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2/2)

“我为难她们做什么?”谢钰抬手抚了抚小姑娘微微有些发烫的雪腮:“在妹妹心中,我便是这般心胸狭窄,喜欢迁怒于人?”

他轻抬唇角,眸底有淡淡的无奈之色:“抑或是,卑鄙无耻?”

折枝往后缩了一缩,想起了当时自己恼怒时口不择言说过的话来,小声道:“没有……”

她轻声转开了话茬:“那哥哥打算什么时候把半夏与紫珠还给折枝?”

“待妹妹病愈之后。”谢钰的长指顺着她的雪腮移到眉间,探了探她额上的热度:“妹妹的生辰将至,可别病着过生辰。”

折枝‘嗯’了一声,似又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哥哥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折枝的?”

谢钰的动作略微一顿,眸底的神色随之柔和了几分:“还有一件。”

他垂首吻了吻折枝发烫的额心,低声道:“等妹妹生辰后,再告诉妹妹。”

折枝轻瞬了瞬目,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是什么事,这样神秘——”

可许是病中精神不济,也许是崔白的药里放了助眠的药物,困意随之上涌。

她抬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将身子往锦被里团去,语声也变得朦胧:“那哥哥要记得,可不能食言……”

“好。”谢钰柔声答应。

他垂下眼帘,看着睡在锦被中的折枝。

绣着如意云纹的锦被一直盖到她的下颌处,只露出一张柔白的小脸。

许是喝了汤药的缘故,莲脸上也没那般绯红烫热了,不似方才那般虚弱得令人担忧了。一双羽睫垂落,掩住了潋滟的杏花眸,随之呼吸而微微起伏着,愈发睡梦中的小姑娘绵软乖巧。

谢钰忍不住伸手,轻碰了碰她垂落的羽睫。

纤长的羽睫扫过他的指腹,绒绒的触感,像是芦花轻盈拂过指尖,令人心生柔软。

他今日说了许多,小姑娘却全然没有与他生气的迹象。

不知是在病中无力与他计较,抑或是,令她恼怒的,原本就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与算计。

穗穗的性子本就温软,像一只乖巧的娇雀儿,逼急了的时候,才会啄人。

也许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穗穗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逃离他身畔。

是他亲手将穗穗推开,也险些便永远失去了她。

也许,他确应当如佛前所言,诚心与穗穗悔过。

“热……”

他想了许久,直至小姑娘的梦呓声低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钰随之垂眼,看见小姑娘蹙紧了眉心,莲脸上一片绯红,正挣扎着将身上盖的锦被掀开,推到一旁。

谢钰眸色一沉,立时便上前握住她的皓腕,将锦被重新盖回她的身上。

折枝皓腕间的烫意顺着他的指尖渡来,令他面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这应当便是崔白说的病情反复。

方才还能如常和他说话的小姑娘,现在便又烫成了这样。

“好烫……”

折枝紧紧阖着一双杏花眸,在他的掌心与锦被间挣扎,语声里已带上了哭腔。

谢钰迟疑一瞬,便抬手,抵上了领口的玉扣。

襕袍与中衣依次坠地。

谢钰握着她的皓腕睡到她的身侧,低声唤她:“穗穗。”

他抬手,一寸寸将小姑娘往自己的怀中带去。

折枝起初的时候不悦地挣扎着,可当身子贴上他微凉的肌肤的时候,便徐徐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她轻轻喟叹了一声,先是伸手环上了他的颈。

继而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像是渴水的鱼一般恣意地从他身上汲取着凉意。

谢钰随之拥紧了她。

可小姑娘只安静了短短一盏茶的时辰,便又挣扎着哽咽出声:“好烫——”

谢钰皱眉,探了探自己彼此触碰之处的温度。

已有些发烫。

折枝的身子太过热烫,将他也染得炽热。

思绪未落,折枝已要挣扎着推开他,连同身上盖着的锦被:“好烫——”

她反复念叨着,秀眉紧蹙,光洁的额心上也渐渐泌出汗来,连呼吸也随之紊乱而急促。

不能再这样下去。

“穗穗,等我片刻。”

谢钰在她耳畔留下一句,立时自榻上起身,大步往浴房中行去。

“泠崖,备冰!”他命令。

如今已是暮春,府中早已备好了存冰。

一声令下,暗卫们齐齐动手,很快便从冰窖中取出的大块存冰凿碎,装进桶中,注满冷水,一桶又一桶源源不断地送进浴房。

谢钰独自立在浴桶内,信手提起一桶,自锁骨处撒落。

暮春时节,天气已不算寒冷,但冰水就这般骤然浇落到滚烫的肌肤上,亦是令人颤栗。

谢钰并未停手。

一桶又一桶的冰水被倒入浴桶之中,直至于他的锁骨平齐。

他蹙眉忍耐着,直至通身都泛起了寒气,这才自浴桶中迈出。

只草草披上一件襕袍,便疾步回到了上房之中。

榻上的折枝已出了满身的细汗,连锦被都被她掀开丢到了地上,却仍旧觉得浑身火热,此刻正胡乱地解着自己寝衣的领口。

谢钰快步上前,摁住了她的素手。

“穗穗。”他低低唤了一声,将她拥入怀中。

睡梦中的小姑娘先是骤然一颤,继而便也拥紧了他,将滚烫的小脸贴到他的胸膛上,汲取着凉意。

却终是安静了下来。

谢钰紧锁的眉心这才舒展了些,尽量轻柔地将小姑娘放到榻上,伸手将坠在脚踏上的锦被捞起,重新盖住彼此。

冰水的凉意在春日里散的很快,仿佛还未阖眼,怀中的小姑娘便又蹙紧了眉心。

还未待她挣扎,谢钰便已披衣起身。

一连在上房与浴房上来回了十数次,直至一轮明月高悬上中天,折枝垂落的羽睫才终于轻颤了一颤,自他怀中徐徐睁开眼来。

“哥哥?”

她朦胧地唤了他一声,伸手停留在他的薄唇上:“哥哥这是怎么了?”

月色下,谢钰的面色冷白,连唇色亦白得有些霜青,身上亦是寒凉。

比往日里更为寒凉。

折枝有些疑惑地抬手,接住了一滴正从他锁骨上坠下的清水。

冰凉的令人发颤。

折枝这才回过神来,忙拉过身上的锦被紧紧裹住彼此:“哥哥用冰水沐浴了?”

“即便是春日里,也不能——”

她的语声落下,谢钰也随之醒转。

那低垂的羽睫微抬,清眸里有淡淡的笑意。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眉心,语声是初醒时的低哑:“可好些了?”

折枝愣了一愣,缓缓点头。

谢钰轻笑了笑,复又低声问她:“那穗穗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折枝摇头,伸手试着去碰他的额头:“哥哥说过,生辰的时候再告诉折枝。”

“如今已没有几日了,便不要破例了。”

她的指尖终于落在谢钰的额头上。

有些冷。

还好没有发热。

折枝这才松了口气。

但旋即又紧紧蹙起眉来。

“哥哥方才用冰水沐浴了?”折枝拿帕子为他擦拭仍在顺着锁骨往下滴落的冰水,羽睫低低垂落。

“就为了让折枝好受些?”

谢钰不置可否,只是将她的指尖拢进掌心里,藏回锦被中。

“再不睡,可就天亮了。”他低声哄道。

折枝隔着月色看向他。

从他冷白的面色看到微带霜色的薄唇,再到锁骨上仍在往下滴落的冰水,握着绣帕的指尖渐渐收紧了。

她悄悄拿起帕子揩了揩发红的眼尾,低声道:“哥哥,穗穗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了?”谢钰问她。

折枝隔着月色看向他,面上仍旧残留着高热过后淡淡的绯意,一双杏花眸却已是素日里的清澈潋滟。

她有些答非所问。

“起初的时候,得知哥哥一直在骗折枝。所有折枝经历的,知晓的,都是哥哥设下的圈套与骗局。”

“那时候,折枝从未这般生气过。想着一旦寻到机会,一定要远远离开哥哥身边,永远不回来。”

谢钰垂下羽睫,轻抚了抚她仍旧有些发烫的雪腮,语声低哑:“我知道。”

他轻抬薄唇,低声问她:“那妹妹如今可消气了?”

“还是有些生气。”折枝轻声道:“尤其是哥哥方才说,自己将半夏与紫珠截下的时候。”

“只是方才折枝有些不清醒,这才没有计较。”

她顿了顿,语声低了下去:“不过折枝想清楚了——”

“折枝想了好久。在脑海里自己与自己打架,承认又立刻否认。直至今日银江畔的码头上,先生的人拿着弓箭对准哥哥的时候,折枝发现自己下意识地站到船舷上去,挡住他们的视线。”

“折枝那时候才明白——”

她抬眼,见谢钰望着自己,本就绯红的莲脸愈发热烫了几分。

于是,她便低下头,将脸埋到谢钰的胸膛上。

蚊呐般轻声启唇。

“折枝,还是有几分喜欢哥哥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