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何事一青袍(2/2)

“哦?居然不叫骆冰么……好像还不太聪明的亚子……”

同样是金盆洗手大会,江闻忍不住把骆元通和刘正风做对比。

“原来是铁丐范兴汉,我们自十年之前一见,终于能再次碰面了。”

就在这泼天的雨幕之中,数名轻功了得的高手分别扯着浸过油脂的大红绸布四角,顶住了漫天的雨雾,铺就了一条横跨在天上的红虹,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避雨坦途,独有一人居中迈步而来。

与娇憨的模样相反,这样的逻辑因为太过缜密与超前,故而显得有些突兀。

船拳源头可以追溯至春秋吴越争霸,两国士兵断发文身、动如蛟龙,能在河海之间纵横驰骋。

江闻摸着她的脑袋哈哈一笑。

这些高手身轻如燕、姿态闲适,甫一露面就能看出江湖稳居一流的身手,功夫并不在场中任何一名掌门、帮主之下,然而像这样的身影接连窜出七八条,这等实力已经足够让所有人侧目震惊,担忧起对方是敌是友。

随着两名演员的就位,金盆洗手大会也终于能按流程继续下去了,针对着骆元通的问题纷纷提出来,少数人终于说起了些江湖中传闻、武林间的旧事,想借此机会让东道主解释一二。

“原来如此,怪不得另外几队醒狮不拿正眼看我们。”

骆霜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后来我就去了洞庭湖,在恩师门下习武了整整四年,直到把家传的拳术刀法都忘的差不多了,爹爹才肯同意我回家呢。”

只见一口紫檀木匣被郑重带到了台上,骆霜儿此时也顺着道路来到台前,仔细地替父亲撩起袖口。

这样的仪式需要邀武林同道观摩作证,心里有愧的通常表示今后将放下屠刀,诚心忏悔罪愆,尔心里有惧的往往是看破了武林中的种种纷争丑恶,矢志退出漩涡,洁身自好以求全躯。

一层是她如今见猎心喜想找人切磋,第二层是自她学艺之后还没见过高手。

就像一个人落水了,正确的做法肯定是下水救他上岸,但这样极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还未必能救上来,如果不救,就会背上见死不救的恶名。

“今日金盆洗手之后,我将传刀于独女,此后江湖种种便与骆某无关,各位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后面装扮各不一的高手已经紧随而至,以雁翅阵排开,恭恭敬敬地侍立其后,果然都手捧着珍珠翡翠、金银古玩各色贺礼,胸口戴着大红。

按说骆府上下这么多人、武林大会也来客如云,如果骆霜儿真的有意比试,难不成所有人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所有人她都有把握打败?

这个猜测有些诡谲,故而江闻斜眼看了一下袁紫衣,发现对方正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在围观两人交谈,显然没察觉到自己在骆霜儿的口中,也被打入了“一般人”的范畴,不知不觉被好姐妹给小瞧了。

圆脸团团的周隆摸了摸脸颊上的胡茬,游移不定地说道,“但俺听自家师兄提到过两句,好像是连夜运走了一块雕着墨龙探爪、升幽藏海之形的古碑……”

“江掌门你有所不知,江湖盛传清廷火烧南少林之后,骆家曾经派人前去检索挖掘,还从诏安长林院中带走了一样东西。”

骆元通眼见流程已经来到了尾声,便口发谢辞,伴随着声浪阵阵传遍全场,宣告金盆洗手大会即将结束。

范兴汉面无表情地说道:“金盆洗手我赞成,下一个有谁反对的?”

这话掷地有声,算是今天金盆洗手被开的第一炮,但这个内容可以说是大而无当,就跟江闻声泪俱下地检讨,自己没能在伊拉克、叙利亚战争中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一样离谱。

娇憨少女当面,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动作,对江闻一行拱手施礼,而明眸之中却是说不尽的灵动飘逸,眉目灵犀宛如林间隐现的惊鹿。

江闻恭敬地拱手施礼,绝口不提切磋比试的事情。

不过江闻也想起来了,骆元通刚才好像也没理会自己,难不成真的是看不起无名小卒?没有名号就当没看见,天底下真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吗?

高香终于堪堪燃尽,化为了一地的灰末。在这个过程中,江闻很默契地也和周隆一起装起鹌鹑,反正他和骆元通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没必要整什么活吸引火力,只要老老实实等到结束就好了。

被一位美貌姑娘用大眼睛紧盯着,寻常人很容易就失去了防备之心,但江闻的想法向来很杂,立即发觉对方说的意思有两层。

一撞之下江闻从疑惑中走出,略一深思忽然发现她并不是说话不清,而是因为一句话中想要表达三种意思,才让听众觉得说话没头没尾。

骆元通意味深长地说道,看着只剩一截的高香,语气里似乎对于南少林大张旗鼓招兵买马导致覆灭的结局,感到了深深的忧惧,因此才决定要退出江湖。

江闻暗暗点头,骆霜儿在刚才斗狮的过程中显露的功夫,确实是有湖海船拳的影子,方寸间的桌梯也步伐扎实,就像面对颠簸的风浪身形不乱,但细细回味,既有楼船水师进退森严的军阵法度,又有南拳中长桥大马寸距捭阖的刚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骆某也是心有戚戚,故此决意自今日起金盆洗手,遣散府中不成器的弟子,避免他们惹是生非。今后一应事务今后只在江湖悠悠,虽是有我骆元通的名字,但是荣是辱,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范兴汉只带着四名弟子前来,姿态却显出豪雄之意,虽然面对着骆元通发话,嘴里说的却都是给武林中人的话。

“骆老英雄,今日金盆洗手大会群雄共聚,往来的自然都是朋友,如何会有人来报仇寻衅?就算你答应,大伙儿也不答应,就不需要做假,大家有话直说便是了。”

此时的高香还在燃烧,袅袅青烟扶摇而上,缓缓消失在逐渐渺茫的天光之中。

“可有人前来诉苦道冤,老夫必将以直相待!”

“今日诸位畅所欲言,我也言无不尽,尘年往事历历在目,恨不能再少年一会,再在这江湖上叱咤风云一回。但千日之游终有一别,今日骆某金盆洗手的主意已定……”

在看到刘正风执迷不悟的维护魔教长老曲洋时,他没有像令狐冲一样无底线的站刘正风,因为他的身份是华山派掌门,无底线的维护正义对他自身、家人、徒弟及整个华山派都非常不利,这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他是肯定不会做的。

只见骆元通虎目缓缓扫过全场,骆府里的武林高手人头涌动,铁胆庄、兴汉帮、青旗帮、嵩阳派、各家拳门武馆、各地武术名家尽皆屏息凝神,意念守中,看向了府中高搭的台场。

江闻站在万众肃然之中脑洞大开,蓦地回想起记忆深处某个画面,那个宛如富家缙绅的、厌倦江湖纷争的中年,也曾邀请天下英雄齐聚衡山,召开金盆洗手大会。

骆元通哈哈大笑,侃侃而言对方的来历,“当年我游经汉口,闻街市间有手不曳杖,敝衣枵腹而无饥寒之色,人皆称为‘铁丐’者,便欣然前去一会,这才能有幸相识,当真可贺!”

“我自小跟着爹爹学武,然而我爹说家传功夫再高也犹如池水,源头再澄净也会生出浮萍。自古易生之木则速朽,易成之术则不久,唯有放之江河湖海中才能长流不腐。”

“原来是江湖闻名的‘铁胆’周兄。你当初在甘凉道屡抛生死,杀破一十七家匪寨贼窝,胆气豪情誉满天北,我们在二十年前曾樽酒论英雄,今日竟有劳老兄赶来了。”

骆元通向老友一一作别,脸上也是数不尽的唏嘘感慨,却已经坚决地命弟子端上了金盆。

不过这些人中,更多的还是借此机会表达敬仰与感激,都是某年某月仗义疏财、横刀相救,又或者是说和解斗、主持公道,算是给足了东道主的面子。

这类武功既稳又轻,如箭在弦,短兵相接、效法水战,初遇之下确实不像是女子应该有的风格,以至于众人也察觉不出狮被之中的竟然是两名女子。

“师父,他是来找人打架的吧。”

第二个站出来的,是铁胆庄的老庄主周仲英。他的年纪比骆元通要大、资历自然老上了几分,说话口气就不太客气了。

见对方用七八个一流高手做出这么大排场,这让在场的武林人士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评价——无耻。

“骆老英雄恕罪,晚辈今日道贺来迟。只因尚有求亲一事未能开口,还望老英雄首肯!”

百闻不如一见,江闻如今也倾向于第三种看法,否则这位誉满东南的绿林老英雄绝不会摆出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仿佛谁敢阻碍他金盆洗手,他就要把谁大卸八块。

岳不群虽然没有下水,但他向刘正风扔过去了一个救生圈,也算仁至义尽了,刘正风拒绝使用,等着被打捞,别人就只能准备打捞工具了。

“原来如此,想来是大隐于市的名家功夫,难怪这身武功连在下也闻所未闻。”

第一句她就回答了自己的名字,而第二句表明了自己骆家大小姐的身份,第三局则是点出她和袁紫衣的关系。这三句话连在一起,正好能把今日见面的前缘后果交代清楚,也正好能解答寻常人初见的问题。

袁紫衣瞪了他一眼。

对刘正风来说,这本该是人生中的一件喜事,可就在大会即将开始之际,一面盟主令旗突然出现,使情节发生了逆转,金盆洗手大会则迅速演变成一场完整的批斗大会……

而刚才发问的周仲英也缓缓点头。

“江掌门,听说你武功很高,能不能和我比划切磋?我刚刚学成归来,还没来得及见识真正的高手呢。”

金盆洗手,是武林中人决意退隐时举行的一种仪式,洗手人双手插入盛满清水的金盆,宣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出拳动剑,不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恩怨。

比如半个当事人的周隆此时正在学鹌鹑,还悄悄地用兴隆镖局的旗子替换金刚拳门的招牌,防止被人莫名其妙地盯上。

墨龙藏海图!

秘传龙形拳!

江闻心中如惊雷乍现般想起了这两个词,全然没料到骆家会和那门可怕的武功沾上关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骆家恐怕又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引发出多少的祸端。

江闻反复在骆家父女之间打量,终于思索出了最恰当的形容,那就是威风凛凛的老虎,生出了一只骁捷优雅的豹子,反正都是猫科动物,似乎也很合理。

不要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打你!

眼看风头瞬间被面前的白袍公子抢走,骆元通则是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对方。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武林人士只觉得他说出的话里,不知不觉有了几丝老泰山的做派。

“你是何人?江湖可有名号?”

白袍公子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姿态,向着骆元通深深一礼。

“晚辈红会新任龙头总舵主,海宁陈家洛,见过金刀骆前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