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长秋古宅空形影(2/2)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江闻起初并不想搭理这声音。但敲击声起初轻脆短促、彬彬有礼,慢慢地开始有些零散,动作也开始粗重。
但这个印章前头字样,却分明是虫篆的“幽冥”二字!
“这人似乎是想临摹用于刻板印刷,身份应该也是某个监雕?却不知道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佛堂里蒲团散落,经书满地,毫不顾忌地踩脏落上脚印,这倒是江闻不曾想到的线索,立马大致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和江闻差不多身量的男子,穿着软底布靴快进快出,屋内总共只有三枚半的脚印。
这样一条被把守的里巷、一处暗无灯火的宅院、一扇重重落锁的木门,竟忽然像是有人到访。
泥胎佛像此时已经被打碎,仓皇地支离在地,佛头不见了踪影。
江闻以轻功悄然跃出,跨过门斗踏入了一家单进二酉斋主人院落的天井之中,只见紧闭的大门内落了闸闩,庭院也洒扫得很是干净,小院中是一盆桂朝天生长、枝繁叶茂。
福州官署的纸笺适用于衙署之中,却总要有人负责印制,三坊七巷中遍布了当地雕版书肆,既有鉴别修补的文人字画铺,也有典藏古籍善本的书肆馆阁,前店后坊、边印边售蔚然成风。
当地那些奸猾如豺的坊民故意在他们面前说,这座吉庇巷本来是一片荒地,直到五代时期王审知治闽修筑罗城,才布起了里坊制度的滥觞。然而吉庇巷一带房屋屡建屡塌,伤民无数,到宋代都未曾建好,直到有人悄悄往地里打起了生桩……
就如同汉武帝末年,汉鲁恭王从孔子故宅夹壁中得《古文尚书》等孔子遗著,又如同齐武平五年,彭城人开项羽妾冢得的石函绢素本《道德经》,都更好地保存了先古时代的信息。
幸好有掌中粗砺的青铜古剑柄驱走遐思,江闻看了一眼此刻已月正中天时分,就放缓了步伐踏入庭前的长廊,打算一间间房屋搜索过去。
书斋里墨泼笔断,满地都是散落的宣纸,似乎有人费尽力气地想挥毫书就,却始终无法如愿,便大发了一顿脾气颓然而去。
哨兵看见一道影子出现在树上,不只是树怪还是木魅。
江闻将一张纸藏入袖里,又走入了另一间房屋。
江闻继续往内堂走去,发现其窗棂制作之精致,镶嵌的木雕之华美,已经超越了寻常人家的讲究,木雕式窗扇中有透雕,有浮雕,题材有飞禽走兽,人物卉,但最多的还是《维摩诘经变》《说法图》以及《佛本生故事》。
朗月阴风之中,江闻站在一棵探出墙头的古树枝干上,指尖触摸着大宅的马鞍高墙与绿滑石雕饰,眼光迅速扫过这条巷子。
他的头皮瞬间发炸,看着吉庇巷中雅致的山房泉馆,也只觉得影影绰绰,随即缓缓蹲下身去,干脆闭上眼睛充耳不闻。
江闻背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捡起一张乌漆麻黑的草稿,发现上面布满了勾勒伏滚的线条,凌乱得不成样子。而另一张,却用朱泥盖着一方私印,似乎是某某监雕的字样。
“这里一定有问题。”
但在香中,一股霉腐的陈旧气味慢慢涌现,属于木制老房子独有的味道占据上风,就和这座灯火暗淡的院宅一样屹立着自得其所。
在昏暗中,江闻总感觉再往前一步,就会有某个吃斋念佛的苍老妇人从屋内走出,又或者皮肤发冷的孩童从廊下踉踉跄跄地迎上。
惊慌失措的好事者逃回营中,对同袍说了这件事,惶惶不安的同袍也告诉他,自己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那种奇异感觉,就是眼前一切虽然不见了,却并未远离。再或许,居住在这里的人确是神隐不见,此刻正躲在阴暗处冷冷看着不速之客,今后不需呼吸也不见血色,化作这座千年古宅中朝生暮死的蜉蝣。
“搭头……搭头……它来了……”
无舌的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声如蚊蚋,分明已经散发出了浓重的死气。
深宅古巷。
猛鬼拜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