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黯月之翼 第二章 展翼(2/2)
“这是……”旁边的骏音也发现了不对劲,失声,“火里有东西?!”
就在大家微微错愕的瞬间,只听呼啦一声响,火焰忽然向着两边分开,就像是一朵忽然间怒放的巨大曼珠沙华!彷佛被无形利刃凭空劈开,炽热的火焰翻卷开来,显露出里面的人——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不敢相信的惊呼。
红莲一样的烈焰中,闪现出一道洁白的光——此刻柴堆已经燃透,火焰炽热,宛如炼狱。然而那个少女却好端端地站在大火的中央,竟然毫发未伤!
火里的少女微微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着叠在心口,面容安详而宁静,竟似乎在烈焰里沉睡。火光映照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身体正出现某种惊人的变化——骨骼缓缓延展,后背的皮肤开始变薄,双肩后忽然展开了一对巨大的雪白翅膀!
那一对翅膀在大火里徐徐展开,宛如舒卷的白云。翅膀展开之处,火焰向两边分开,犹如被利刃斩过般熄灭。那样的情景宛如梦幻,竟然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天哪……”来自铜宫的人怔怔看着,有些年长的人脱口喃喃——这……这不是二十多年前的景象再现么?那个来自异乡的女子,琉璃的母亲,也曾经抱着卡洛蒙家的两个王子,从大火里展翅飞起!
那一刻的震惊,二十几年后还刻在心头,令当时目睹的人无法忘记。
原来九公主的身体里,留着和母亲一样的血?!
唯有广漠王看着展翅从火焰里的少女,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流露出一种久远的憧憬。是的……若衣当年,也就是这样从大火里展翅飞起,将他们两个兄弟托出了火海。而这一次,在火里涅磐而飞的少女背后有着比若衣更加纯白的翅膀——她用双手握着脖子上那一块古玉,然而指缝里却依旧射出夺目的光!
看来,是时间提前到了么?
他的心里激动莫名,几乎无法自持,恨不能立刻动身前往南迦密林。
“请神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然而那一边,绝望中的慕容族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纷纷下跪,痛哭流涕。这是什么……神迹?是传说中的云浮翼族降临了?
仿佛真的听到了这些绝望的祈求,火焰里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目若琉璃,流光溢彩。只是静静地一回眸,所有在场的人忽然都觉得她盯着自己,似乎看到了灵魂深处,不由得悚然警惕,一时间几百人的大院子里居然寂然无声。
扑簌簌一声响,在所有人震惊的注目之中,琉璃挥舞着翅膀从火中飞起,盘旋着在镇国公府上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白墨宸的头顶。她俯视着马上的军人,忽地开了口:“喂!你还真是不讲信用!不是说好了我如果肯自愿被你烧一下,你就让镇国公府的人多活一天的么?怎么说话不算话,又要把慕容逸给烧了?”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和平日没有两样。
白墨宸原本眼里有疑虑也有敬畏,然而在她开口的一瞬,迟疑就消失了——是的,无论怎么变幻外形,这个人其实就是个小丫头而已,根本不值得作为神一样的敬畏!
“我只是答应你宽限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一日,并没有包括这个后来者。”他冷冷回答,“慕容逸不是慕容隽,他就算投案,也不能抵消他兄弟的罪过。”
“你好不讲理!”琉璃怒道,“怎么那么讨厌啊!这不是逼着我动手么?”
她嘀咕了一声,忽地张开双翅俯冲了过来!
一股凌厉的气流扑面而来,白墨宸的战马受了惊吓,直立而起,不住地往后退,几乎把主人掀下了马背。周围所有的士兵都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顿时让白墨宸身侧空出了一个三丈见方的空地来。
“小心!”骏音大呼,策马逆风而上,“保护白帅!”
然而琉璃没有对白墨宸不利,只是趁着那一瞬俯下身抓起了慕容逸,闪电般地升高,飞向了夜空,嘴里轻笑:“哼!那我就把这个你唯一可以杀的带走……”
话音未落,一支箭呼啸而来,又快又狠地穿过她的羽翼,几乎将她射落下来。琉璃没料到对方在颠簸的马上还能如此迅疾地发箭,半空中吓得一顿,一下子下坠了几丈,差点又重新跌到火堆里。慕容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呼,原来是垂落的双脚已经被火舌舔到。
“呀呀,对不起对不起!”琉璃连忙伸手将他用力的提起,然而臂力不够,没有办法平举,只能咬了咬牙,把他横抱在双臂上——一个少女怀抱着一个大男人,悬空停在火堆的上空,这样子非常古怪,然而在这样的气氛里却谁也没有心思去笑上一笑。
白墨宸已经从马背上跃下地来,手上夺了士兵们的一张劲弩,抬头冷冷地看着她:“放他下来!”
琉璃知道他箭法厉害,连忙抓紧慕容逸,急速回旋着上升。然而地上传来刷刷一片上弦声,低头看去,已经有上百张弓对准了半空中的他们。她不由得变了脸色,连忙想从肩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夜狩来——然而双手抓着一个大男人,哪里还能腾出手来?
慕容逸被身不由己地拎到半空,居然也不见得如何惊惶,只是看着她苦笑:“九公主,还是放我下地吧——跟着你似乎更加危险些?”
“……”琉璃讪讪,安慰他,“别怕,我很厉害的!”
她轻轻摇了摇脖子,吐了一口气,似是定了定心神。肩后的翅膀忽然一扇,一股风凭空卷来,呼啸着围住了那一堆火——那种风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力量,就像透明的墙一样围过来,只是一瞬,熊熊燃烧的火堆便猛然熄灭!
“啊?”地下的人发出了脱口的惊呼。
完成展翅需要消耗极大的力量,琉璃提着慕容逸才不过片刻,就觉得手臂有点酸疼,翅膀一敛,降落在熄灭的火堆上。那巨大的、雪一样的羽翼收拢起来,居然一分分的变薄,到最后只合拢成了一片,喀喇一声消失在了她的肩胛骨里,就如一把精巧的折扇。
“给我把他们两个拿下。”白墨宸却毫无惧色,冷冷。
白帅治军严谨,此刻军令如山,骁骑军们虽然有些忐忑,却依旧硬着头皮冲上了火堆,试图将他们拉下来。然而火虽然熄灭了,虚空里似乎还保留着无形的屏障,所有人到了离他们一丈的地方就再也无法上前,无论是冲撞敲打、还是刀劈剑砍,居然寸步不能入。
身经百战的战士们有些惊惶地收了手,相顾失色——这……是术法么?这个有双翅的少女,难道真的是天上下来的神?
“哈,跟你说过我很厉害吧?”琉璃得意洋洋。
“……”慕容逸一时有些无语,多打量了这个女孩几眼。他虽然多年沉湎酒色,但也听说这个广漠王的九公主本来是二弟心属的未来妻子人选,偏偏眼高于顶、架子极大,镇国公府派人几次求婚均被拒绝,真是被伤透了面子——然而此刻,当他们慕容家有大难的时候,她怎么反而会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丫头,难道和二弟之间有什么暧昧的深交么?
然而,不等他们有机会再说下去,庭院里被囚禁的人们又发出了一阵恐惧的哀号。两人一惊看过去,发现是骁骑军已经上前将刀架在了慕容氏族人的脖子上,寒光凛然。站在最前面的几个,赫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以及同族叔伯,还有……他的妻子。
“你、你快下来啊……”她对着他哭喊,刀子架在咽喉上。
他叹了口气——成亲也有十年了,可是这个所谓夫人却一直被他冷落,独自守着空房,不但没有子女没有家庭,到今日还平白地牵连在内。说起来,自己亏欠她已经良多。
“你以为靠着区区幻术,就能诓骗所有人么?”白墨宸神色冷定,“给我下来,否则先杀光这里的人!”
“喂,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肯被你烧一下就——”琉璃不由得有些愤怒了,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慕容逸却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下了火堆。
“你干嘛?”琉璃吃了一惊。
“我还是回去自行投案好了——毕竟我是慕容氏的嫡长子,在这个时候怎么能扔下族人不管?九公主,多谢你的好意了,”慕容逸走出了结界,回头看着她笑了一笑,“真可惜我二弟没福分,没能让你做我的弟媳。”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满身酒气的人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醉意,然而眼神却是清醒而无所畏惧的,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士兵们面前,伸出了双手,无所谓地笑了笑:“好了,放了我妻子和族人,来抓我吧!”
那一刻,满院子的慕容氏族人看着他,屏声敛息,眼神复杂。
这个慕容家的大少爷一直声名狼藉,被族人视为百无一用的废物,没想到在这样大难当前的时候作为家主的慕容隽逃得看不见人影,倒是他居然肯挺身而出。沉重的镣铐甩上了他的手臂,多年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猛然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既然是慕容家的嫡长子,就从你开始吧。”白墨宸淡淡道,“看不出,你倒是比你弟弟有种。”
眼看着慕容逸被士兵锁住拖走,忽然间,又有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厉喝:“住手!”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又是谁?居然敢在白帅面前驳斥他的命令!
什么?那一刻,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屏息。
琉璃张大了嘴巴,在熄灭的火堆上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是白族的悦意公主,空桑的新皇帝?可是悦意公主不是白帅的妻子么?为什么她忽然跳了出来,要不顾一切地维护慕容家的长公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
看来,这回丑闻是怎么也包不住了。骏音忍不住失声,然后立刻克制住了自己,迅速地看向了一边的白墨宸——后者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握着刀的手上指节用力得发白。白墨宸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抬起手,对着后面挥了一下。
骏音明白过来,厉声,“所有人退开十丈!没有号令不得接近!”
“是!”军队接到了指令,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几步,从镇国公府院子里撤离,一下子将整个中庭空了出来,留给这一对奇特的夫妻。
“琉璃,快过来!”广漠王趁机拉住了女儿的衣袖,低声,“我们也避开一下。”
“为什么?”琉璃却是不依,“我不去!”
“这里有女帝在,还轮不到我们说话,”广漠王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敏锐地觉察出了此刻气氛不对,低声对女儿道,“女帝既然来了,一定会救慕容氏的,你放心。”
“可是……”琉璃担心地看了一眼白墨宸,喃喃,“这个人身上的‘气’很不对劲啊……今晚估计是一定要打开杀戒才甘心。如果慕容他真的不回来,而女帝又镇不住白墨宸的话……那、那事情就大了。”
广漠王低声:“我们只是先避出去一会儿,就在门外等着——如果待会儿真的连女帝都镇不住局面,我们再来看看,如何?”
“好吧。”琉璃无奈,只能随着父亲暂时离开。只留下慕容氏一族被锁在原地,妇孺老少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这出人意料的一幕——女帝?怎么一夜之间,空桑的皇帝就变成了女人呢?昨天晚上,帝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全场寂静中,唯有慕容逸的目光是炽热而清醒的。
他只是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纤弱女子,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栗,眼神片刻不曾离开——是的……这不是做梦!那是千真万确的、实实在在的。
十一年过去了,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她!
“小意?”停顿了片刻,他的咽喉里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伸出的手在夜风里停留了许久,却始终不敢触摸到她的衣角,“是你么?真的……真的是你?”
太遥远了……十一年来,醉生梦死的生涯里,他无数次梦见过这个美丽任性的皇族少女。然而她被囚禁在云荒的最高处,那白塔的尖顶上,他只能日日买醉——当这一刻到来,他却反而不敢相信这近在咫尺的人是真实的。
“逸。”似乎听到了他的低语,她回头对着他一笑,低声回答,伸出戴着皇天的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是有温度的,颤抖而用力,苍白消瘦的素颜下,那个笑容依旧美丽而轻盈,宛如汀上的白芷花。
那一瞬,似乎有闪电击中,令他的眼前一片雪白,几乎无法呼吸——是的,隽说的没错,来的是她……果然是她!
到了最后,来救他、救慕容氏的人,果然是她!
不同于记忆中的模样,此刻,她头顶上带着金色的帝冕,象征着云荒无上的荣耀和权力,然而露在秀发后的脖子却依旧如此纤细,似乎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负担——然而,如此尊贵而纤细的她,却不顾一切拦在了他面前,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就如昔年在伽蓝白塔上,她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地在父亲和丈夫面前承认自己爱着另一个男人,并发誓绝不屈从白帝的旨意一样。
不到片刻,四周的人都退下了,天色已经全黑。空旷的庭园里,只有白墨宸坐在马上,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和她护在身后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离上一次他获得白帝许可、去伽蓝白塔顶上探望被禁锢的她,已经是一年过去了。这还是他们夫妻获得自由之后的第一次相见——解开了镣铐的她已经戴上了帝冕,然而脸色却还是苍白如纸,薄唇紧抿着,纤细敏感,激烈易怒,完全还是昔日被金锁锁住时的模样。
“你,一定要在天下人面前丢自己的脸,丢白族王室的脸么?”他沉默的眼里掠过一丝冷光,低声,“刚登基,就要把丑闻传播天下?”
“哈……”悦意冷笑了起来,“丢脸?丢脸也比被囚禁强!”
想起了她这些年的悲惨遭遇,他沉默了一下,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道:“你应该知道,囚禁是你父亲的意思。”
“所以,我不会为他的死流一滴泪。”悦意咬着牙,一字一句,“不过,父王把我抓回来关在了白塔上,也是遂了你的心意吧?——呵,听说这些年你在外头偷偷地养了个名妓,别以为我不知道……”
“闭嘴!”面前的人忽地变了脸色,一道冷光在面前急斩而下。
“女帝!”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叮的一声响,刀光猛然一震,偏了开去。黎缜大总管白胖的身躯忽然间迅捷得如同闪电,一下子掠过来,挡在了悦意面前,眼神警惕,看着从马上跳下来的空桑元帅。
“……”悦意这才回过神来,脸色白了一白。白墨宸从马上跳下,一刀在她面前不到一尺之处斩落,激起的劲风将她头上带着的玉胜摇得叮当作响。
怎么……他、他方才,居然要杀她?!
白墨宸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冷冷:“你,再敢妄谈夜来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夜来?是那个他在外面养着的女人的名字么?他居然为了她提了那个名字一次,就想对空桑的帝君动手!悦意女帝看着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居然还是真的爱她啊?可惜,听说她昨夜入宫献舞,结果也被烧死了,不是么?”她眼里露出了一丝残忍的讥诮,越笑越是畅快:“报应……也让你尝尝我这十一年来的滋味!”
“……”白墨宸说不出话来,在她的笑声里只觉得刺心的痛。
是的……她没说错。这是报应。
十一年前,当时还是二皇弟的白烨为了笼络最得力的下属,将唯一的女儿悦意许配给了爱将白墨宸。他那时候二十五岁,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却还是孤身一人在军中。对于一个玄之一族平民出身的年轻武将来说,白族藩王的允婚,不啻是一场天大的恩赐。
所以,那时候的他也并无反对,甚至觉得欢喜。
和世间每一个男人一样,年轻的他也对自己的伴侣有某种期待和好奇。然而白族的公主是藏于深闺的贵族,作为一个军人,他只听说那个十六岁的少女是白烨的独女,很美,从小受宠——这样的女孩,或许会有一些贵族的骄纵和坏脾气吧?不过这些也没有什么,他是男人,多忍让一些也就行了。
那时候,还是一个年轻武将的他在心里这样想,对着即将来临的新生活有着一些憧憬和忐忑。顺带着,他和白烨之间结成了更加牢固的同盟。
然而年轻的武将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未来的妻子早已有了意中人,而因为白烨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中州人,导致两人无法结合。悦意公主性格倔强刚强,不愿听从父亲的安排,竟在大婚前几日偷偷离开王府,秘密逃往叶城!
家丑不可外扬,只可秘密处理。他奉了白帝的密令,带人急渡青水,星夜兼程截住了那个出逃的公主。作为未婚夫,当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表达出真实的愤怒和受辱,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淡淡说了几句,要把她带回帝都。悦意却没有停止反抗,在归途上几度想要刺伤他,却被他一次次阻止。
在终于将她带回白族王宫的那一刻,他清楚地记得她眼里的恨意和轻蔑。
“你真的想娶我?”那个少女扬着头,挑衅似地看着他。
他想了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道:“我会把这一切都忘了,就像重头认识你一样。”
“真厉害……连自己妻子红杏出墙都可以忘?”她却大笑起来,语气讥讽,“我不爱你,所以不嫁给你。也算是敢作敢当——可是你身为堂堂的大将军,竟然不惜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她挣扎不脱,便用锋锐的话不停地刺伤他。他却始终沉默不语。
“你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呢?”他将她提上马背,向着帝都疾驰,只是淡淡地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逃到哪里,迟早都会被抓回来,何苦。”顿了顿,他说出了最锋锐的一句:“何况,那个人,并不肯和你一起逃。你又能去何处?”
她本来在滔滔不绝地尖刻骂着,忽然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
是的……逸没有来。他没有出现。
在她不顾一切出逃,来到青水边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在约定的地方等待自己。她忽然不敢去想——他是一个温柔俊秀的情郎,也许下过许多山盟海誓,但是在风暴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他却没有出现在应该在的地方。
“看看这个吧。”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扔在她面前,“怯懦的中州人。”
信是她的笔迹,在一个月前偷偷命人送到了镇国公府。上面写的是中州人远古诗篇《诗经》里的一首《大车》。在那个生僻的诗篇里,用灼热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女子勇敢却绝望的爱情: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云荒人或许看不懂这一首中州人的诗,但是身为中州人后裔的慕容逸肯定看得懂她在信里说的是什么样的誓言——
“宫车奔驰声隆隆,青色毛毡做车篷。
“车中的我怎能不思念你呢?但怕的是你不敢爱我啊!
“宫车慢行声沉重,红色毛毡做车篷。
“不是我不想跟你走,我是怕你顾忌太多,不愿意与我私奔!
“既然我们在活着时不能成为夫妻,只愿死后同穴而埋。
“不要不信,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头顶有天日昭昭!”
一个空桑的公主,从未接受过中州的教育,却居然能引用这样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激烈而绝决的内心——这些年来,她为了深爱的男人学会了那么多东西,包括深奥艰涩的中州古语。而最后的用处,居然是私奔前写的这封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