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失魂（1/2）

第二日傍晚，缅一行抵达长屿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长屿靠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缅只在刚出生时随着成昭帝和姬云野在从天照返回东离的船上看到过大海。如今已整整过去了十五年，甚是怀念，加之仲夏微雨，烟锁流光，此时的大海应是别有趣致，于是雀跃地提议去看海。

缅一路都未多言，似是与自己隔了一道沟壑，此刻她有小小要求，裴恭措自是不好拒绝，只把观海当作与缅弥合感情的一次契机，当即爽快应允。

临行前，海东青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暗卫已经查明，江城刺杀缅的人是追影阁的杀手，而雇主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子。

缅脑中不由盘旋着两个名字：若水和秋棠。至于究竟是谁，她还无法确定。总之，在她心中，这就是两个阴魂不散不可理喻的人。下次再让她碰到，她一定不会再手软。

一行人到达海边的时候，夕阳还未完全沉入海平线。说是一行人，其实也就三人。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轻装简行，做普通旅人装扮，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一半夕阳一半雨，霞光雨雾相辉映，这种景观并不多见。缅心情不由大好，撒开双腿奔向海中。

裴恭措勾唇而笑，缓缓跟在她的身后。韩征则坐在距离海岸稍远一些的马车前放风。

缅像条摆脱了束缚的鱼在海中惬意地畅游起来，身边一切仿佛俱都远去，只余翻卷着浪的无边海水和那海浪拍岸的涛声，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捞而起，她才意识到天已黑透，就连月儿都被云层遮了光亮，暗淡得很。

裴恭措语含宠溺道：“玩够了吗？”

原来，她再次魂游天外了。

“现在不是讨论谁的运气好谁的运气差的时候。我希望你把南秀皇帝放了。”

下一刻，她只觉自己的身体轻得似乎没有任何分量，就像一抹烟雾越升越高。她惊讶地向下看去，却见自己的身体正缓缓倒入裴恭措的怀中。

“晨光帝好雅兴。”人墙后传来一道森冷的女声，“看在你我并无仇怨的份上，我今日就放你一马，如何？”

秋棠不紧不慢道：“那日之事如何能怪我？我的人先引开她的侍卫，然后自门和窗两面夹击，又在酒楼外包抄，照理说她插翅难逃，谁知半路杀出了那么多帮手。她的运气实在太好。”

“慢着！”

“随机应变。”

缅很想走上前去看看此人是何方神圣，却发现自己就像被抽空一样，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话音方落，正上方的靛青天幕突然被一道亮光划破，紧接着雷霆肆虐，震耳欲聋，密集的电光有如无数巨龙，凌空而来，仿佛受着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纷纷坠入厮杀的人墙之中，随之而来的是人体纷乱倒地的声音。

在一旁观战的若水不由打了个寒颤，但眼见他们大势已去，她不由讥笑道：“可惜你今日必死无疑！想报仇？下辈子吧。”

凌月的眸子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他轻轻勾起唇角，说出的话带着微微的沙哑：“我觉得当下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耳边充斥着雷声，雨声，金铁交接声，锐器入体声，错杂声响中传来缅模糊的声音：“你该听他们的。”

在如此漆黑的雨夜，所有物事在她眼中竟都出奇地清晰。她看到裴恭措眼中的惊慌失措，也看清了那个从天而降之人的面貌。

在这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晚，他们就像无助的困兽，在寻找突破口的厮杀中垂死挣扎。

话音刚落，便听缅痛哼一声，裴恭措心中一紧，竭力将她护住：“你受伤了？”

话音方落，一道闪电劈开天幕，响雷接踵而至。他们不由向电闪雷鸣处望去，只见大片乌云翻滚着自天边涌来，不消片刻大雨便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此刻，缅终于体会到了何谓绝望，也终于理解了若水口中所说的“不共戴天”的深意。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和若水摊牌，告诉她，她早已知道彼此的身份，但从未想过和她争夺皇位。可咬牙说出口的话却是：“若水！我若不死，必报此仇！”

若水了然道：“有道理。就听你一次。”话落，她再次发号施令道，“留下南秀皇帝的狗命，但他身边的女人，给我格杀勿论。”

再看裴恭措，他正神色肃然地仰望夜空。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怔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人下凡？只见半空中一人乘着一只巨大风筝悠然落地，飘飘白衣竟寸雨未沾。

或许是为了保存体力，也或许是为了专心杀敌，两人再也无话。

“什么？”裴恭措正全神贯注地应敌，一时没有意会过来。

说这话的不是裴恭措，也不是缅，而是若水身边的一个女子。她的声音缅再熟悉不过。可叹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这两个最恨她的女人会联起手来对付自己。想来，那个救了秋棠又帮她恢复记忆的人非若水莫属了。

裴恭措摇了摇头：“勉强能浮起来。”

缅握了握裴恭措的手，低声道：“你水性如何？”

“那你就祈祷老天赶紧落下一个惊雷，劈死这帮难缠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