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暴风商人(2/2)
沙蛤的脸沉了下去:“它们在和我说话,不停地说……”“谁在和你说话?”师夷和阿瞳都问。
“那些……沙虫,还有被我们端上餐桌的鱼、火鸡和灰鼠。”沙蛤的脸色羞得通红,这些事他从没说给伙伴们听。他可不想让伙伴们认为他是个傻瓜而失去友谊。
云胡不贾俯低身子靠近沙蛤。
他的牙齿也很长,沙蛤紧张地想,他就像一条蛇。
他对着沙蛤的耳朵轻声说:“虫语不是缺陷,而是对魔力的感悟。我不能给你传授星辰法术,但有天你会发现,和动物们交谈将获益匪浅。你是能抓住命运的使者,这确实令人惊讶。”
关于他的话,沙蛤一句也没听懂。
云胡不贾再次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副骰子。
“这只是副普通的象牙骰子,但若手法娴熟,可以发挥极大的效用。”他说,往手心里扔了两把,每把所有的骰子都是红色的四点向上。
他把骰子放在了沙蛤的手心里:“来试一试。”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到。”沙蛤的胖脸上全是汗。“试一试嘛,快来。”师夷也这么催促他。
沙蛤抓住骰子,往地上一扔。四个骰子四散奔逃,显露出各不相同的点数。“你看,我不行的……”沙蛤在大腿上擦了把汗,松了口气。他觉得本该如此。
但是云胡不贾并不肯放过他:“再来一次,心里头要想着你想要的点数,就像正在倾听那些禽兽的话语,听即言。来,再来一次。”
沙蛤皱起眉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心里想着那些甲虫,心想如果它们会摇摆脚爪,大叫着“四点四点”,那该有多滑稽。他哧哧地笑着,又扔了一把,而这次他自己都懒得看结果,但骰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摇摆着落定,让周围的人惊叹起来。
沙蛤愕然地盯着地上发呆,那副骰子摆出来的赫然是一幅满堂红。师夷已经跳了过来揪住他:“怎么弄的,教我教我。”
“我不知道!”沙蛤无辜地半张开嘴,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那时候,云胡不贾已经转过头面对阿瞳,直视着这名小铁匠的眼睛。他沉思了半晌:“嗯,还真有点儿为难,我不知道该送你点儿什么。”
阿瞳丧气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说,“我什么都干不好,连师傅都说我笨,我打的翅膀很重,难怪飞不起来,我经常想,烛阴让我去当铁匠一定是搞错了。”
“哈哈哈,铁匠?”云胡不贾说,“我也觉得你不适合当铁匠。烛阴之神只怕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出此权宜之计。”
阿瞳深深地低下了头。
云胡不贾笑眯眯地问:“那,你来我这儿学着当个商人如何?我会带你走遍天下的城市,遍览奇观。”
“这个不太好,当商人要算账,我数数经常会数乱。”阿瞳羞愧地说。“那么,当一名驭手?我需要有人帮我驯服烈马。”
“我有一次帮板牙何蜃看管他的巨鼠雏兽,结果被那只出生才半年的幼巨鼠拖着跑过了半座火环城。”
“好为难啊,让我再想想。乐师?不行。皮革匠?不行。草药师?不行……”他每说一个不行,阿瞳就萎靡一分。
云胡不贾说到一半,手里那只珍贵的琉璃盏突然脱手掉下,朝地上落去。
阿瞳猝不及防,猛地一弯腰,竟然伸手接住了那只酒杯,虽然弯腰太猛,几乎摔了个嘴啃泥,但手上抓住琉璃盏,仍是高高地举起。
云胡不贾说:“你看,还说自己笨吗?”
阿瞳捧着琉璃盏,脑子乱成一锅粥,只会说:“我……我……”
云胡不贾赞道:“手比脑子快,这是一等一的好刺客材料。要不,来我这里,让我教你天罗刺杀术吧。”
阿瞳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让我去杀人?”
“杀人有什么不好?”云胡不贾满脸笑容,“乱世马上就要来临,做盗贼比做矿工更有价值。正当年轻,你们应该尽快学会杀人、抢劫和偷盗才对。”
“啊?可是师傅都不是这么说的。”阿瞳吃了一惊,咔嚓一声捏破了杯子。“哎呀,”他惊惶地喊了一声,脸都绿了,“这、这,我赔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任何东西到我手里,都会被打破。”
“你当然不适合建造,你只适合毁灭,”云胡不贾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那只名贵的琉璃盏,伸手拍了拍阿瞳的肩膀,“你可以再想想。”
他将一枚小小的铁钱塞入阿瞳手里。铁钱磨得很旧,上有模糊不清的花纹,似乎是雕刻着一只怪兽和一个裸女,相互缠绕在一起,一青一白,小却精致。
“等你想清楚了,就带着这枚天罗铁钱到悍然山城来找我。”阿瞳摊开手掌,望着那枚铁钱发呆。
“真是有趣!咳,你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是准备送我们火环城一人一件礼物吗?”师夷拽着云胡不贾的胳膊问。
“嘶——”云胡不贾痛苦地皱了下眉,“我本当拒绝,可是你的魅力真是难以抵挡。”
“这样吧,”他哈哈大笑,用扇子指着堆满市集洞里的货物,“我保证,火环城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将收到我的礼物,一个也少不了。”
沙蛤望了望整座大市场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货品,困惑地问:“你是说,卖给他们?”
商人微微一笑,用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更喜欢我的说法。”
3
他们站在一道悬崖上往下俯瞰。
矿工们正在他们脚下不眠不休地日夜搭建栈道,灯笼好像一排发光的蜈蚣脚爪。
为了抢进度,矿工们都透支了体力,严重的身体耗竭让他们格外疲惫。但是悬崖上在修筑的冲车道已经逼近了终点,只要再搭建一条越过瀑布的栈桥,就到达可以开采的矿脉地区了。
从悬崖上面落下来的水绵密不尽,但毒鸦可以看清每滴水珠。
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入眠了,但疲惫反而让他的感知更加敏锐。他知道自己睡眠太少了,但所有人的睡眠都太少,包括夫环本人。
毒鸦擦去额头上滴下的液体,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汗珠还是水珠,反正很快就会被烤干。
“士兵的伤亡很重,昨天我们伤了七个人,折损了一人,前天是四个……”
“我不要伤亡数字,只要矿石。”夫环抓住毒鸦营山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用可怕的红眼瞪着他。
“打断一下,夫环大人!”有个矮河络在旁边跳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熊悚扭过头去,发现是巡夜师陆脐。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太难找了,”陆脐擦着汗抱怨说,“大人,我有事找你,关于那桩工作,我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什么工作?”夫环不耐烦地瞪着眼。
“翻译那张地图啊,你忘了吗?”
“那张图!”熊悚烦躁地摆了摆手,此刻他可不希望巡夜师掺和进来捣乱。云胡不贾的暴风吼虎到场,那张图的问题对他来说已经全部解决了。
“……我的藏书塔被烧了,我要求侦破此案,此外,应该急速派人去龙渊阁或其他河络城采购《屈服之书》和《雾隐城梦兽笔谈》,这两本书对破解地图之谜很重要……”
陆脐继续絮絮叨叨地拉着他的衣角不放,让熊悚气不打一处来:“我这边多少大事急事要办,你却让我去买书?我要你找到夜蛾部对付沙虫的办法,你找到了吗?”
“当然没有,”陆脐理直气壮地说,“器而用者为之下,真正的好书上不会记载这些无用的知识。”
“滚!”熊悚怒喝道,“我在等一个重要的人。在那之前,你不要来烦扰我。”“还在等谁?”
“他来了!”
悬崖上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过来,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红色钢甲,赤红色的胸甲上雕刻着铁齿巨鼠的图腾。
为首的一名武士身躯庞大,面色黝黑,满是横肉,就像只狮子,无人怀疑它的杀戮能力。看到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簇拥在狭窄栈道上的卫士不用招呼,就向后闪出一条路来。他隔得老远就开口喊道:“终于召唤我了,我在锚溪谷待得都快要渴死了。”
“渴?你是在说旱灾吗?”陆脐插嘴问。
赤甲遥空转身用冷漠的目光瞪着巡夜师:“我是说,再不让我的刀子喝点儿血的话,就要渴死了。”
“要用到刀子的地方很多。”熊悚沉静地说。
赤甲砸了砸自己的头盔:“没有问题,我会好好招待他们。”“要我做什么?”赤甲遥空不耐烦地喝道。
“赤甲,你的士兵要接管整座火环城的防务,对任何莫明出现的怪物和陌生人都要杀无赦。”
“很好!”本身就是怪物的赤甲满意地叫道,“我喜欢这任务。”
“接管防务?这很奇怪,我们自己的士兵去干吗呢?”陆脐发问,他一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少管闲事,巡夜师大人。”夫环的模样现在让人有点儿害怕。他头发焦干,眼睛里布满通红的血丝,压在低低的眉毛下,凶光暴射。
赤甲把那张疙疙瘩瘩的脸转向陆脐:“如果你想参与我们之间的游戏,也没问题,不过那样一来,你今夜恐怕就再难见到心爱的星辰了。”
陆脐面如土色。
“火掌,你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图上的矿脉是对的,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向前掘进了,可是矿工们的体力全都透支了。”
“我们需要一个总动员令,让其他的平民来帮忙,让他们去维护巷道,去拖运小车、去凿排水坑、去打戗柱、去攉矿渣,他们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我会发布总动员令。”
“确定如此吗,大人?”
虽然在河童殿里,小河络们的玩具就是矿工镐,他们到处挖坑,经常把老师绊倒。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受过挖掘方面的训练,全民挖矿是可能的,但平民下到矿道仍有一定的危险。他们对地下和熔岩的情况不如职业矿工了解,他们甚至听不懂矿工之间的行话,因而他们的死亡率也远高过矿工。
“我们是矿工城,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墨晶矿的黑血,他们会干好的,”熊悚拍了拍火掌肌肉结实的胳膊,“我会征集所有的人,所有能腾得出手的人,但别把他们派到关键的地方,别让他们碰到那些鬼东西,明白吗?”
“什么时候开始?”
“万铁之神在上!当然是今天!我已经让蝗眼准备多余的矿工装备了。”熊悚说,“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一定能渡过难关。”熊悚仰着脖子说,热汗顺着他的头盔流淌,一阵阵的地震撼动他们脚下的大地。
从那一天开始,铁鼠部落的士兵接管了火环城的所有防务和治安。至于火环士兵,熊悚则把他们派到地下,全副武装,带着重型武器的他们,似乎要去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但对于正在对抗什么,却对平民们绝口不提。
只有分布在最前沿的矿工才知道他们在和什么战斗。
4
矿工的装备包括两只皮袋、带脸罩的头盔、厚防火服、干食品、锯子、铁镐、单刃手斧、长管水罐和一卷长绳。
找到适合沙蛤使用的工具,要比其他河络麻烦,因为沙蛤的个子最小,比其他的河络还要矮上几分。镐把对他的手来说太大,衣服太宽,裤管一直拖到脚面,即便是最短的单刃手斧,他背在背上,也如同蚂蚁撼大树般可笑。
沙蛤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厨师学徒变成了矿工。
他就拖着这么一套庞然大物般的矿工装备站在大灰环入口前发呆,按理说他应该高兴,因为矿工比厨师学徒要受人尊敬。但实际上,他百般不乐意离开温暖的厨房炉火,钻到鬼怪横行的地下去。
可是夫环的命令不容更改。
“或许,我可以找到什么理由不去。”沙蛤暗自琢磨。阿瞳的铁兵洞十分忙碌,所以小铁匠免去了挖矿的活儿。
至于师夷,沙蛤怀疑她纯粹是因没有职业而被遗忘在所有人之外,沙蛤深切地为她感到遗憾——挖矿总比无所事事要强吧。
他还在那儿想东想西,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沙沙声从脚边传来,好像有谁在呼唤他:沙蛤,沙蛤,沙蛤!
他愣了一愣,一群甲虫猛地从他头顶嗡嗡地飞过,然后落到一边的石柱子上,排列整齐,它们的角上套着红色的管子,说明这是一群正在受训的甲虫。
沙蛤刚意识到危险,虫师射牙大婶已经大山一样横在了他眼前,朝他伸出一只铁铸般的胖手来:“你欠我的两只虫呢?”
沙蛤僵住了。
“怎么是两只?”他半仰着头想了半天,艰难地问。
独角仙和鹿角锹举着大角,在他周围歌唱:“两只,两只,两只!”
“当我不知道么,你养的那只死蜥蜴还偷吃了一只!那是我个头儿最大的铜壳甲虫!”
“我赔不起。”沙蛤低声说。他很想分辩那不是他的蜥蜴,但是阿瞳说,不能出卖朋友。
射牙大婶严厉地盯着他看。河络得等到十四岁以后才可以拥有私人财产,她遗憾地想,到那一天,沙蛤还需要很长时间呢。
“那就替我打工!每天的宛时到夜里瀚时,这段时间你都得替我卖力干活儿!直到我觉得可以的时候,就放了你。”
沙蛤的脸变成了灰绿色。
宛时到夜里瀚时!他会错过午饭时间,然后再错过晚饭!他会错过新蒸的包子出笼的那一刻,在所有人闻着热气腾腾的香气时,他必须待在臭烘烘的鼠圈里,吞吃冰冷的饭菜和汤,上面还漂着鼠毛!他可不想到射牙的熏鼠工场打工。
这一刻他只希望身在矿坑的最前线,然而身型壮硕的射牙已经抓住了他的腰带,气势汹汹,如同山上杀奔下来的强人,准备将这一战利品拖回山寨。
沙蛤闭上眼睛,绝望地想着:快逃,快逃,快逃。
但他知道自己最多只是想想,却不敢付诸行动。
射牙大婶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用力过猛,她扯开了沙蛤的腰带,沙蛤肥大的上衣中掉出来一副骰子。沙蛤看到骰子在地上骨碌碌地翻滚出鲜亮的四点红色,那是云胡不贾送给他的礼物。突然间,那名异族商人的奇怪话语又跳到了他的耳边:“听即言。”
听即言。
对沙蛤来说,倾听比表达要容易得多。
他听到自己的这种恐惧好像流水四溢,在隧道里流漫开来,滴答有声。快逃,快逃,快逃。
突然,规规矩矩地落在射牙身边的那些甲虫不安地振动起翅膀,它们惊慌失措地飞向空中,有的向着火炬,有的向着灯笼,乱飞乱窜,有的在空中相撞,有的落入火中烧得嗞嗞作响。
它们一起在沙蛤的耳边狂呼:“快逃,快逃,快逃。”
他听到了这些话,然后将它们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放大,放大。甲虫们一起扇动翅膀,流星一样撞入黑暗的洞窟中。
沙蛤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风波。
射牙暴跳如雷,她眼睁睁地失去了自己的第三、第四和第五只甲虫,如果她不赶紧把这些疯甲虫召回来放回笼子,也许还要失去更多。
“小鬼头,你施了什么妖法——等着我,我会再抓住你的……”她那庞大的身躯跳了起来,追着造反的甲虫群而去。
沙蛤则抓住机会,捡起地上的骰子,收拾起他的所有装备,朝大灰环底跑去。
他跑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身上的各类工具叮当作响,小小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同时却充满狂喜。我可以和那些甲虫说话了,他想,它们真的能听懂我的话。
这大概是他最快乐的一刻了,直到另一座如山般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
狂牛陀罗瞪着一双绿豆眼,挑剔地打量着沙蛤的全身装备:“下次他们大概会把婴儿也派来吧。”
“我记得你,小子,”狂牛陀罗叫嚣道,“你跟小铁匠告状,让他来替你出头是吧?”
“不是这样的……”沙蛤徒劳地想要辩解。
“这回他可不在这儿,看看谁能帮你,”狂牛陀罗扭头喊道,“喂,长笔,让这小子和我搭班,我要带他见识见识真正的矿工生活。”
负责登记矿工名录的书记员带着有何不可的表情点点头,朝助手招了招手,沙蛤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兜头一桶冷水就泼到了他身上。
“听着,你要是拖了我的进度,我就打死你,明白吗?”狂牛说道,一手拎起沙蛤顺着铺好的栈道向下走去。
狂牛陀罗也许是矿工中个头最大的一个,他站起来可以摸到巨鼠的鞍背,力量也是矿工中数一数二的,但狂牛分配任务时,却让沙蛤搬更重的东西。他们一起抬矿道撑木的时候,狂牛还有意让沙蛤抬粗的那头。
火掌舒剌匆匆路过的时候,瞥了他们一眼:“沙蛤,你行吗?”
“我……可以吧。”沙蛤说。他脸色苍白,紧咬牙关,却不肯认输。
“每一项使命都是有意义的。”这是阿络卡说的,沙蛤决心在僵直的手脚和酸痛的肌肉间找到意义所在。
熙熙攘攘的道路突然中断了,他们被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挡住了去路,河边拥挤着一群群的矿工和平民,有的要下行,有的要上来。河中心本来有一座木桥,但被急流冲垮了。所有的人都在吵吵嚷嚷,正在抢修木桥的锯木狗气急败坏地回喊道:“……到那边去,那边有个浅滩可以过河,别来烦我们了。”
走在前面的狂牛打量了一下水情,领着沙蛤往下游走去。
“他们说的浅滩不是这边吧。”沙蛤看见其他人都转向另一个方向,有点儿疑惑。
“你少来教训我,地上跑的笨蛋。”“我不是笨蛋。”
“闭嘴。”
他们是向着悬崖外延走去的,可以看见地下河在悬崖边缘破碎成万颗玉珠,然后突然消失在边缘处。
“让他们去排队走浅滩吧,这么多人,得排上半个时辰才能过河。”狂牛说,“我带你走捷径,如果你不是笨蛋,敢来吗?”
“我敢。”沙蛤犹豫了一下说。
狂牛斜眼看了看沙蛤,三下两下扒去衣服,一步跳进了急流,他在水里晃了两下,稳住身子,然后瞟了沙蛤一眼:“喂,这水太深了,你还是别下来了。你不敢下来的吧?”
“我可以。”沙蛤说,扶住撑柱跳了下去。
狂牛陀罗咕哝了一声,拖着撑柱的另一头,向前趟去,他故意挑水流最急的地方走。水势凶猛,就连个子高大的狂牛也被冲得摇摇晃晃的。
沙蛤咬着牙,使劲儿地推着撑柱走,但他的个子太小了,走了两步,就被水卷着漂了起来,猛地一下松了手,狂牛也没有抓住。
五十多斤重的大木头柱子被水推着撞在沙蛤的肩膀上,沙蛤踉跄了一下,呛了一口水,心里一慌,在光滑的岩石上滑倒了,眼看着撑柱瞬间就被水流卷出了十多丈远,消失在瀑布里了。
沙蛤好不容易才扒住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把头探出了水。
狂牛陀罗眼望着瀑布发了一会儿愣,转身推开水花,慢腾腾地朝沙蛤走来。“我是怎么说的,”他吼叫道,“你把柱子搞丢了,你是存心的吧。”
“我不是……”
“你要不要打架,要不我们来打架吧?”狂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兴奋地说。
“别打我,这里站不住脚。”沙蛤艰难地吐了一口水,说。狂牛陀罗却懒洋洋地说:“我喜欢就打,不喜欢就不打。”
他在触手可及沙蛤的地方站住了脚,低头俯视这个小孩。
沙蛤拼命地抓住滑溜溜的石头,身边奔腾而过的大水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砸在下面看不见底的深渊里。沙蛤的心里升起一股恐惧,他望着对面那张丑陋的大脸,明白过来,狂牛是真的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惊慌地抬头四顾,在这黑暗的地底深处,只有远处一队队路过的河络扛着沉重的撑柱,噼里啪啦地踩着水跑远。他甚至无法高声呼救,因为只要一张嘴,冰凉的河水就会灌入。
但是他能够和甲虫说话,也许他也可以和这头狂牛说话呢?
听即言。沙蛤开始盯着狂牛宽宽的额角,使劲儿地想着:快逃,快逃,快逃。
“喂,你盯着我看什么?”狂牛发现了,骂骂咧咧地逼近过来。“快逃。”他想得太用力,不小心说出了口。
“逃什么?”狂牛陀罗说,扇了他一记耳光。
沙蛤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得不用所有指头都拼命地扒着石头,只怕一脱手,就会和撑柱一样被冲下去。
怎么不灵了,他的魔力失效了吗?
突然从水里跳出一只蝾螈,爬在沙蛤眼前两尺远的另一块岩石上,不停地叫:“小心,小心,小心。”然后掉头钻入水中,冒出一朵小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