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2)
只是孤床凉枕,一夜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狠心的女子,只后悔方才没有赖在她房里,将她搂在怀里好好欺负欺负,看她还敢不敢把旁人当作夫君。
燕子巷的谢珩孤枕难眠,相府内的桃夭这一夜睡得也不大好,直到凌晨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待到次日晌午时,她才睡醒。
好在她已经彻底退烧,身子已无大碍。
待到吃晌午饭时,她悄悄问采薇,“哥哥今日有没有问过先生偷偷进府之事?”
采薇摇头,“并未听说此事,且公子到凌晨才回来,眼下也不知醒了没。”
桃夭放下心来。
待吃完饭后,她实在觉得无聊得很,便亲自去绣房吩咐绣房的人给宋大夫夫妇做过冬的棉衣。
待选定好衣料后,又百无聊赖地去院子里闲逛。
她原本打算去看看许凤洲醒了没,半路却听见两个婢女在一处假山前说话,像是说二小姐病了。
桃夭这才想起自那日受了惊吓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二姐姐。
她连忙要去探望,却被采薇拦住。
采薇悄声道:“二小姐被公子关了禁闭。”
桃夭惊讶,“哥哥为何好端端要关二姐姐禁闭?”
采薇自幼生在深宅大院里,深闺妇人的心机手段不晓得见了多少。
她一时不知要如何同眼前心思单纯的少女说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不说,将来成了婚总要面对,思来想去,提醒道:“那日若不是二小姐特地提醒小姐那是靖王,小姐是不是就不会说出靖王的名号来。”
桃夭楞住。
那日若不是二姐姐特地提醒她,她确实不会说出那句话,毕竟她根本就不认识靖王。
采薇又道:“咱们才回长安不知晓这位靖王的避讳,二小姐再怎么深居简出,这些自是知道的。且当时咱们进宫,二小姐同各家小姐相熟,显然并不是对长安一无所知。”
可那日二小姐却并没有提醒小姐,而是任由小姐被靖王欺负。
公子然是察觉到二小姐这些龌龊的心思,是以小惩大戒,对外宣称二小姐“病了”。
桃夭闻言很久没有作声。
今日虽天气不错,她却觉得背脊发凉。
她突然想起那日回府初见二姐姐时的情景,心里十分难受。
她明明看着很是心疼自己的,又怎会如此。
采薇瞧见她伤心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桃夭失魂落魄回到屋子里,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二姐姐为何不喜欢我?”
采薇也不晓得。
她总觉得这个二小姐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倒是同公子极像。
那日从赏花宴回来,就连一向迟钝的小姐都瞧得出她喜欢那朵并蒂海棠,按理来说,她一个运营待嫁的女子,即便就是承认爱慕太子殿下也没什么,可她偏偏不承认。
她道:“兴许是那日瞧见小姐得了那朵花,心底一时起了歪心思也是有的。”
桃夭不解,“可我都同她说了,我并不喜欢太子殿下。”叫她进宫,她宁愿立刻回桃源村。
采薇也不明白,只道:“小姐莫要想那么多,兴许并不是咱们想的这样。今日天气好,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桃夭托腮望着窗外的那棵海堂树,“燕子巷眼下是不敢去了,若是再碰上先生,他哄一哄她,她魂儿恐怕跟着丢。
再说她心情不好,哪里也不想去。
采薇见她不肯出,就此作罢。
到了晚些时候,许凤洲来看她。
许凤洲见她神情蔫蔫,问:“阿宁可是身子不舒服?”
桃夭忙摇头,“我身子已经好了。”又见他丝毫没有提及昨天夜里有人擅自闯入府内之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许凤洲以为她只是在府里闷得慌,道:“你若是无聊,我后日刚好休沐,不如带你去马场学打马球好不好?”
说起打马球,桃夭突然想起那日在宫里,太子殿下曾经说今日派人来接她进宫帮忙修补球杆。
眼下都这个时辰都没来,想来那日也不过是随便说说。
她摇摇头,“冷,不想去。”
许凤洲也知晓她不惯长安的天气,又陪她聊了几句话,道:“那哥哥先进宫去了。”
昨天夜里听说殿下在府中等他许久,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待许凤洲离开后,实在无聊的桃夭又回屋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后已经到了晚间。
她陪着许贤用完晚饭后,便陪着他在书房内下棋。
许贤见自家闺女好似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桃夭忙摇头,“我就是有些困了。”
许贤何等眼力,一眼就瞧出她在说谎。
不过女儿家大了总有心事。
他一脸慈爱,“那就回去睡吧。”
桃夭同他下完一盘棋,这才回屋去。
采薇见她频频走神,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你说,他该不会真去燕子巷等我吧?”
采薇这才反应过来她心里仍是惦念着姑爷,笑,“那不如小姐亲自去瞧瞧?”
桃夭连忙摇头,“我不去!”
他如今会哄人得很,指不定哄着哄着她就要答应他了。
燕子巷。
谢珩一入夜便来了。
因为知晓他要回来,莲生娘早早地升好炉火。
谢珩陪着她同宋大夫用完晚饭后,便坐在堂屋处理一些未完的政务。
莲生娘拿了几个红薯放进炉子旁边烤给他吃,又见他总时不时往院子外头看,知晓他心里惦记着桃夭,安慰,“她从前也并不是每日都过来。”
谢珩“嗯”了一声,见她正在缝制衣裳,劝道:“这么晚了,去睡吧。”
莲生娘笑,“我再陪你坐一会儿。”
宋大夫也默默坐在一旁陪着,时不时翻一翻炉子旁边的红薯。
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好似有了盼头。
当然,若是桃夭再就更好了。
他想了想,轻咳一声,“早知道就该有个孩子,也免得这样日日苦等人家。”
一旁的齐云深以为然,“确实如此!”
谢珩瞪他一眼。
他立刻闭上嘴巴。
待到谢珩批阅完所有的奏疏,已是三更时分。
莲生娘同宋大夫早已经回屋睡了。
守在一旁的齐云见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吃红薯,忍不住道:“要不,咱们现在又去许府?”
谢珩没作声。
待他吃完红薯,又吃了两杯茶,瞥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院子,“孤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多狠的心!”
齐云心想,人家心狠不狠不晓得,殿下自己心里难受倒是真的!
可桃夭远比谢珩想得要狠心许多。
一连五六日她都不曾去过燕子巷,只叫人送了调制好的安神香料。
起初她心中还惦记着谢珩会去燕子巷等自己。
可日子一久,又觉得不大可能,心里想着先生那样忙的人,怎么会日日有空去燕子巷。
这样劝慰自己,她心里又舒服许多。
这日一早,府里的管家来报,说是莲生娘同宋大夫的冬衣已经缝制好了。
如今天愈发寒冷,马上就要立冬,得赶紧送去。
再加上她已有多日未成见过莲生娘与宋大夫,心里想得慌,想着这么早先生定然还在国子监,便立刻驱车叫人去燕子巷。
去了燕子巷才发现,里头焕然一新,显然重新修葺过。
且一向连烛火都不舍得用的阿娘竟然白日里都生着炉火,这让桃夭很是惊讶。
莲生娘提着炉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捧到她手里,柔声道:“是你莲生哥哥说,若是我不生火,他就不回来了。”
桃夭心想先生待阿娘是真好。
两母女聊了几句后,桃夭赶紧把冬衣拿出来叫她同宋大夫试穿。
衣裳是按照她给出的尺寸裁制好的,自是十分合身。
待试过衣裳,桃夭又陪着用了午饭,见时辰不早,要回去。
她好容易来,莲生娘哪里肯轻易叫她走,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总是躲着你莲生哥哥?”
桃夭眼神闪躲,“我忙。”
莲生娘问:“那你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桃夭知晓她是想撮合自己同先生,哪里敢留,忙道:“我待会儿还要去给我哥哥挑礼物,不得空。”
她哥哥已经同定远伯家的小姐议亲,若是快些,可能年底就要成婚了。
莲生娘只好作罢,亲自将她送出门口,又非要她答应明日再来看自己,这才放她走。
临走前,一向偏帮桃夭的宋大夫追出来,悄悄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谢先生?”
桃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她要怎么考虑?总不能真让先生给她当外室?
待出了燕子巷,采薇见她魂不守舍,忙问道:“不如咱们出去逛逛吧,小姐不是说要替公子准备成婚的礼物吗?”
白芍也跟着劝,“反正都出来了。”
桃夭颔首,“那咱们现在就去!”
采薇便立刻叫车夫直奔专门服务达官贵人的东市而去。
桃夭虽不喜欢长安儿郎当街纵马的这种坏习气,可长安热闹的街市却给了她极大的新鲜感。头一回出来的桃夭就像是乡下人进城,瞧见什么都稀罕得不得了,尤其是还有许多胡人开的商铺,卖的也都是稀罕玩意儿。
琳琅满目的商品一路瞧过去,只觉得眼花缭乱。
桃夭从街头逛到结尾,眼睛都挑花了,也没瞧出特别合心意的东西。
主要是她觉得哥哥什么都不缺,送什么都好像没有心意。
逛到最后,在一间胡人开的首饰铺见到一串男子戴的手串很是漂亮。
那手串不知是什么制成,红得似血。
她戴在手腕上试了试,鲜艳夺目的手串映着她似雪的皓腕,格外好看。
一旁的采薇同白芷也觉得很不错。
桃夭越看越满意,向那高鼻深目蓝眼睛的伙计询价。
操着一口极为流利的长安官话的胡人伙计一眼便瞧出眼前生得乌发雪肤,一笑起来粉腮就旋出两个甜甜酒窝的美貌小郎君是女子所扮,又见她通身气派不凡,必定是富贵人家不食烟火的小姐,坐地起价,“这可是深海珊瑚制成的手串,五百金。”
桃夭一听,惊得下巴没掉下来。
就这么一串手串要五百金,他怎么不去抢!
她搁下手串,作势要走。
那伙计连忙拦住她陪笑,“郎君若是真心喜欢,不如开个价?”
桃夭并没有搭腔,在店铺内踱了一圈,道:“我若开价,恐怕你要不高兴。”
“那哪能呢,”伙计又将那串手串捧到她面前去,一脸真诚,“不如您说来听听。”
桃夭竖起两根细白柔软的手指。
伙计问:“两百?”这也太会砍价了吧!
桃夭摇头,“二十。”
她话音刚落,里头传来一声男人的低笑。
这时伙计瞪大一对斗鸡眼,“郎君怎么不去抢!”亏她好意思喊得出来!
“是你非要我喊!”桃夭摸摸鼻子,瞥了一眼那珊瑚手串,心中很是喜欢,可面上却矜持得很,“不卖就不卖,我再去别家看看。”
采薇同白芷见小姐真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采薇小声问:“小姐若是喜欢,怎么不买?”
桃夭悄声道:“别回头,他一定会叫我的。”
采薇同白芷半信半疑。
三人才跨过门口,那伙计果然追上来,急问:“郎君若是喜欢,可再加些。”
桃夭这才停住脚步,轻咳一声,回头头来,很随意地睨了那一眼手串,“那你说加多少?”不等伙计说话,她又道:“若是超过五十金,就莫要浪费我的时间了。”
采薇同白芷对视一眼。
五百金的东西砍成五十金,小姐真敢想!
那伙计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道:“那郎君等等,我去问我们掌柜!”不等桃夭说话,他人已经掀开柜台旁边的蓝色门帘进了屋子。
等待的过程,桃夭又瞧见有一串玛瑙串也很是不错,打算买来送沈时。
可挑完沈时的礼物,心中不由自主又想到谢珩来。
总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厚此薄彼。
她一时有些怔神。
这时那伙计已经从里头出来,上前道:“我们掌柜的说了,这串珊瑚珠若是郎君真真心想要,至少得七十金!”
采薇同白芷瞪大了眼睛 。这伙计也忒黑心了!
卖七十金的东西,竟然同她们要价五百金!
“真是七十金?没骗我?”桃夭很是不信任地看他一眼。
伙计苦笑,“在长安东市,敢这么砍价的,郎君您还是头一个。”
桃夭这才满意地把手串套到手腕上,又瞥了一眼那玛瑙串。
那伙计这次诚心实意报了三十金。
桃夭叫采薇给了钱,待伙计打包好东西,这才满意离开。
出了铺子,眼看着天色不早,桃夭觉得逛的差不多了,打算回去。
采薇道:“那小姐现在这儿稍等片刻,奴婢去叫人把马车驾过来。”
桃夭也觉得走得有些累,便在原地等着。
她又见旁边不远处有人卖糖葫芦,一时有些嘴馋,叫白芷过去过了几串。
两人正当街吃着糖葫芦,这时那家首饰铺子的伙计突然追出来,说是店里有些礼品赠送,请她过去领。
桃夭心想这店家做生意真厚道,便叫白芷跟着过去,自己就在原地等。
她一串糖葫芦没吃完,突然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低头一看,是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约四五岁大小的小姑娘,正眼巴巴望着她。
桃夭蹲下来,把留给采薇的那串递给她,“你要吃吗?”
小姑娘摇摇头,嘴巴一撇,如同葡萄一样的黑眼睛里包了一泡泪。
桃夭忙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哽咽,“我耶娘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桃夭掏出帕子替她擦干眼泪,“在哪儿不见的呀?”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巷子,“他们把我丢在那儿,进了一条小巷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一个人不敢进去,姐姐带我过去找找好不好?”言罢,要拉着桃夭过去巷子看看。
桃夭一时想起自己的身世来,生怕她就这样与父母走散,赶紧随着她去找。
谁知两人才进巷子里没多久,小姑娘突然指着巷子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我看见我耶娘了,姐姐我先回家了!”不等桃夭说话,人已经跑没影了。
桃夭心中觉得奇怪,正要走,突然一人从高墙跃下,拦住她的去路。
满头乌发编成发辫高高束在脑后的玄衣美少年手持马鞭,就像是盯着猎物一样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许侍从的妹妹不仅是个爱哭包,还是个砍价高手!”
这才发现自己上当的桃夭转身就往巷子外跑,却听身后的少年懒懒道:“妹妹若是敢跑,哥哥今晚就去爬你家窗户。待次日一早,全长安的人都会知晓,许凤洲的小寡妇妹妹,成了卫家九郎的相好。”
桃夭的脚顿时长在了地上,回过头来看着脸上还带着伤的邪恶少年,憋红了眼眶,“你,你胡说!”
他朝她扬扬下巴,“你跑不就知道了。”
桃夭哭了。
长安的男儿没有一个好东西,不仅喜欢夜探女子闺房,还喜欢爬人家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