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2)
柳存剑的父亲柳闵正在朝中为官,乃是吏部侍郎。叔伯也多数在朝,到底是比刘家争气一些,闹成这样,不管是柳家还是外头,都在看柳家笑话。
可如果陛下赐婚,那就不同。
袁鹤鸣的眼前微亮,“这倒是一个办法。怎么之前就想不到呢?”
莫惊春夹了一根青菜,放在茶水里刷了刷,免去浮油,方才说道:“柳存剑未必想不到,只是有顾虑。”
若他真的上心,就不可能想不到任何一种可能的办法。
还未行动,或许……是他有着什么担忧罢了。
袁鹤鸣想了想,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查过那个女人的身份,她的性格浓烈如火,是江湖女儿会有的模样。如果嫁入柳家,困于后宅,未必会是好事。”
不管是对那女侠,还是对柳家。
莫惊春看了一眼袁鹤鸣,或许是他曾经的经历,让袁鹤鸣对柳存剑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即便是他真的将人娶了回去,日后的遭遇未必会美满。
毕竟柳家乃是权贵,那些来往应酬和后宅之事,从未经历过的人未必能适应。
莫惊春:“如果那位女侠当真手底下有真章,又能信得过,为何不能为陛下做事?”
袁鹤鸣微讶,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晃,溢出了少许酒水。
莫惊春:“她能和柳存剑一起杀敌,功夫自然是俊。若她不愿困于后宅,如柳存剑一样为陛下做事,也是另一种法子。我朝虽然甚少有女子为官,但并非不能做官。后宫有女官,各地也曾听闻有女将,办法总比人多,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果不是袁鹤鸣,莫惊春不会说这么多。
并非他不想为柳存剑帮忙,只是他和柳存剑的关系尚可,还未到这么掏心掏肺的地步。要开口,不像和袁鹤鸣说话这般自然。
袁鹤鸣拍着大腿,认真说道:“等来日,我就将你的建议告诉他。”
莫惊春抿了一口酒水,淡淡地说道:“来日的事情,来日再说,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举例他,本来是想说什么?”
袁鹤鸣最开始说起柳存剑,肯定不是为了这个。
只是莫惊春猝不及防突然提起了解决的办法,这才会越说越远。
袁鹤鸣尴尬地搔了搔头,这话确实是实在。
莫惊春叹了口气,将酒杯放了下来,主动说道:“你想暗示我和陛下的关系?”
不般配。
袁鹤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似乎一时之间想不出要怎么表达,借此连续吃了几杯酒,被莫惊春用眼神严厉制止了。
袁鹤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
他看莫惊春这么直率,便也没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道:“这么离经叛道的行为,我总以为只有我才做得出来。”
袁鹤鸣已经在家里发誓不娶,再逼就要出家。
莫惊春敛眉,吃了几口酒,淡淡说道:“各种巧合。”
袁鹤鸣撑着下颚,像是不经意地说道:“眼下看着是好,可要是以后……那可怎么办?”
莫惊春垂眸,低笑了声,“你以为我没想过?”
但未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莫惊春现在能把控也只有现在。
他吃了口酒,看了眼袁鹤鸣的苦瓜脸,笑着说道:“作甚这个表情?我都没着急上火,你何必担忧?”
袁鹤鸣叹息,“如果陛下是先帝那样的性格就好了。”
莫惊春:“那就不会有开始了。”就算那个人还是公冶启,却也不是那个人了。
唯独现在这个公冶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袁鹤鸣似乎从莫惊春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微微蹙着眉头,“你有没有想过,外放做官?虽然现在京官看着还算不错,但是……”
莫惊春摇了摇头,“如有别的法子,便不会走到今日这步。
“还有,老太医和黄德在朝上所说的事情,陛下吐露的话,你别不当回事。”
他敛眉。
“是真的。”
袁鹤鸣若有所思。
两人吃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莫惊春平日不怎么吃酒,如今吃多了,就有点酒意上头。他用拳头抵着额角,揉了揉穴道,淡淡地说道:“你在陛下身旁做事,虽是不错,但也自己小心。”
袁鹤鸣有的时候嘴巴实在是太碎了。
袁鹤鸣:“我那是冲着你们两人,方才如此,别人要我说,我还不乐意呢!”他说完这话,四下看了看酒坛,从地上捞起来一个还没开封的。
“别喝了。”莫惊春捂住嘴,打了个酒嗝,“再喝要醉了。”
袁鹤鸣:“醉了何妨?你心里压着一堆事,醉倒一次无忧无虑,难道不快活吗?”
莫惊春难以置信他居然真的被袁鹤鸣的话给说服了。
袁鹤鸣这一回换过的酒变得浓烈,吃下去的时候,从喉咙到肺腑都像是火辣辣的热,莫惊春的脸上飞着红,眼底雾蒙蒙,像是盛着水汽。
他侧着脸,以手抵着下颚,看着清透酒杯里半满的酒水。
身边袁鹤鸣已经呜呜在哭了。
袁鹤鸣喜欢吃醉,是因为醉倒梦乡,他总是能梦到旧事情人。
而莫惊春不愿意吃醉。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那会让他无法束缚自己。
超出控制的事情,从来都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就如同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吃酒,看着袁鹤鸣趴在桌上哭泣,莫惊春却知道,他明天起来又得撑着头疼欲裂去上值。
莫惊春倒是不用,可是回去也好受不了。
他今日吃下的酒可比以往还要多。
莫惊春看了下没几坛酒了,捏着鼻根让人进来,付了银两后让他们帮忙去楼下后院通知马车,然后缓了缓起身,去将醉倒的袁鹤鸣抬起来。
袁鹤鸣趴在莫惊春的肩膀上,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什么,直到下楼的时候,袁鹤鸣才低低地说道:“……子卿,不要悔。”
莫惊春的手指僵硬了一瞬,袁鹤鸣几乎是趴在他的肩头,抵着他的耳根说话,“如果真的……我会帮你。”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在莫惊春将他抬到楼下的时候,袁鹤鸣就已经彻底醉倒。
莫惊春看着袁家人轻车熟路地将袁鹤鸣搬上马车,目送着马车离开。
他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已经不重要。
卫壹走到莫惊春的身后,低声说道:“郎君,上马车吧?”
莫惊春摇了摇头,稍显倦怠地说道:“吃了太多酒,还没到宵禁罢,我出去走走。”
卫壹应了一声,驾着马车跟在莫惊春身后。
莫惊春酒意微醺,被秋日的凉风一吹,人总算变得清醒了些。脸上的红晕不曾散去,反倒是爬遍了莫惊春的眉梢耳根,他是那种一旦吃酒,就会立刻上脸的人,越吃越红。
他碰了碰脸,已经红得发烫。
莫惊春低低笑了一声。
背着手,踩着月光。
身后马车滚滚而动,几乎无声地跟在莫惊春身后。
他轻轻叹了口气。
如此月光如此景,只是他一人欣赏,却是孤寂了些。若是让卫壹来看,怕是要说这天上月盘如饼,怕是极好吃。
想起卫壹可能有的回答,莫惊春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还不如陛下来。
莫惊春看着清浅月光,觉得自己确实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正始帝呢?
那一日,在京西找到公冶启后,莫惊春跟着他一起去见了老太医。
有莫惊春在,公冶启算不上配合,但也没有隐瞒什么,那说出来的话,只不过是让老太医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他的医案,是备着两份。
一份是需要留在太医院存档,包括当初被黄德偷走的医案,就是这一份。
而另一份,老太医每一次都会写,但是写完后,就会烧掉,只留在心里。
老太医闭着眼将之前的医案细细背了一遍,苦笑着说道:“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但是陛下一直不曾表露出来,臣便以为并未到这般地步。”
莫惊春:“老太医从前的预期是如何?”
老太医:“陛下的情况严重些,融合后,或许偶尔还有被疯性困扰,但理智占据上风,彼此互相融合,疯性不过是陛下的一面,是性格的一部分。如此一来,陛下的日常生活并不会受到影响。
“但眼下看来,臣太过低估陛下的病情。”
如此一来,正始帝的多梦,并不是因为吃药引起,而是打从一开始便有的问题、
只是帝王猜忌多疑,从不提起。
公冶启懒懒地反驳这一条,淡定地说道:“与寡人是不是猜忌多疑没有干系,不过是没必要。”
莫惊春冷着脸,“哪里没必要?”
他只是这句简单的话,也没多余的表情,但是公冶启却一下看向他,扬眉高兴地说道:“夫子生气了?”
莫惊春郁郁地说道:“臣生气,陛下难道很高兴?”
公冶启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得意洋洋地说道:“为何不高兴?寡人当然高兴。”
莫惊春当真要被他气死。
如果不是莫惊春使劲浑身解数,帝王真的险些就按着他在那宅院做起来。且不说青天白日,光天化日,那一地死尸摆在那里,陛下可当真有兴致!
老太医淡定地说道:“陛下,宗正卿,如此一来,光是靠着臣的法子,怕是未必管用。臣想请陛下帮臣寻一个人。”
公冶启:“找人?”
老太医:“正是,臣当初入朝为官,但臣兄却是在外。他在医术上更精于此道,也向来喜欢稀奇古怪的偏门,如果能找得到他的话,或许还能有别的办法。”
公冶启不徐不疾地说道:“找如何,不找如何?寡人这些年便是这么过来的,若是无用,倒也没什么不好。”
无病无药,只靠着自己,从前帝王不也这么过来的吗?
莫惊春敛眉:“老太医,您家兄的长相姓氏,还有什么特征,可以告知在下吗?”
老太医正要说话,公冶启却蹙眉打断。
“夫子。”
莫惊春淡淡说道:“臣自己要找,也是不成吗?”
公冶启被莫惊春无形的冷刺了一下,眼底却是越来越亮,手指敲了敲桌案,还是摆摆手叫来了刘昊,示意老太医跟着刘昊出去。
莫惊春看着刘昊过来,知道公冶启总算让步,这才松懈了片刻。
他的嘴巴疼得厉害。
他之前咬得公冶启疼,公冶启便也让他疼,虽然没咬得出血,却是处处都仿佛留着那种诡异暧昧的感觉,让莫惊春不自觉想要离开公冶启身旁。
“夫子最近似乎很主动。”公冶启突地说道,看着莫惊春的眼神不曾移开,却是非常凶狠,仿佛那狠劲凶性还未移开。
莫惊春想退,但他不能退。
眼下莫惊春比任何人都知道症结在何处,那谁可退,他都不可以退。
“陛下难道不喜欢?”
莫惊春反问。
公冶启扬眉,“不,寡人很喜欢。”
那一刻帝王的模样,莫惊春难以忘记。
他是如此愉悦。
莫惊春猛地回神,看着眼前寂寥满地的月光,呻吟着捂住额头。
看来他真是吃了太多酒,不然不会总想起公冶启的事情。
袁鹤鸣的话说得不对,这吃了酒,也没有办法缓解心里的苦闷,反倒是让事情变得愈发严重起来。本是想要忘记,却反而想得更深。
“太医不是让夫子忌酒吗?”
莫惊春停下脚步。
他看着月光下自己倒映的影子,自言自语地说道:“连声音都听得见?”
他可不是得吃醉了。
身后那架马车上,公冶启掀开车帘,弯腰走了出来,正对上莫惊春茫然看来的眼神。
公冶启委屈地说道:“寡人可是在马车里等夫子许久,可夫子却偏偏不进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莫惊春身前。
莫惊春被他带得踉踉跄跄,胳膊本来就受了伤,再是拖动,疼得下意识嘶了一声。
如果他更清醒些的话,会忍得住的。
莫惊春被带上马车,车夫早就悄无声息换做是暗卫,瞅着那方向,不是回莫府的方向,而是朝着东府去。
莫惊春坐在马车上,被公冶启抱着摇摇晃晃,差点真的睡着了。
等到了东府的时候,半睡半醒的莫惊春猛地惊觉自己腾空,方才一下子醒了过来。
公冶启将他抱进东府。
莫惊春的呼吸透着淡淡的酒气,不难闻,混杂着他身上原本醺浓暖香,变得更为撩人。可其主却是半点都没意识到,还在挣扎着要下来。
公冶启在屋内将莫惊春放下来,就看到他踉跄站稳,捂着前额发愣了一会,方才慢慢站定,下意识地整理起衣物。
公冶启便知道莫惊春不完全清醒。
等莫惊春慢条斯理地整理完衣物后,他才像是刚刚发觉了公冶启那边,朝着他欠身行礼,“陛下怎么带臣来东府?”
“谁叫夫子偷偷吃酒,不遵医嘱。”
莫惊春赧然,耳根微红。
公冶启的眼睛越来越亮,夫子吃醉的时候,倒是比往常要坦然得多。
“只是陪着袁鹤鸣吃了几杯,他心里不痛快。”莫惊春还有理智,没都说完。
公冶启扬眉,“不痛快。”
他的视线在莫惊春的身上绕过,“为……你与寡人的关系?”
莫惊春摇了摇头,镇定地说道:“他每次吃酒,都会想起他的情人。但他是个痴情人,此生怕是不会再娶。”
帝王倒是记得之前看过袁鹤鸣的事情。
他突兀笑了笑,“他便没说柳存剑的事情?”
莫惊春慢吞吞颔首,“也说了,臣还给了些建议。”
他感觉得出现在的陛下似乎有些不对,但……又很对。至少比起之前回避的姿态,眼下帝王似乎没再那么压抑。
如果莫惊春现在清醒的话,他便能看得出来陛下的情绪似乎有着隐隐的狂躁,像是喜悦,又像是古怪的恶意。
半晌,公冶启缓缓说道:“清河王世子死了。”
莫惊春清明了一瞬。
清河王,清河王世子……
莫惊春猛地看向帝王,“是您……”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已经知道答案。
除了陛下,又会是谁?
清河王敢当街刺杀莫惊春,公冶启便活活夺了清河王的命根子!
如此,也算不得错。
可是……
莫惊春还记得当初世子登门时的紧张和局促,那是藏在矜傲礼仪下、另外一个公冶留铭。他活得懵懂,活得蠢笨,压根不知道其父的谋算,却又无知无觉地享受着清河王谋夺下的富贵。
他死得可惜,却也死得活该。
他死了,才是对清河王最大的打击。
莫惊春闭了闭眼,略一欠身。
公冶启:“夫子不高兴?”
莫惊春的手背在身后,轻声说道:“这对清河王会是最大的打击,陛下做得没错。”
“夫子不高兴。”
这一回,公冶启便是笃定的口吻。
莫惊春直觉认为哪里错了。
可公冶启却猛地露出一个微笑,尽管那笑容更像是藏着阴暗晦涩的恶欲,却带着循循善诱蛊惑的意味。
“今日既然难得,不如我们来顽一场游戏。”
公冶启的话题突兀而奇怪,如果坐在他眼前的不是个微醺的莫惊春,怕是要跳起来了。
莫惊春挑眉,“游戏?”
公冶启笑了,“这里有一把刀。”
莫惊春就看帝王从桌案下抽出一把刀摆在桌上,也不知是怎么藏起来的,还是摆在随处可见的地方,却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地点。
这把刀看起来漂亮异常,有着繁复刀鞘,一旦出鞘,也不知内里是何等锋利。
帝王将这把刀推到莫惊春的身前。
“……然后?”
莫惊春有种不祥的预感。
却看到帝王起身,朝着莫惊春走来,刚撸起他的袖子,便被莫惊春下意识给拦住了,“陛下?”
公冶启想看他胳膊……是想看伤口?
帝王执意要看,莫惊春最终还是让他看了。
这伤口太深,眼下还未完全愈合,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公冶启的手指摩挲了片刻,突然撒开手,一只手按住刀柄。
本就突突直跳的额头突然剧烈抽痛起来,莫惊春下意识去抢,却看利刃出鞘,一下子劈在公冶启的胳膊上。
莫惊春的反应极快,抓起桌上的刀鞘狠狠地敲在公冶启另一只胳膊,生生将陛下的动作抽得偏离,再夺下那刀丢在一旁。
“陛下疯了?!”
也无怪乎莫惊春如此愤怒,公冶启骤然发疯是莫惊春没料到的事情,一下子没来得及拦住公冶启。他看着陛下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又气又急。
莫惊春很少动怒。
他连情绪都是淡淡的,生气如此,愤怒如此,害怕如此,畏惧也是如此,独独有几次他的眼睛亮得发烫。
每一次,都是因为公冶启。
帝王餍足地想。
他挥了挥受伤的胳膊,压根不将这伤势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小小的伤口,夫子何必担忧?”
莫惊春冷冷地说道:“这就是陛下所说的要与臣顽游戏?”
血已经顺着公冶启的胳膊滴了下来,看得出公冶启动手的时候半点都没有留情,如果不是莫惊春猛地拦住,那伤痕只会深可入骨。
公冶启:“这游戏不好顽吗?”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夫子哪里受伤,寡人便也来上这一刀,不能感同身受,怎算是担忧?”
莫惊春气得牙狠狠。
帝王偏了偏头看着莫惊春,“怎么不说话?”
莫惊春攥着刀鞘的手指几乎要抓出血来,他沉沉呼吸了一口,总算将暴躁的情绪压了下来,“臣说什么?说臣现在恨不得将您砍成几段,就不必这样胡思乱想,气得肝疼!”即便压抑,话到最后,莫惊春还是忍不住大声。
“您究竟在做什么!”
“那夫子又在做什么?”
公冶启挥了挥手,任由那血滴甩开去。
帝王的眼底燃烧着无尽的暴虐与狂怒,也仿佛压抑着无穷的爆裂,“夫子,寡人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眼下寡人发疯,可不是寡人的错。
“你明明知道寡人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为何直到暗卫主动出手都不肯叫人?”
虐杀广平王世子,将清河王世子的头颅送给清河王,这两件暴行做下后,却丝毫无法浇灭帝王心头燃烧的怒火。
莫惊春微怔。
公冶启的怒火却远比他更甚,一脚踹翻了他们刚才坐着的椅子,椅背猛地贯到墙上,碎裂成方框,这猛然的巨响,让殿外的人缩了缩脖子。公冶启的左手抓紧莫惊春的手腕,烙下深深的指印,红得刺目,“说啊,夫子不是很能言善辩吗?”
他的语气冷得如万年寒雪,冻得人浑身发寒。
莫惊春颤了颤,却是因为那暴怒的恶意与无法克制的杀意。
不是冲他来。
却全部都是为了他。
莫惊春:“……最早是忘了,然后是没必要。”
“……没必要?”
短短的三个字,公冶启的声音古怪而嘈杂,像是生生从喉咙挤出来。
酒意操控着莫惊春,让他将那些不该说的,不会说,或许是在危急关头一闪而过的念头全都吐露出来,“……确实没必要。不管是谁对我下手,都必定是为陛下而来。如果无法全歼他们,让得他们看到陛下的暗卫,便是默认了陛下对臣的看重……
“如果他们知道陛下与臣的纠葛,那便害了陛下的声名,如果他们不知陛下与臣的纠葛,那便说明他们知道的是另一桩事……他们便会猜到,陛下确实还会发狂,方才会看重臣这药引。”
不管是哪一个猜测,都会将公冶启的处境变得糟糕。
莫惊春的的确确没想过要让暗卫插手,当然,他也没想过要让自己死,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按着京兆府的习惯,晚间的巡逻会在一刻钟后经过那里……墨痕和卫壹的武艺都不错,他们三个人想要拖到那个时候,其实并不难。
只是他们的伤势肯定会比现在重得多。
他不能死,但也不会引起祸端。
莫惊春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是对公冶启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的,却不是他要的。
世人皆是如此,太后如是,莫惊春也是如此。
公冶启本该暴怒。
可他绝不会忽视莫惊春失控之下吐露的心声。
生死一瞬,莫惊春的反应,却正正撕开他一直掩藏的念想。
他待公冶启,并非克制之下的淡然,反而有着复杂扭曲的情感,以至于就连此刻,莫惊春的脸上都灼烧着明亮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