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篇(2/2)

在众人目光下,林延潮走到大臣之间打开黄布包裹的匣子,众官员们取出诏书看了一遍,验证无误后,都是露出笑容。

林延潮向太子道:“启禀太子,恭妃娘娘,传位诏书已取到,请殿下至文华门前宣读诏书,接受百官朝拜!”

太子闻言对王恭妃仍甚是依恋,犹在抽噎。

林延潮见此正色规劝道:“殿下需有人君之度,母子之情放在日后再叙,请陛下移驾文华门。”

沈鲤,朱赓等殿内众大臣也是道:“臣请殿下移驾文华门。”

太子定了定神,站起身来道:“多谢先生提点,孤晓得。”

一旁王恭妃拉着太子的袖子泣道:“吾儿登基为天子,死也瞑目了。”

林延潮道:“敢问恭妃娘娘可有信得过的宫人?”

“有几个,都是跟随多年的老人。”

林延潮点点头道:“此事可以交代秉笔太监陈矩陈公公安排。”

田义脸色一变,默默退至一旁。

林延潮又道:“眼下新君册立,娘娘再居别宫已是不合适,不知要移居何宫?”

王恭妃犹豫道:“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想法,还请林先生拿主意吧!”

林延潮见此道:“慈安宫是原先仁圣皇太后所居,万历二十四年仁圣皇太后病故,慈安宫就空了下来。臣请娘娘移居慈安宫,不知殿下,娘娘意下如何?”

太子大喜道:“孤没有意见,一切请林先生安排。”

王恭妃看了暖阁一眼道:“林先生是先帝所托的顾命大臣,就一切听林先生的意思。”

林延潮对田义道:“那么还请田公公派人打扫,选派干练的宫人侍候吧!”

田义连忙道:“是。”

当下太子在林延潮等众臣的簇拥下走出启祥宫。

方出大门,正在宫门外焦急等候的文官们,一见到太子走出宫门,皆是拥了上来。

“太子殿下!”

“老臣见过太子!”

“臣叩请太子金安!”

太子见此场景差点失措,待他镇定下来,但不知说什么。

而林延潮在旁大声道:“殿下潜德久彰,海内属望,群臣们都盼着殿下早日登基临朝,君临天下!”

太子面色涨红,不过知道此刻需推辞一番。

但没等太子有出声的机会,林延潮即高呼:“臣林延潮叩见万岁!”

随即孙承宗,方从哲,叶向高皆是呼此拜倒。

左右大臣见此亦是振声大呼:“臣叩见万岁!”

群臣以太子为中心拜伏在地,太子不容多想已是黄袍加身。殿内王恭妃扶门望此一幕,有等苦尽甘来的欣慰,至于郑贵妃则转过身去幽幽一叹,在福王搀扶下缓缓走进宫中。

太子在群臣簇拥之下,坐上驾辇前往文华门。

太子驾辇刚出了隆宗门,而在外聚集的大臣们早都是听见禁宫里的万岁之声,一并赶到此处。

林延潮暗中吩咐辇驾放慢速度。

辇驾放缓,太子端坐其上,双手按膝目视远方,自有一等君王气度。

而他所经之处,官员们无不拜在宫道左右,口称万岁。天子刚去,新君登位,百官都怀着一等哀伤而又憧憬的情愫。

林延潮等大臣们则步行跟随在驾辇之后。

宫外其余官员闻之,皆是托起官袍扶着角带快步朝此赶来,沿途跪拜叩见太子后加入队伍。但见驾辇之后的大臣越聚越多,一路浩浩荡荡地前往文华门前。

驾辇终于抵至文华门,太子拾阶登台,林延潮等阁部大臣皆侧立左右。

但见礼部尚书于慎行当众宣读天子遗诏。

群臣再度朝拜。

“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三十载于兹,夫复何憾!念朕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无负先帝付托,比缘多病,静挕有年,郊庙弗躬,朝讲希御,封章多滞寮采半空加以矿税烦兴,征调四出,民生日蹙,夙夜思维,不胜追悔,方图改辙,嘉与天下维新,而遘疾弥留,殆不可起……

盖愆补过允赖后人,皇太子聪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尚其修身勤政亲贤纳谏,以永鸿图……

林延潮听此不由唏嘘,而台阶下不少大臣们亦开始哽咽有声。

……建言废弃及矿税诖误诸臣酌量起用,榷税改为国税,并新增织造烧造等项,悉皆停止。各衙门见监人犯俱送法司查审,应释放者释放……

……丧礼遵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为重,勿得擅离本国。各处摠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许擅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官员并免进香,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于慎行念毕后,群臣一并高呼请太子早登大位。

太子却道:“孤哀痛之际,无暇思此。”

于慎行当即拿出早已起草好的劝进诏书再劝。

太子仍道:“众爱卿忧国忧民,孤已知道了,但孤此刻方寸大乱,岂可思此。”

当即林延潮又率领群臣再度劝进。

经过三辞三让之后,太子在万般为难之际终于勉强答允,群臣无不大喜。

众臣议定登基大典日期,其实也是昨晚早就商量好的。

就在十日之后。

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也是怕夜长梦多。如此局面得以过度,权位顺利交接。

两个月以后,新君已御大宝一个月有余。

万历皇帝尊庙号神宗,改元定年号为泰昌。

而邹元标,赵南星等当初因建言争国本而被罢黜的两百多名官员,尽数诏还并给予官复原职。

诏起旧臣中名列第一人的当然是前首辅王家屏。

王家屏知林延潮位尊不忘旧友,但他此时已年老多病。王家屏上疏推辞后,次年病逝于山阴老家。

“总要试一试。”那士子咬着牙道。

当下士子们分作两拨,一拨出城门追去,一拨则守在城门口盘查车马。

林延潮见此不由摇了摇头。

此刻前后都有车马堵住,林延潮可谓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于是林延潮先让林浅浅及子女移至后车再说。

又过了一会,马车到了城门前,但见车帘被一掀,一名士人探头进来朝车内,见对方是生面孔,林延潮顿时放下来心来。

对方看车内简陋的车饰,车内人不过四十岁的长须中年男子,相貌平平无奇,哪里似权倾天下的当朝宰相。

对方不由失望,仍不死心地对双膝盘坐的林延潮问道:“敢问尊驾可是林相公?”

林延潮微微笑道:“哪来林相公,只是读书人。”

……

林延潮,字宗海,侯官人。父定,县学诸生,遇倭乱故。延潮家贫力学,过目成诵,然常恃才骄人,后受业于濂浦林烃三年,习文磨练心性,方成伟器。

万历四年,举乡试第一。座师王世贞得其文顾左右,三十年后天下皆从其子,而不知我也。延潮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虽年少,却郁然有文宗之望。

八年,会试、殿试又皆第一,时延潮十九龄。开国两百载,三试第一者,不过二人,连中三元者,延潮一人而已。人云,我朝开国以来,文盛气象无如今者,此果文脉天运乎?

除修撰,延潮以年家子受知申时行,未满两年,任两房制诰敕,经筵展书官,讲官,迁侍读。

十年,延潮省亲回朝,充日讲官。延潮好以掌故,法度,民生启沃帝心,时帝已隐然以公辅意属。

张居正立朝,于称几毁誉俱所不计,一切福国利民之事,挺然为之。居正揽权久,操群下如束湿,异己者率逐去之,以恩威临主上。及居正卒,张四维得政,知上下积苦居正,先易其政收人心,后窥帝意,籍居正家。

张居正当国,延潮与其不和,暗讥奸相,数累时行周旋维护。及居正倾覆,满朝无敢建白者,独延潮抗章,疏首曰‘天下为公’,为居正鸣冤。

疏入之日,天下闻而壮之,触帝与慈圣太后之怒下诏狱。

朝臣竟上疏救居正,帝悔己过,悯忠言,令延潮改疏词。延潮曰,荣华富贵天不由我,匹夫之志我不由天,不易一字。帝谪延潮归德同知。

中州河决千里,高陆平川,百万饥民皆嗷嗷待哺。延潮甫任即兴河工,筑大坝,屯淤田。朝裹风露,暮沐风雨,郡守三年,归德大治,民颂其德,以堤名之。时河督潘季驯等奇其才,惜其遇,巡抚臧惟一等河南巡按官员皆交章荐之,云不可以百里之地屈就社稷之器。吏部尚书杨巍举延潮为州县第一。

帝每念延潮,即问左右近况,于文华殿屏风独书其名。潘季驯,臧惟一疏入后,帝从时论,擢延潮詹事府左庶子兼侍读学士,又忌于张居正故事不重用。

十六年进礼部右侍郎,寻迁左侍郎,称疾还乡。

延潮在乡兴儒学,建书院,天下学子莫不读其言,诵其文,果应世贞之语。延潮以学功自号,提倡身体力行之实学,宋亡三百年后,永嘉之学再盛于朝野。

十九年二月,诏拜礼部尚书。

申时行谢政,荐志皋及张位自代,又举沈一贯,朱赓,林延潮可用。

二十一年正月,王锡爵还朝,遂为首辅,以三王并立旨下礼部。延潮焚诏拒之。锡爵迫于公议,追寝前命。

延潮出遣朝鲜,会李如松率师收复王京,破倭于晋州城下,倭酋秀吉乞和。

二十二年召还回朝,负天下之望,朝士冀其大用,廷推第一。诏命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延潮效姚崇十事疏谏陈先复居正名位再入相。不报,居驿馆三年,全己志。

二十四年十一月,居正复谥文忠,复官太师太傅。晋文渊阁大学士。

当是时,两宫三殿灾,连岁间变异迭出,又兼东事再起,矿税横行,微延潮,国事即殆。帝不得已起之。

延潮三年不任,任之以社稷为己任,上下多有肘制,常以事而无功自叹,然不负救正救时之名。平播州,开海贸,革漕弊,举新钱,废火耗,兴教化,相业非常。延潮初官任气好矜,及入政府反却宽厚有容,与辅臣赵志皋,张位,沈鲤皆相厚善,而至临大事,决大议,毅然莫能夺。

三十年二月,天下渐安。帝崩,以太子社稷托延潮。时人皆视其必借拥立之功揽权,振作国事,刷新政治,以就夙愿。

新君登基,延潮奉还大政云‘臣诚忧国家,不为私计,不负先帝知人之明’。辞相归乡随行止十数人,车止五六辆。

居乡三年,外四边不宁,内党争不休,泰帝以延潮有宿望,趣召再起。以原官入朝,宰国十五年,天下大治……

赞曰:林延潮以儒发身,以直节声闻天下,历相万泰两朝,扶危定倾,功在社稷。闻延潮为讲官自诩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自比于姚崇,宋璟。姚宋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延潮有二人之长,无二人之短,救时于万历,中兴于泰昌,此天所以佐明也,终得谥文正。

(全书完)

ps1:这份诏书是万历四十八年的。

ps2:最后一章写了太久了,实在抱歉。最后人物史传参考了书友孔璋不写檄文,以及明史数篇,大家凑合着看。

ps3:本书最后一次ps,终于完本了,且容我歇一歇,心底话和感触会放在后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