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魇(2/2)

“咦?你什么都没画啊?”欧阳萃奇怪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画布,之前不是见尹臣翰摆足了架势在这里挥毫泼墨么,怎么弄了半天连他们俩都不如,起码他们还是搞了一张混乱兼后现代抽象派作品交差呢。

面对皮安诺他们怀疑的目光,尹臣翰颓然地垂下头,说:“我一时找不到灵感,不知道怎么画才满意。”

“只是社团活动,不必这么苛求吧?随便画一画就好了。”皮安诺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无法理解。社团活动,又不是上阵打仗,有必要这么高要求自己么?

“随便?!怎么能随便!”尹臣翰突然抬起头,声音骤然涨大许多,总是闪躲如惊兔的目光也凶狠起来,“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然别做!”

他突变的态度令皮安诺他们的心跳加快一拍,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你们先走吧。”尹臣翰移开目光回到画板上,“我想再思考一下。”

“好吧。下周见。”皮安诺点点头,拽着欧阳萃走出了出去。

回头看看从仓储室里投出的灯光,欧阳萃摇着头说:“怪胎一个!难怪他在班里一个朋友都没有。”说着说着,他脑里灵光一现,恍然大悟地说:“会不会是因为班里的同学都不搭理他,所以他才跟丁腾那些家伙混在一起,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内讧,才……”

“胡说八道。”皮安诺不屑地打断他,“尹臣翰独来独往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真要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的话他早该做了。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你干吗对尹臣翰的事那么关心?”欧阳萃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问。

皮安诺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回头道:“我无法解释,尹臣翰让我不安。”

“不安?什么不安?”涂天璘从教学楼外的垃圾桶后头突然钻出来,跳到皮安诺面前,忽闪着大眼追问。

一看到她,皮安诺的脸色即刻从零上降至零下,冷冷说:“没什么!”

“可是,我都听到了啊。”涂天璘一点不生气,一如既往地温柔着,小声说,“我听到你说尹臣翰让你不安。”

“知道你还问。有病啊你!”皮安诺不耐烦地绕开她往前走。

“人家只是在找话题嘛。”涂天璘追上去,摇晃着手里提的大塑料袋,表情像在逗一只贪吃的小狗,“刚才我已经去买了周末大餐的材料,打算做白灼虾还有茄汁鸡柳,啊,还有你们最爱的糖醋排骨!”

尽管皮安诺非常之“厌弃”这个处处以他未婚妻自居成天扮得贤良淑德的女人,但他怎么也无法拒绝她职业级的厨艺。甚至连一贯挑剔的芒果也赞不绝口,更因为这个缘故,它跟涂天璘从最初的水火不容慢慢变得相亲相爱了。这一切使得涂天璘更加坚信“要拴住男人的心,必先拴住男人的胃”是绝对真理,甚至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抄在了笔记本上。

自打认识涂天璘的这一个来月,每周她都会到皮家为皮安诺和欧阳萃做一桌丰盛的周末大餐,然后还会把往后一周的菜品准备好放到冰箱里。单从这一点来说,皮安诺还是要感激她的。因为他那对说过一周就回来的父母,临时变卦飞去了开普敦,说今年的同学会提前在那里举行,然后直到现在夫妻俩还在南非悠闲地晒太阳,如果没有涂天璘,只怕皮安诺得长期与速冻饺子为伍了。

“要做饭就走快些!啰唆什么!”皮安诺加快脚步,把后头的两人甩开老远。

望着皮安诺被夕阳镀上一层金晕的背影,涂天璘抱着一大堆吃的,歪着头,一脸幸福地自言自语:“皮皮的背影真好看……我一定要为你做一辈子的饭!”

欧阳萃的胃液有点翻滚。

“只可惜这次我错过了报名社团的时间。”涂天璘眼里露出片刻的失望,但她转眼便执著地仰望晚霞绮丽的天空,“下学期我一定要提早行动,一定要跟皮皮参加同一个社团!”

“嗯嗯!加油!”欧阳萃抹了抹额头上不自觉渗出的冷汗。

3

一转眼,两天的周末瞬间过去。周一大早,持续了两周的晴天被一片绵绵阴雨替代。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啪啪写着一堆又一堆公式,皮安诺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那些x和y总是最好的催眠曲。

打了个呵欠,皮安诺把头侧向左边,无意中的一瞥却让他突然来了精神。

坐在左侧倒数第二排的尹臣翰,这会儿居然没有认真地抄笔记,而是把头埋在立起的数学书后头,睡得正香的样子。

这样的事,皮安诺绝对是第一次见到,他一直认为尹臣翰这种家伙,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一旦进了课堂,那绝对就是打了鸡血,怎么可能出现在课堂上睡觉的“劣行”?!

一堂课下来,老眼昏花的数学老师根本没发现他老人家心目中的数学天才居然睡了一整堂课。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吵嚷一片,而尹臣翰大约是被吵醒了,慢慢坐直身子,揉着睡眼惺忪的红肿双眼,顺便活动了两下脖子,看样子这一觉睡得似乎不是很舒服。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啊!”欧阳萃凑到皮安诺身旁,偷瞧着尹臣翰,“我从来没见过他在上课时睡觉!这小子昨晚偷牛去了?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衰样。”

两人正低声议论,教室门口却传来一阵骚乱而急促的脚步,夹杂着教导主任声嘶力竭地叫喊:“让开让开!赶紧让开!”

教室里的人纷纷跑出去看热闹,原来是几个医生护士在教导主任的带领下,抬着担架匆匆跑过,直奔楼上高三年级而去。

看着教导主任几乎蜡黄的脸色,皮安诺预感学校里似乎出了大事。

果然,在上课铃响起的刹那,那队医护人员抬着个学生从走廊里疾步跑过,皮安诺探出头一看,发现躺在担架上插着氧气管昏迷不醒的学生,正是丁腾。几道鲜明的伤痕交错着从他的眉骨斜划到嘴角,身下的雪白被单,已经泛起了片片血红,鲜血正从缠在他脖子上的棉纱下缓缓渗出。

这一幕,让走廊里响起了一阵女生的惊叫,胆子大些的男生则在议论纷纷。然后各班的班主任相继出现,把所有人全部赶回了教室。

“丁腾怎么伤成那样?”坐在座位上,欧阳萃根本无心听老师讲课,不可思议地悄声问道。

“感觉像被人砍了十刀八刀。”皮安诺皱眉回忆着刚才的血腥一幕,“他总不至于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吧?”

“很难讲。”欧阳萃思忖着,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德林的学生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在校内胡来吧?!”

“等会儿找丁腾他们班的人问问,看到底发生什么事。”皮安诺总觉事有蹊跷,丁腾是很胡来没错,可是那个在学校里动刀对付他的人,岂不是更胡来?

丁腾重伤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学校。而校方也在第一时间让各班班主任向学生们下达了封口令,严禁他们胡乱猜测。然而,这对有心打听真相的皮安诺来说,不算什么难题。他在放学后随便找了丁腾班上的几个女生,轻而易举便从这群仰慕者口里探听到关于丁腾出事的始末。

根据她们描述,上午上英语课时,大多数同学正在专心听课时,突然就听到扑通一声响,然后是桌椅翻倒的声音,全班人回头看时,满脸伤痕的丁腾仰面躺倒在地,双眼紧闭,四肢不断抽搐,脖子上的伤口汩汩朝外冒血,当时所有人,包括老师都被吓呆了。而最离奇的是,丁腾在那之前,根本是完好无缺什么事都没有的健康状态,她们记得那会儿他正坐在座位上戴着耳机听音乐,谁料到听着听着就成了那副恐怖模样。

“听音乐听到七窍流血?”欧阳萃和涂天璘在听过皮安诺打探回的情报后,异口同声地问。

“当然不可能。”皮安诺瞪他们一眼,打开车门说,“我打算去医院,不知那家伙醒没醒。”

“醒了你也未必见得到吧。”欧阳萃提醒道,“搞不好现在正有一拨警察守在医院里查案呢。这可是典型的校园血案啊!你没见今天校长室里都去了好几个警察么?”

“碰碰运气吧。闲着也是闲着。”皮安诺跳上车发动引擎,“你们不想去可以不去。”

“去!刀山火海我都要跟皮皮在一起!”涂天璘开心得像去参加圣诞party,赶紧跳上了车。

越野车掉了个头,直奔第七大道上的慈惠医院。

从德林校门口过去时,正向窗外张望的涂天璘忽然张大了眼,说:“咦?那个不是尹臣翰么?”

皮安诺放缓车速朝校门那边望去,果然看到尹臣翰正提着书包,神情木然地站在校门口,露在校服外头的白衬衫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脏东西。一辆辆车从他面前开过,溅起的泥水全部落在他身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微微笑了一笑。

“他怎么这么晚才走?”欧阳萃奇怪地问。

皮安诺干脆停下车,回头再看尹臣翰,却见那家伙已经上了一辆计程车。

“你们下车!”皮安诺拉开车门,不由分说把欧阳萃和涂天璘推了下去,嘱咐道,“你们俩去慈惠医院探探情况。我去看看尹臣翰。手机带好,随时联络。”

说罢,他砰地关上车门,掉转头便向尹臣翰上的那辆计程车追去。

望着飞速而去的车子,涂天璘嘟着嘴怨道:“怎么能一个人去,带上我也好有个照应嘛。”

“带着你就没照应了……”欧阳萃悄声道,然后拦了一辆计程车,拖着不满的涂天璘钻了进去。

如果事情真像那几个女生所描述的那么诡异,那么丁腾的事恐怕会比较棘手。之前皮安诺说尹臣翰让他不安,如今看来,这尹臣翰今天的种种异状,加上上周在油画社时他的古怪表现,连欧阳萃也觉得越来越不安。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头出没,难道尹臣翰跟丁腾出事有关?也不对啊,出事时两个人根本没见面,都各在各的教室里待着。

欧阳萃抓着头,越想越糊涂。

慈惠医院是离学校最近的一所医院,不到十分钟,他与涂天璘已经站在医院大厅里。

问到丁腾的病房号时,两人一溜小跑进了电梯,直上医院五楼。

出乎欧阳萃意料的是,501号病房里并没有警察的影子,只有个穿着简朴的瘦小中年女人,愁眉苦脸地守在丁腾的病床前。

“您好。我们是丁腾的同学。”欧阳萃走上前小声跟中年妇女打了声招呼。

中年妇女忙起身给他们让座:“我是丁腾的妈妈。这孩子……唉。谢谢你们来看他。”

“您坐您坐。”欧阳萃让丁母坐回去,说,“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是来看看他伤势如何了。”

丁母望着缠满绷带的儿子,抹着眼泪道:“已经做完手术了,说是刀伤,失血过多。警察刚刚才走。这孩子总不让人省心啊……他爸爸去世得早,我一个人要做几份工作养家,实在是顾不上他……”

“确诊是刀伤么?”同情之余,欧阳萃问道。

“医生是这么跟我说的。”丁母点头,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早要他规矩些,不要惹是生非,他就是不听……现在弄成这样。”

“丁妈妈别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欧阳萃安慰着她,又问,“丁腾有没有向家里提起过一个叫尹臣翰的人?”

丁母想了想,摇头:“没有。这孩子常不回家,就算在家也从不搭理我。唉,我这当妈妈的,连跟儿子说句话都成了奢望。”

在欧阳萃跟丁母说话时,插不上嘴的涂天璘走到丁腾床头,看着双目紧闭,脸上被纱布裹得只露出眼口鼻的他,突发觉他的眼皮似动了几动,再一细看,果然是他的眼球在眼皮下有规律地上下左右转动着,不过只持续几秒便平复了下来。

心生奇怪的涂天璘俯下身,把脸朝他的眼睛凑得更近了些,一根手指也下意识地轻轻抚在他的眼皮上。就是这么个小动作,涂天璘原本迷茫好奇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

抛下欧阳萃和丁母,她大步走出了病房。

见势不对,欧阳萃急忙跟丁母道别,赶紧追了出去。

一直到医院门口,欧阳萃才赶上步履比平日快出数倍的涂天璘,抓住她胳膊道:“喂,你干吗突然跑掉?”

涂天璘甩开他,冷冷道:“丁腾体内,有一层稀薄的妖气,并且呈不稳定波动状态。”

“妖气?”欧阳萃的声音高了八度,忙把涂天璘拉到一旁问,“不会是鬿雀的余孽吧?”

“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这么想!”涂天璘毫不客气地教训道,“丁腾的妖气,暗伏在他体内某处,如果不是我离得很近再加上手的触觉感应,是很难发现的。”

“你……”看着突然变得盛气凌人的涂天璘,欧阳萃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半晌才恍然想起,这女人一嗅到妖气就会人格分裂成目中无人的母夜叉。

“皮安诺,你死到哪儿去了!限你二十分钟内到慈惠医院门口跟我们会合!晚一分钟老娘拆了你的骨头!有重大发现!”涂天璘对着手机彪悍地下着命令。

挂了电话,皮安诺打消了下车去找尹臣翰的念头。

刚才他一路追踪,发现尹臣翰在离学校约两公里的锦西河畔下了车,然后便一直坐在杂乱一片的河岸上发呆。一辆运渣车停在不远处,工人们正把装成一筐的石子杂物往车上装。

前些时候看新闻说,市政府近期要整改锦西河,据说要在一直空泛着的河岸上修建一排商铺。因为这工程,这片河岸上早被弄得乌烟瘴气,不知道尹臣翰这怪胎跑到这里来干坐什么,看风景还是吹河风?

皮安诺在车上观察了尹臣翰许久,发现他除了偶尔转转头外,没有任何别的动作,那神态活像是个痴迷的观众在看一部最喜欢的电影。可是在他对面,除了一条灰巴巴的河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涂天璘的电话,皮安诺已经打算下车抓住那家伙问个明白了。然而,涂天璘野蛮的语气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除非是她嗅到了妖气,否则绝不敢拿那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一想到妖怪,皮安诺即刻调转车头朝慈惠医院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皮安诺只花了十八分钟就出现在涂天璘他们面前。

“算你有点用。”涂天璘跳上车,满意地一挑眉,反手指了指身后的医院,压低声音道,“丁腾身上有很奇怪的妖气。我想他受伤的原因跟这个有关。”

“丁腾有妖气?”皮安诺即刻想起当初那只幻化成老师的鬿雀,但马上又把丁腾是妖怪所化的猜想否决了。

“你跟欧阳萃那个笨蛋想到一块去了吧?”涂天璘笃定他也会不长脑袋地冒出鬿雀余孽之类的想法。

皮安诺冷哼一声,说:“如果丁腾真是鬿雀变的,没理由你到现在才人格分裂吧?你又不是第一次碰到他。”

“变聪明了。看来进了我涂家的门,果然是有好处的。”涂天璘得意地摸了摸皮安诺的头,说,“根据我刚才跟丁腾的接触,他身上的妖气应该属于‘移植’类的。所以才那么稀薄和不稳定。”

“这个也能移植?”欧阳萃从后座上凑过头,“谁能移植这玩意儿?”

“所谓的移植,类似于传染吧。有少数厉害的妖怪可以利用自身的能力把妖气传染到跟它们有接触的人类身上,以达到某些目的。鬿雀虽然厉害,但它就是个完整独立的个体,没有传染妖气的本领。”涂天璘越往后说眉头锁得越紧,“可惜我现在无法从丁腾身上的妖气知悉它的来源和种类。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妖怪传染妖气,通常都有什么目的?”皮安诺追问道。

“有的纯属无聊的恶作剧,而有的则是为了控制人类。”涂天璘顿了顿,继续道,“我家祖上曾经消灭过一只尸妖,那家伙四下散布妖气,最后整个村的人类都变成了只知食人饮血的活死人,而尸妖则把这些活死人当成最好的食物,成为它力量的最佳补给。现在你们该知道事情的棘手了吧。”

“丁腾不至于变成活死人吧?”欧阳萃眼前突然浮现出国外那些血淋淋的丧尸片,涂天璘说的“活死人”应该就是它们吧?!

涂天璘把他的头推开,不耐烦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会传染妖气的不止有尸妖。我现在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妖怪搞鬼!”

皮安诺望着车窗外渐黑的天色,说:“这么说,现在不能单独把丁腾留在医院里了?!”

“以他这会儿的症状,暂时不会有问题。但如果我们不在七十二小时内找出传染他的玩意儿,他很有可能妖变。虽然现在他身上妖气不浓,但是我能感觉出,它在增长。”涂天璘回头望着矗立于阴沉暮色下的医院大楼,神色凝重,随即又问道,“你跟踪尹臣翰发现什么了么?”

“他在锦西河河边上傻坐,什么事都没做。”皮安诺如实道。

“这家伙真的很奇怪啊。”欧阳萃插嘴道,“被我们发现报名参加油画社,在社团活动的时候,他画了半天居然画布上还是空的,问他吧,他还凶我们。还有啊,今天上午他居然在数学课上睡着了!”

一道光亮从涂天璘眸中闪过,她一把揪住欧阳萃的衣领问:“尹臣翰画画还凶你们?今天上午他什么时候睡觉?”

“是,他画了半天,结果画布上还是空白一片。还语气恶劣地跟我们说要做就要做最好。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皮安诺代欧阳萃答了。

“您能不能别这么激动!”欧阳萃用力拉开涂天璘的手,说,“就是老大说的那样。你没见到那天在画室里头那小子跟我们说话时候的态度,跟你棋逢对手!”

“数学课……”涂天璘收回手,入神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而皮安诺也陷入了同样的思索状态,握着方向盘喃喃低语。

片刻后,皮安诺开口道:“尹臣翰在数学课时睡觉,丁腾则是在英文课上听着音乐,然后出事,这两堂课都是今天的第一节课……”

“啰唆!”涂天璘鄙夷地打断他,“不就是尹臣翰睡觉的时候,丁腾也在同一时间出事了么。而且你说丁腾在听音乐,像他这种不良少年,周一的第一堂课除了拿来补瞌睡之外还能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同一个时间,尹臣翰在睡觉,丁腾也在睡觉,然后丁腾睡着睡着就出事了?”欧阳萃试探着说,然后神色越来越恐怖,“不是说丁腾之前啥事都没有,身上的刀伤是突然出现的么?这……尹臣翰跟丁腾又有过节……难道是尹臣翰用了什么妖法,比如灵魂出窍之类的,跑去丁腾班上拿刀砍他?”

“闭嘴!”皮安诺和涂天璘同时转过头瞪着“危言耸听”的欧阳萃。

“尹臣翰跟丁腾的矛盾,油画社,两个人同时入睡,妖气……锦西河畔……”皮安诺把前后发生的事一一罗列于脑中,努力寻找着一条可以将之全部联系起来的线索。

越野车停在医院前,仿佛被时间凝固住,车上坐着的三人,各自绞尽着脑汁。

“你们有没有看过那个叫《猛鬼街》的电影?”欧阳萃率先打破沉默,比画着说,“里头说有个坏蛋,死掉之后他的魂魄就总是趁那些孩子睡着的时候,跑进他们的梦里杀掉他们。虽然那只是噩梦,可造成的伤害却是完全真实的!你说尹臣翰会不会也……”

“你电影看太多了。”涂天璘打断他,却没有过多讥讽,反而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兴奋地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说罢,她转头看向皮安诺道:“未来老公,我们马上去锦西河!”

见她脸上浮现出中了头奖的表情,皮安诺边发动汽车边说:“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请你不要叫我‘未来老公’!”

“那……好吧。不叫就是了。”涂天璘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继而道,“直接叫‘老公’。”

皮安诺手一颤,车子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这个女人,不论分裂成哪种性格,都是逼人跳楼的类型,受不了!皮安诺头大地想。

“欧阳萃的《猛鬼街》刺激你想起什么了?”皮安诺把对话导回正题,其实那片子他也看过,没觉得有任何特别之处。

“先去锦西河,我要验证一件事。如果被我确定了,接下来就好办了。”涂天璘故意吊他的胃口,脸也朝他靠近了些,还抛了个媚眼,“亲爱的,是不是特别好奇啊?”

皮安诺没吱声,黑着脸不再理会她,他讨厌这喜怒无常的女人逗猫似的语气,若不是想到还需要她帮忙,他铁定把她踢下车去。

向来被女生视为顶级偶像的皮安诺,竟被这个人格分裂的怪女人涂天璘整得有口难言无可奈何,看惯了皮安诺对那些仰慕者嗤之以鼻的冷漠,再看他现在的衰样,欧阳萃不由偷笑,心想“一物降一物”果然是金科玉律。

4

很快,车子停在了锦西河边。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锦西河的河水在深秋夜色里淙淙而动,在两侧路灯的映照下,泛着单调的白光。另一头的运渣车还在忙碌地工作着,工人们已经把河岸的三分之一整理了出来。

尹臣翰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白天坐过的地方,只留着大大小小像被钻孔机钻过的坑。

“河岸被毁得很严重呢……”涂天璘蹲下来,把手伸进一个小坑里摸来摸去,并对他们两个不客气地说,“杵在那儿干吗?把这里所有的坑都摸清楚,看看里头有没有奇怪的东西,比如石像之类的。”

虽然不愿意被她颐指气使,皮安诺还是挽起袖子照她的话做了。触着坑底那些黏腻而冰凉的泥土,对于素来爱干净的皮安诺来说,有说不出的恶心。他的眉毛几乎拧成麻花,在一连摸了七八个坑之后,憋住一口怒气问道:“涂天璘,你到底在找什么?”

没等涂天璘回话,在另一边勤劳工作的欧阳萃举着沾满黑泥的手朝他们挥了挥,喊道:“喂,你们来看这个!”

两人忙跑去,三个人在个直径约一尺的坑前蹲成一圈。

“看这个。”欧阳萃从坑里拿出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灰扑扑的玩意儿,“我刚才从泥里摸到的,形状蛮奇怪,不像普通石头。”

皮安诺掏出手机,打开补光灯照上去。几人这才看清,欧阳萃手里的“石头”,竟是块质地光滑,有玉石之润泽的灰色石雕,粗略看去,这东西像是某种兽类的头部,齐颈处断开,应该只是这石雕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