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艰难的庆阳攻坚战(2/2)
但就是这唯一的求援行动让张良臣更加丧气。
半夜出城时甚为顺利,根本没有惊动明军,哪知道第二天中午,庆阳城下便挂出了竹苛等人的脑袋!
事情不用多加分析,这是在前往宁夏的路上遭遇了明军,至于是被阵斩还是被俘杀已经不重要了,徐达这是在提醒张良臣:别做梦了!外围的封锁更严密,这是一张天罗地网,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关键在于,徐达将竹苛等人悬首示众于庆阳城下,也是在告诉守城的人们:这是一方死地!再跟着张良臣卖命,这就是下场!没有什么万一,放下武器是唯一出路!
像是在配合高杆上竹苛等人的头颅宣传,明军一些大嗓门的士兵开始对着城内齐声喊话:“归降免死得优待,只杀汉奸张良臣!”
竹苛的请援行动虽然被明军外围部队截杀,但也同时提醒了徐达:庆阳城内的张良臣并没有绝望,还会继续派人潜出包围圈的,必须防范于未然!于是紧急派遣参随王敬祖率兵助守彭原——位于庆阳西南部宁州路的枢纽要道。
大军长期苦耗在庆阳城下也不是办法,徐达现在真有如同捧了烫手山药,吞下黏牙烫嘴,丢下又不舍得,也不可能!
时间一晃,七月已到,徐达只得在围困庆阳城的同时分兵收伏甘陕各部元军残余,派遣归降的元军将领李茂等人,率领千骑赴西南部的隆德、秦安等处,招降、擒拿还没有归附的元将杜伯不花、罗左丞相等人,且喜降将也不负所托,隆德、秦安等甘陕边城均被李茂平定。
庆阳城内外,守者持地利,攻者仗人多,但双方的日子其实都不好过。
庆阳攻防战的情形,其实不用接到求援也传到了宁夏王保保的耳中,王保保虽然拘押了死敌大张——张思道,但还是无法坐观庆阳小张被困毙,不管从哪方面着眼,都要出手了!
七月十九日,王保保祭出了杀手锏:派出了部下悍将韩札儿——估计大家应该没有忘记,就是前文说过的韩店一战击溃汤和、杨璟的那个韩札儿(也译作哈札尔),密令其夜行晓宿,长途奔袭,力争一举拿下庆阳西部门户原州(今甘肃镇原)。
原州,其实与庆阳近在咫尺,中间也就相隔一个驿马关,原州若失,驿马关即危,一旦驿马关被元军占据,也就等于明军的庆阳之围被击破,但是,偏偏明军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庆阳城头,对原州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
驻守原州的明军将领是指挥陈寿,恰恰这陈寿也是一名“好战分子”,本来就对徐大将军把自己置于这种观战境地非常不忿,整日面朝东方长啸:“庆阳!庆阳!克日必亡!可惜陈寿,只能观望!”
突然手下急报:“禀将军,城西突然出现扬尘,看来是有大批骑兵驰近!”
本来陈寿若当机立断关城门据守,也许原州之战就是另一种结局了,但此刻的陈寿反而兴奋起来:莫不是鞑子们的救兵到了?来得好!
陈寿不假思索率部出击迎敌,这时陈寿心中唯一的理由就是:为将者哪能依靠城墙自守保命?若鞑子兵绕过原州城进袭驿马关咋办?——实际上,只要原州城掌握在明军手中,长途奔袭的元军哪里敢进行这种“越城”作战?后路不要了?被人追尾怎么办?
韩札儿作战还是老作风,行军中保持一定马力,遇敌则是简单的三个字:冲上去!
甚至连蒙古铁骑惯用的骑弩强弓都不屑先行施放,在韩札儿看来:骑弩这东西也就是用在阻敌追击时最合适,沙场还是要凭一股杀气、血气、勇气!
近战中方能展现勇士风采,弯刀下才能劈出英雄魂魄!
大家千万莫要以为韩札儿是一位“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蒙古莽夫,一会大家——连同明军的主帅徐达将会领教到韩札儿的另一面:极为狡诈,尤其在局部进攻战事中,指挥甚是果断,并且善于出奇制胜。
自陈寿看见韩札儿骑兵部队那一刻,陈寿便没来得及判断来将何人?多少兵力?如何确定最佳应对措施?甚至连最起码的派兵列阵都没来得及,才要下令长枪队前出,蒙古兵已经扑到了大队阵前,没有呐喊,没有号角,连骑弩开路都没有,只一愣神功夫,蒙古弯刀已经劈在了头顶!
更不可思议的是:两军主将竟然处于同一位置!陈寿率先挥枪迎敌,而蒙古军也是韩札儿一马当先,双方的主将首先于马背上交手了!
这一瞬间陈寿吃了大亏:马战单骑对决,马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谁的速度冲了起来,谁的力量就会借马力大增,启动坐骑迟一些的骑手往往显得气力不如对方,其实是由于对手马力夹带人力。
而韩札儿却是有备冲阵,百步以外就已经将战马加速到了极致;陈寿沦为被动迎战,战马刚刚起步就与强敌兵器相交了。
陈寿眼见势头不对,便在紧急之刻把大枪抖了一个大大的枪花,先阻住了敌将势头再说吧?因为这时在敌人眼里,会出现几个、甚至十几个虚无的枪头,一般敌将即会带马避开,如此持枪方便会占到枪长刀短的便宜,也就基本占据了上风。
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韩札儿不为陈寿的长枪枪花所动,反而在距离丈余的那一瞬间猛磕坐骑,身子却突然不见,马战行家当然对这招一看便知,叫做“蹬里藏身”,骑手全身挂在一只马镫上,身子低伏,以披甲战马作为自己的掩护,主要是为了躲避对方弓弩。而韩札儿却把这一招用在了短兵相接。
意想不到的奇招收到了奇效!陈寿竟然愣住了:原指望趁敌人眼花给敌人一枪,却突然看不见了具体目标,谁能不犹豫片刻?而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际,敌人突然又出现在了马背,此时对手已经扑入长枪防守圈内,长兵器顿时优势尽失,陈寿心中一凉,瞬间脑海出现了两个字:完了!
陈寿心中的那一凉却是对方的弯刀刺入心口!韩札儿连弯刀都没有挥起,反而采取了最不适合蒙古弯刀搏杀的招式:如长剑一般突刺!
借着闪电般的马速,韩札儿一招制敌,陈寿在感觉到那心窝一凉之后便失去了知觉,随即栽倒马下而亡。
主将照面即被干掉,明军还能再鼓起什么斗志?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明军几乎立即溃散,就算有几个各自为战的勇士也无法改变总体战局了,最为要命的是:溃逃中的明军竟然大部回头奔向了原州城,而城上留守的明军却无法狠心将自己的战友关在城门之外任敌杀戮,等到发觉苗头不对之时,城门已经关不上了——是被明军自己拥挤而无法关闭。
韩札儿更不客气,直接带队杀入了原州城内,这下大势已去:原州城就此被轻易袭破。
散骑败兵逃到了庆阳城下,徐达闻报大惊,立即召集冯胜、傅友德等将领商议如何应对这种突变,会议召开之前,徐达也是采取了紧急措施,派了右丞徐礼率军助守首当其冲的驿马关;又遣指挥叶石真增援彭原;调指挥韦正助守豳州。
其时的冯胜正率傅友德、薛显所部驻守灵台,冯胜与傅友德接令紧急来到了徐达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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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军事会议上,冯胜向徐达建议:“现在我们大军围攻庆阳,张良臣虽然受困,但我军却不能急切攻下;而王保保令韩札儿袭占原州,无非是声援张良臣,并不一定继续进兵庆阳为张良臣解围,实际上我军只要加强驿马关军力,便足以扼制占领原州的元兵,韩札儿不会有什么施展余地。”
冯胜如此有信心,徐达还能说什么?于是便令冯胜率领本部官兵向西南再次加强驿马关防守,冯胜大军紧急出动,当天没有赶到驿马关,仅仅离庆阳城三十里即安营扎寨——这冯胜也属帅才一级人物,虽然自告奋勇扼守驿马关,一路行军之刻,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韩札儿能按照所有人的预计进犯驿马关么?
冯胜的预感没错,韩札儿并非莽撞之将,不然王保保也不会放心让他独当一面,就在当夜,韩札儿却别出心裁,没有理睬上马即到的驿马关,反而连夜绕南东进,一个奇袭又攻陷了泾州!
泾州,原来即是徐达出兵攻击庆阳的大本营,是庆阳的南大门,韩札儿此举更使庆阳局面乱七八糟了:乍看徐达主力退路被断,韩札儿竟然在围困庆阳的明军主力背后又完成了一个弧形包围圈!
只可惜,徐达兵力实在雄厚,先袭原州、再袭泾州,连续成功的韩札儿却不敢当真直击庆阳接应张良臣,主要还是为了分散徐达兵势,以达到解围庆阳的目的。
此凶信于二十九日被冯胜得知,这时的冯胜简直有点庆幸自己所部并未开至驿马关,就地救援泾州最为近捷,现在的韩札儿正在全力窥觑庆阳方向,想必反而对侧翼驿马关方向疏于防范,何不跟这位韩札儿学一回?带兵连夜奇袭这个兔崽子!
战事如同变戏法,冯胜开始时期的慢吞吞反而大大帮助了明军,而韩札儿千里奔袭,两天袭破明军两城,实在是人困马乏了,也就滞留泾州休息了一天,除了庆阳方向,竟然没有派出游骑警戒,因此,等在韩札儿在泾州城甜蜜蜜一觉睡醒,却陡然发觉:城外密密麻麻全是明军!
自己前来救援庆阳,难道要把自己搭进去?
韩札儿也是明白之将,深知自己所部铁骑擅长野战,用来守城却非所长,一旦被明军四面围困,那就会沦落为庆阳第二,甚至连庆阳城内张良臣的处境也不如:张良臣被围还有自己率军来救,自己若被困何人前来救援?
但韩札儿是果敢之将,立即率部出城,趁冯胜大军尚未合围直下东南而去,此刻的韩札儿不理睬部队进军的方向了,离庆阳当然越远越好,甚至回师西去也会在明军意料之中,而东南方向却是明军地盘,估计会大出明军意料。
韩札儿估计的不错,冯胜还就是没有预料到韩札儿会出走东南,大军围空泾州之后,捕捉到了一些元军散骑,才得知韩札儿真实去向,索性得势不饶人,由傅友德、薛显左右两位前锋展开包抄阵势,一直追到了豳州(今陕西彬县东北),虽然缴获不多,但总是把韩札儿驱赶的远远了,这才率部返回驿马关。
而韩札儿的远飏,却代表了王保保首次解围庆阳的就此失败,从此庆阳城的张良臣彻底绝望了。
究其几乎成功又归于铩羽的原委,却不得不把责任算在王保保头上:既然决定出兵为庆阳解围,为什么不给韩札儿派出后续兵力?致使韩札儿连下两城却无实际功效。
也许王保保是在“下一盘大棋”,因为,王保保为解除庆阳之围也许动了不少心思,除了韩札儿这一路孤军突进之外,还几乎同时从远远的东西两翼在加上南面三个方向对明军展开了攻势,这大概是根据“围魏救赵”之法,设想徐达会分兵应付,如此庆阳之围自解。
王保保怎么也不会料到,现在就算徐达有撤围庆阳的意愿,却也没有权力实施了,小小的庆阳已经引起了南京朱元璋的极大关注,已经遥控下旨:东路北伐大军合兵到西边来!常遇春、李文忠诸将全部集中于庆阳城下,不信以大明举国之力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庆阳?
皇帝如此大怒,前线的主帅徐达自然领会其中意味,可是,战争这东西,有时候皇帝也说了不算,就算这时常遇春、李文忠都来到庆阳,就能顺利吓开庆阳城门么?未必!
这时的徐达,不管心情再怎么苦涩尴尬,也要根据庆阳城的实际战事行事,心中发狠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要暂停对庆阳的明暗强攻,从战术上将攻城战改为围困战。
但是从战略上看,目前庆阳持久不下的不利战事其中也蕴藏有利因素:这像一颗明军舍不下的棋子,元廷也舍不下了!
没拿下庆阳的这段时期内,庆阳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磁石,会源源不断地吸引过来诸多的元军残余,假如能运用得当,这不是即将出现许多歼灭元军有生力量的战机?
这总比将来满山追野兔一般追逐胡虏于大漠草原省事。
于是,徐达开始抽调组建一支用于机动作战的骑兵部队,数量一万,选将为傅友德、薛显,专门用来打击可能出现的元军援兵,或者增援哪座被王保保袭击的城池。
就是这支机动部队,在不久后为庆阳的围困战立了大功!
但是,从数量上来看,怎么也觉得略微单薄,而此时的徐达却不能剜肉补疮一般随意抽调围城部队,徐达斟酌再三,还是狠心依照朱元璋的旨意,向东线的常遇春、李文忠下达了西调参加庆阳作战的命令。
本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有关前线军事将领的调动连皇帝也是不能越级插手的,这也是因为东线战场发生了巨大变化:元上都已经被常遇春攻克,元顺帝远逃大漠深处的应昌,在徐达看来,东线已无大型战事,那就不妨集中兵力于西线。
可是,有一种变化任何人都无法预料,那就是战事转变的戏剧性;有一种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把握,那就是人生祸福的突变性,哪怕是大将军徐达的军令,哪怕是大明皇帝朱元璋的圣旨!
常遇春与李文忠的北伐收尾之战就出现了这种戏剧性的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