那般,属于被梁柱摧折牵连到的脆弱结构。

青竹长老作为资深驴友,计划的事情堪称深谋远虑,几人出发的时间已经是在下午时分,赶到山下时日头更是开始西斜,如果耽误下去待到天黑便寸步难行,确实需要谋划好一个地方作为大本营。

直至老和尚拄着颜色青莹的竹杖来到近前,江闻才发觉这人有些面善,于是神情中显出了些许诧异。

他心里此时已经有了定论,这些人也堪称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还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自己的软肋。

恍惚间前宋僧侣留下的古迹就在眼前,江闻似乎能看见当初和尚们筚路褴褛入山弘法的身影,可恍惚间一切又都消失不见,因为妙宝法王的身影正踽踽独行,停留在一棵稍显怪异的矮树面前。

因此如今最大的可能并不是贼寇掠人得手,而是安仁上人以寡敌众自知不敌,因此带着骆霜儿溃围而出,就此逃进了峰后的深山密林之中,贼人因此也追踪而去,只留下一片狼籍。

身旁的山间景色此时也奇异非常,只见山头云霞蒸腾将雨未雨,白练般的云气从山谷中振翅高飞,纷纷凝结在险峰崖壁之间,围绕着怪岩乱石暂住,丝丝缕缕袅袅缠绕。

妙宝法王对江闻的态度颇为亲切,见他凝神打量专注之至,缓缓上前询问,但江闻只是挤出一抹疑色,便缓缓靠近这座坍塌为废墟的房屋,蹲身在瓦砾中翻找——这让悉檀寺僧众的心里更加没底了。

见青竹长老态度坚决,弘辩方丈向江闻解释了一番原由,这位来自广西的青竹长老,二十年来在山中潜心苦行,以减外道烦恼炽然之火,这些年来受冻、挨饿、拔发、卧荆无所不从,平日也曾深入鸡足山阴忍苦修炼,不餐不饮令人敬服,但是这次苦行刚过,若是强行进山极易丧命当场。

此时,进山一事已经势在必行。

人群中响起一声苍迈的应和,是一名游方僧打扮的老和尚越众而出,对弘辩方丈和江闻自告奋勇道,“施主,还记得老衲否?”

按照青竹长老的说法,这条路与常路的交接点正是他口中的栖身之所,一路上也如他所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因此几人越走越深,伴随着耳边怪鸟与毒虫的间歇鸣叫,保持着一种不寻常的沉默。

弘辩方丈连颂佛号,显然也认得这个打扮与寺僧不同的老和尚,连忙开口说道,“长老常年在鸡足山深处静修,本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可是近来苦修本就伤身,不修养妥当怕是有性命之忧,老僧如何忍心开口。”

弘辩方丈略微迟疑地看着他,对于江闻此时的想法并不意外,可他视线打量着四周的僧众,却只查见到了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容,于是也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以江闻的眼光判断,安仁上人的一身武功并不算弱,遇袭纵然无法取胜也足以御敌坚守直到救援,可惜平西王府的出手狠辣无耻,竟然用上放火这样的手段扰乱视线,把众人注意力给彻底转移了……

对面这个老和尚与江闻先前有一面之缘,这段缘分说多不多,可正是他在山下大发慈悲地让出了空心古树,才给江骆两人有了个栖身之所,不知为何这么一段时间不见罢了,老和尚的面容竟似更加风霜憔悴了。

“施主不必担忧,前宋僧人当年不知为何尽数丧命于此,残余僧众为他们火化立塔,故此留下了许多的舍利塔。老僧二十年来屡屡入山,为的也是收敛这些佛门先人的遗体,以告慰在天之灵。”

一旦在山里迷路失途,就算上走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能出来,自然是向导越靠谱越好,品照又年轻力壮、步履矫健,想要追上前面的人必然要轻松许多。

江闻偶然间也曾抬头看过,觅得许久才有的一处枝叶没能遮蔽的天空,但满眼所见都是深暗的覆压山崖,层叠而起仿佛要倒塌下来,身躯翳遮下让人窒息的影子,而先前伴随着他们下山的道道云气,此时陡然一变,宛如宽厚白帷倒悬在头顶,似乎正伴随着愈加密集的锣鼓点,向他们的头顶笼落而下。

妙宝法王如是询问着,显然也感觉到了氛围的急促,周遭即便在正午明媚阳光之下,似乎也有一股阴森凉气在人群之中窜动游走。

话再说回来,骆霜儿如今内伤已经痊愈,身具来历诡谲的寒山内功,拳术轻功都属上乘,她前两天又学会了江闻前两天教授给她的秘传刀法,也并非是和尚们眼中的娇弱女子,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追随在妙宝法王身后的喇嘛,此时更对这位活佛敬若神明,他们都清楚看见,是妙宝法王以神通感知到山上有事发生,才转述给江闻要他快些回来。

几人行行止止,青竹长老终于带大家来到了落脚点,只见昏暗的视线依旧,而远处的密林数量则稍微减少,林地间无规则地长出许多粗壮的奇特矮树。由于此处山形不见平缓,而更多的灌木正笼罩缠绕在四周,化成了一道道翠绿如墨的苑墙,阻挡住登徒子夜半窥墙的唐突。

弘辩方丈眼前一亮,抓着品照的手感叹道:“回来的好呀!品照!”

可紧张的神经还未放下,就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品照的呼喊声,几人连忙往前赶去,发现一棵参天大树底下地上赫然仰躺着一具尸体,右手曲弯在怀中自己想要掏出暗器,生命却无声无息地永远终止在了这一刻。

妙宝法王会这么说这么做,分明是看穿了有人在借自己对付江闻的事情,自古飞鸟尽良弓藏,一旦江闻造就的均势消失,下一个被针对的难免就是自己。

江闻缓缓赞叹着眼前所见的景象,只觉得自己哪怕穿越到侏罗纪时代,所见也不过是眼前这样的庞然场面,凡人置身之中瞬间化为一粟,生不起哪怕一丝与至伟造化对抗的念头。

妙宝法王熟视之后笃定说道:“不对,这具尸体至少已经死去月余,裸露骨骸都遮不住了,绝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些人。”

江闻也点头示意道:“骨骼粗壮且有多次击打痊愈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平西王府先前派来的高手,要到这里突然毙命,死因不详。”

三人正在树林中端详尸体,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却忽然听见背后有不寻常的响动传来,似乎有什么凶猛的生物正在急速扑近,脚下树枝纷纷被踏断压碎,姿态扭捏诡异,竟然有一个血刺呼啦的怪影,从草丛里扑向了调息静坐的青竹长老!

妙宝法王的身影接连闪动,与江闻一左一右分道进击,使出一招浑烈的拳掌之法,气势如棒如柱如屋如山不断吹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青竹长老救了下来,却发现这个血迹斑斑怪影倒飞入草丛之中时,口中还发出气若游丝的呼救。

“他们都疯了……快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