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2/2)

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是结亲不同。

就连清河王想要和林氏结亲,也是必须经过宗正寺,如果没有这道手续,在律法上,这婚事就是无媒苟合,是做不得数的。

林氏是世家出身,就算再想和清河王合作,在这件事上是绝不会退步。

就连清河王都不会做的事情,如今,却是有另外一个郡王做了。

莫惊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名单,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是您想看到的吗?”他的想法一瞬间穿透了这简朴屋舍,仿佛一刻望到了那肃穆皇宫内。

左少卿没听清楚莫惊春说的话,下意识“啊”了一声。

莫惊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说道:“将这收起来,待会送往宫中。”

左少卿的脸色甚是不好看,低低说道:“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这跟宗正寺压根就没关系。

可宗正寺面上却有着管理宗室的责任,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陛下想要责怪,却也是会连累到宗正寺自上而下。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莫怕,照着往常送进去便是了。”

他的声音笃定,又毫无变化。

莫惊春想,陛下怕是还要高兴才是。

他沉沉叹了口气,这其中,怕是跟正始帝的谋划有关。

公冶启在早年莫惊春刚接任宗正寺的时候,曾经与他说过不少朝上王爷宗亲的趣事,所以莫惊春对这个王爷记得很深刻……明春王。

明春王,便是正始帝曾经说过的木匠王爷。

据说这个郡王生来就喜欢做各种器具杂耍,还未行冠礼的时候就整日都泡在木工里做活,就连他的父亲都嫌弃他。

如果他不是嫡长子,如今郡王这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做。

既然是这位王爷,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莫惊春总觉得这其中或许有问题,只是这就轮不到他来管,而是看陛下如何看待。

长乐宫中,正始帝看着站在身前的薛青,神色算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

他的手指抵着额间穴道,平静地说道:“所以,你是想告诉寡人,清河王和林氏的协约,里面还包括……这不像是林氏的做派。”

不,应当说,这不像是世家的做派。

世家左右逢源是很正常的,早些年他们看不上权贵,近些年,他们跟权贵打交道。长女嫁给了一位王爷,次女便会是另外一位,更有世家间相互联姻。

这样结缔的联盟将他们无形间扭成了一股团。

各方各派的势力互相盘踞在一处,最终变成了难以挖掘的庞然大物。

如薛青方才说的那般,异常鲜明的指向……谋反,叛乱。

往往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语境和预想里。

即便清河王这么想,可要真这么说,林氏是绝不可能答应。

薛青含笑说道:“陛下说得不错,所以这并非是林氏的想法,而是林氏部分族人的想法……您也知道,一个大家族如何把控下面,还是端看自身。这林氏近几十年是没落了,居然连这些都管束不住。”

族内有异心,这便是世家没落的开始。

不然林氏这些年为何有不少族人试图入朝为官?

便是觉察到了不好的苗头。

但再是没落,对比外头,仍然是庞然大物,如果不是公冶启要查,薛青是动不了了。

薛青:“其实陛下要是再等些时候,应该会更好些。现在动手,除了几条大鱼,底下的小虾米却不一定能抓住。”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薛青,你的杀性太重。”

薛青挑眉,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有朝一日居然会被陛下说“杀性重”,这究竟是谁杀性重?

真正的杀神,可不是他!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寡人要的不是真的覆灭世家,而是要将世家打散,归于各地去。”这话说起来,好像光明正大,不似寻常。

薛青微讶,陛下这心思……

不像他。

依着之前薛青的看法,正始帝可不会手下留情。

帝王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不慌不忙地说道:“世家若是凝聚在一处,便是顽疾,可要是他们四散开来,遍布各处,他们便能带来好处。”他看向薛青,露出一个血气狰狞的笑容,登时变得阴森恐怖,不再是之前那光正模样。

薛青心里腹诽,这才做人不到一刻钟,一下子又是原形毕露。

正始帝和薛青可是老相识了,他倚靠在背上,屈指敲了敲膝盖:“在心里腹诽寡人?”

薛青假笑:“岂敢岂敢。”

正始帝随手拿着顶上的奏章砸他,看着薛青灵敏地躲闪过去,这才又随口说道:“何明东要回来了。”

薛青那木头脸上总算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居然要回来了?”

何明东就是正始帝的武侍读,从前跟在东宫身旁好几年,后来年岁到了十五,就去边关了,至今十年不曾归来。

当初何明东在离开的时候还说,不到异族驱逐,绝不回来。

彼时送行的少年都以为何明东在说的是空话,却没想到十年过去,何明东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虽然不如莫广生那般耀眼,却也是屡获奇功。

正始帝却又道:“倒也还没有,寡人让他去做一件事。”

薛青看着陛下脸上那血腥的笑容,便不想再问下去了。

这位皇帝的手段残忍,能做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却很对薛青的口味。不过这般的做派,也引起了阁老薛成的忧虑。

薛青和薛成算是远房亲戚,还是在薛青入朝后,两人的走动才多了些。

薛青是冷面,却不是木讷。

薛成就曾经说过,正始帝这样的做派早期或许能够得到很好的结果,可是时日渐久,或许会造成朝廷上下的高压,以至于朝臣不敢出言,底下苛政猛于虎。

薛青觉得,还未到这地步。

正始帝的手段或许偏颇激烈,可是到今日,他都并不喜欢重用酷吏,包括如今御史台上来的那几个,帝王仍就是看也没看。而朝廷的言官有时候说话确实不中听,但是也还是畅所欲言,看不出陛下限制的姿态……

当然,现在提及后宫的人还是少了不少。

当初谁都看得出来那言官的话是故意挑事,但是陛下突然在朝堂上暴起,还是恐吓到了不少人,如今唯独有几个偶尔还敢提及后宫事的言官,可谓是胆大头铁。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你要走神的话,麻烦对着旁边的花瓶,不要一边看着寡人一边露出那种恶心的眼神。”

他嫌弃地看着薛青。

薛青面无表情,“臣告退。”

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基本告知陛下,如今欠缺的不是证据,而是时间。

就算是证据,也未必是真证据。

想要查出这件事情的因果,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好在正始帝并不着急,他给这件事留出了足够宽绰的时间,甚至还透着奇诡的和煦。

出宫的时候,薛青走在寒凉的宫道上搓了搓手,低低笑了起来。

薛青笑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好看。

只是这清冷的笑意响彻在这狭长的宫道内,露出几分诡谲。

……陛下顽起来的时候,却也不逞多让。

这是要弄得天翻地覆呀!

宫内的事情只有宫内知道,而宫外,倒是发生了一桩稀奇事。

原本在午间停下来的落雪,待到下午,又不断下起来。

逐渐堆起来的厚雪压在屋檐,仿佛整个宗正寺都被这素白的冷寂包裹,就连声音也消融到了极致。许是因为宗正寺已经是多年的老建筑,偏偏是今日,就在这寂静无声里,屋内突然有一声古怪的脆响。

有一块瓦片被压塌了,直接跌落房内,正正好砸了下来。

莫惊春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身体却是后仰,将椅子踢到了后面。

这生生横挪到后面,碎片裹雪砸了下来,险之又险地擦过莫惊春的额角,淅淅沥沥的血珠滚落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个守在屋内的小吏大吃一惊,一个连忙去外面叫人,一个急匆匆地赶过来查看莫惊春的情况。

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左少卿正在怒骂那几个负责清扫的。

这冬天发生的意外确实不少,昨日还听说有人的屋顶塌了,没想到转头就轮到了自己。好在莫惊春的伤势不算严重,那瓦片裹着雪砸下来,却是擦过额头,留下浅浅的血痕。

就是莫惊春的脑袋有点胀胀发痛,偶有眩晕呕吐的感觉,别的倒不是很严重。

他原本是不想弄得那么严重,可是左少卿却不这么看。

左少卿:“宗正卿,这看起来只是偷懒,可要是刚才那砸下来的雪片直接是一大片呢?您的速度再快,武艺再高,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出来,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如今不过是运气好,可这是您的福气,却不是他们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跪倒在雪里的人,恨不得将他们都拖出去打死。

这些官府衙门内也是有人伺候的,但即便是跑腿的小吏,却也不是下人,而是有着专门官人的衙司负责。

如今这批人出了事情,宗正寺肯定是要将这些人退回去衙司,再重新换一批回来。

凡事都有章程,左少卿这么做也不算错。

左少卿此举,也是借题发挥。

未必是衙司那边看低了他们,可是派来的人疏忽大意定然是真,眼下连他们的上官都出事,虽只是简单的机锋,可要是这次忍了下来,下次就不只是如此。

左少卿知道莫惊春心善,便抢先一步说话。

莫惊春其实清楚左少卿这做派的缘由,没有说话。他还有点恶心反胃,就先都交给左少卿处置,自己则是在内屋躺了躺。

他本只打算小睡片刻。

但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挨着枕头没多久,人便真的昏睡了过去。

等到莫惊春重新睁开眼,身上软绵绵的温暖触感,却是怎么都不像是宗正寺会有的感觉。

莫惊春的身体慵懒闲散,提不起劲头。

就像是他自己也很是喜欢这种放松舒爽,整个人半闭着眼,靠在温暖的肉体上险些再这么睡过去。

……肉体?

莫惊春猛地回过神,一下子从朦胧困倦的睡意里挣脱,抬起头来。

昏暗的烛光下,正始帝的脸庞若隐若现,一双黑沉明亮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视线透着一种古怪残忍的气息,让莫惊春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掌心挡住了公冶启的偏执幽暗。

莫惊春不知躺在这多久,掌心却是温暖得很。

至少比公冶启要暖。

莫惊春只觉得触手所及的地方,都是透着一片发僵寒冷,就像是真的伸手在触摸冰块的感觉,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很冷吗?”

莫惊春的声音便也低了下来,轻轻的,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两个人分明一同躺在床上,可是陛下就像没有汲取到半分温暖,眼睛,耳朵,鼻子……这触碰到的地方,都仿佛冷得不像是人。

公冶启幽冷说道:“寡人不觉得冷。”

他的手指反握住莫惊春的手腕,冷得夫子猛地一抖,像是被千仞雪给握住一般,“但,夫子疼吗?”

声音冷得仿佛寒冰。

莫惊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日的意外,他下意识伸手去碰额头的伤口,却发现那里的包扎手法却是换过,如今是另外一种细腻的方式。

莫惊春摸了摸,感觉是老太医的手笔。

莫惊春想了想,说道:“有点疼。”

他往被褥里缩了缩,便也捉着公冶启的手一起藏在了棉厚被褥里。

尽管莫惊春一直冷静自持,喜静爱洁,处处都做得得体。

可是没有人强求一个人在床榻上,也要保持仪态风度。

莫惊春在公冶启的面前,露出最为自然松懈的一面。

“不过这也是一个意外,所以左少卿辞退了他们,等往后再换新人过来,便好。”

只是一二次的偷懒,确实算不上严重。

然后果,却有可能严重,不能等闲视之。

莫惊春叹了口气,翻身,正碰到了公冶启。

这才发现正始帝的身体都是冰冷的。

莫惊春想了想,再是一点点挪了过去,最开始的时候,他跟公冶启只有肩膀和胳膊接触得到的,紧接着,莫惊春就将自己整个都埋进了公冶启的怀里。

帝王长得高大,莫惊春虽然个头不矮,但是在公冶启这个后生面前,却还是显得瘦削了些,他整个人都窝在公冶启的怀里,显得正正好。

刚和公冶启如此亲密接触,莫惊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公冶启浑身上下是真的冷,他就像是在抱着一个大冰块,还是无法融化的坚冰。

陛下不说话,莫惊春便也不说话。

他只是在帝王身边蠕动,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埋进去,就任由着热烘烘的自己温暖公冶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莫惊春又开始半睡半醒的时候,公冶启总算开口了。

“夫子,生辰快乐。”

莫惊春猛地被这句话打得醒了过来。

就像是一条无形的软鞭抽打在他的背上,虽然不痛,却莫名有种悚然的错觉。

莫惊春下意识抬头看着帝王,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抱歉。”莫惊春的声音软了下来,轻声说道,“臣……我没想吓你。”

莫惊春还记得当初公冶启说到他生辰时的高兴。

尽管莫惊春不在意,可是帝王是替他在意的。

而就在这个日子,莫惊春却险些出事,这对公冶启来说又何其残忍?

莫惊春最初还没想透这点,在想明白后,更是庆幸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他原本蜷缩在公冶启身前的胳膊伸了出去,用力地抱紧帝王厚实的臂膀,“陛下,我在这。”要莫惊春说出这样亲近的话,着实是难为了他。

可即便莫惊春面红耳赤,却还是略显结巴地说完,然后整个人抵在帝王怀里。

莫惊春不懂这些,可是他也在学。

久久凝聚不散的冷凝才算是化去,公冶启沉沉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着无法排解的苦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奈,“为何夫子总是能险之又险地在寡人即将爆发的时候,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他这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说给莫惊春说。

莫惊春:“……陛下这话倒是奇怪,让您高兴还不成吗?”

公冶启苦闷地看着莫惊春,眼底的狂热几乎无法掩饰,“可若是夫子做错了,寡人囚禁夫子的理由。”

莫惊春:“……”

他没听错吧?

他想捏捏鼻根,但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松开抱着公冶启的手,反而是幽幽地说道:“陛下,您不会也对长乐宫的床榻做了什么罢?”

他这话有点似笑非笑,更像是逼问。

公冶启义正言辞地说道:“当然没有对床榻进做这些。”

“……所以还是有的,对吗?”

莫惊春惊悚地发现正始帝并没有对此正面回答。

是的,眼下他们正在长乐宫。

即便莫惊春在这里留宿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几次胡天胡地,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事情,莫惊春想要不记得也难。

他不想再继续停留在刚刚那样尴尬的话题,便立刻说起别的,“陛下,现在是什么时辰?”

公冶启低低笑了起来,到底是没再继续逗弄下去,而是先行下了床榻。

莫惊春在他身后慢吞吞起身,暗道侥幸。

正始帝的怒意犹在,不过是浅浅压抑下去,莫惊春还是能够觉察到那即将爆发的狂怒。然这件事,莫惊春确定千真万确只是个意外,只是倒霉了些,却是算不得什么。

他知道陛下爱重他,可是有时候,陛下这份情感却是太过浓重、

……重到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莫惊春下了床榻,这才发现自己的官袍衣物就在旁边叠好,然后在衣物上面,方方正正地摆着一个小盒子。

那是莫惊春的东西。

他下意识看向外头,正始帝正在吩咐些什么,确定帝王没有看过来后,莫惊春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发觉那上面的封条还未动过。

莫惊春心下稍安。

他不紧不慢地换过衣服,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了宫人准备的另外一套,却是自上而下的红色。莫惊春捋了捋宽大的袖口,发觉这衣裳果然异常风流,随便一甩便是飞袖。

只是眼下这时间,若非是在有地暖的长乐宫,不然也是要冻得发僵。

莫惊春悄无声息步了出去,就见公冶启背着手站在案前,正有一个看起来低调不起眼的人跪在他的身前,即便看着他出来了,一主一仆的对话也没有结束。

莫惊春停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全部都确认过了。”

“好。”

正始帝颔首,便让那人退了下去。

莫惊春感觉有些奇怪,挑眉说道:“陛下……”

话还未说完,紧闭的殿门就已经打开,宫人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色各样的物什,莫惊春惊讶地停留在那里,就见不到一瞬,刘昊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笑着为他添上一件厚厚的大氅,几乎将莫惊春埋在了这厚实的皮毛里。

莫惊春还在跟刘昊较劲,想要自己穿戴。

刘昊的动作却是快,他压根就没给莫惊春留下余地,三两下穿戴整齐,又塞给了莫惊春一个暖手炉。

很暖。

暖到莫惊春就这么被公冶启牵出去的时候,身子也还是暖的。

公冶启带着莫惊春上了御驾,“寡人曾想过,不如带夫子去那外头的第一楼,那才是可以坐看京城之地。”

莫惊春且叹且笑,摇头说道:“陛下,今天这雪,若是还要再去那高楼,怕不是得冷得发抖。”

那第一楼上的景色美则美矣,却颇是高处不胜寒。

公冶启斜睨他一眼,“得了,夫子总是爱与寡人唱反调。”他这模样看着是带着怨,但实则眼底已经透着笑。

莫惊春心里松了口气,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公冶启好歹是笑了。

窗外雪景扑朔,混着那张扬铺满的灯火,将整个肃穆的皇城照耀得通彻。

御驾走过的地方,无不是璀璨光华,绚烂异常。仿佛在幽暗深沉的宫内,竟然亮起了一道流动的色彩。

而他们,正踩在这如流星光彩般的宫道上。

当真肆无忌惮。

便是莫惊春有所觉,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紧握成拳的手指被公冶启一根根掰开,再坚定地挤进那狭窄之地。

十指交握在一处,莫惊春堵在喉咙的话,便也说不出来。

这诡谲幽暗的夜色内,除了在宫道行走的队伍,却又有谁敢窥伺一眼?

西边的宫内,有一片湖。

莫惊春从未来过。

当他被公冶启牵着下了马车,望着眼前所见之景,眼底唯独震撼。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一艘流光溢彩的大船被冻结在广阔的湖面中,死寂发白的月光穿透幽暗的夜色贯落在结冰的湖面上,伴随着流动的灯彩,一起将这结冰底下各种诡谲神奇的纹路照耀得通透分明。

莫惊春仿佛一瞬间走进诡魅怪奇的世间。

世有诡奇如此,乃是人力而为,却仿若降有神迹,震骇得人无法移开注目。

公冶启紧紧握着莫惊春的手,带着他踏足冰层。

莫惊春这才觉出他们方才更换的靴子另有所图,可以方便他们一步步走在冰层上,无尽璀璨的光彩落在他们身上,也倒映出冰下的瑰丽奇迹。

直到他们上了船。

大船只有两层,最顶上那层却不知是用琉璃还是别的物什做足了装饰,将四面都显得通透,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如此绚烂透明。

公冶启牵着莫惊春在二层坐下,那里正是暖和异常,将莫惊春通身的寒意一概拂去。帝王亲自为莫惊春解下大氅,伸手摸了摸莫惊春的后背心,笑着说道:“还是暖的。”

莫惊春:“……陛下费心了。”

光是刚才那一瞬走来的震撼,就足够将莫惊春拉入这瑰丽的画卷中,直到眼下,心神仍然是震动。

公冶启:“夫子喜欢便好。”

他像是后知后觉地拍了拍手,蓦地出现好些个人。他们的出现就跟他们的人一般诡谲莫名,几乎都是藏在暗影里。

公冶启笑着说道:“这十个人是一直跟着夫子的暗卫,如今他们都是夫子的。”

莫惊春挑眉,猛地看向公冶启。

帝王笑着摩挲着还未松开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将一枚令牌交给莫惊春。那枚令牌看起来没什么别致的地方,只是小巧得精致。

“现在,就算夫子叫他们杀了寡人,他们也会立刻动手。”

公冶启笑起来,“不如夫子试试看?”

莫惊春脸色微变,将令牌紧握在手中。

公冶启见夫子不动,便说道:“下去。”

那十个人佁然不动,只跪在莫惊春的身前。

莫惊春看向公冶启,帝王则是朝着他摊手耸肩,一副无赖率性的模样。莫惊春只得无奈地开口,“你们……先下去罢。”

那些人闻声而动,立刻消失在莫惊春的眼前。

正始帝这是将十把凶悍杀器放在了莫惊春的手中,而后还能听到帝王不紧不慢的话,“他们别的没有,唯独一桩是最要紧的。但凡是主子,一旦出事,便会拼死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