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鬿(2/2)
“真是意外惊喜。”欧阳萃碰了碰皮安诺的胳膊,小声说,“没想到这学期的英语老师这么可爱。”
皮安诺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打了个呵欠,眼光看似无意地扫视着讲台上倩丽的身影,半晌冒了一句:“不喜欢这个女人。”
“老大。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女扮男装!”欧阳萃看怪物一样睨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做花痴状。
“不是说她不漂亮。”皮安诺若无其事地玩着手里的笔,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才奇了怪了,撇开外表不说,人家对咱们态度多好!你忘了以前那个夜叉王?每次迟到都是板擦伺候!”欧阳萃根本不能理解皮安诺为什么会不喜欢一个那么招人喜欢的女人。
放下笔,皮安诺下意识地揉着额头上那个消失不见的伤口,身体里突然窜上一股心悸的寒意。看着讲台上的新老师,他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原因,看到她,我心里就阵阵发凉。”
欧阳萃愣了愣,随即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面露忧色:“是不是那东西吃多了,留下啥后遗症了?”
推开对方的手,皮安诺不耐烦地说:“你吃撑了是吧?!我……”
咻!
一粒小小的玩意儿,从正前方飞来,快如子弹。
两人的脑袋各朝左右偏开,那小玩意儿就从他俩耳朵间的空隙擦了过去,撞在后头的墙上,弹到地下。
是一个粉笔头。
课堂常用暗器之首。
“上课时间,请不要说与学习无关的闲话。”冯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飘到他们耳里,温柔委婉,没有半分批评学生的严厉。
擦着手指上白白的粉笔灰,她抬头冲他们微微一笑,俏脸上写满和善与耐心,一束明媚的阳光打在她窈窕的身上,天使般美好。
教室里腾起小小的嘈杂。其余同学收回望向皮安诺他们的目光,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内容无非是他们两人的行为确是过分了,换成别的老师,恐怕不是扔个粉笔头那么简单。
“大家安静,继续你们的短文。”冯老师觉察到教室里的异常,立即出言制止。
很快,一片笔与纸接触时才有的沙沙声重新响起来。
只有皮安诺和欧阳萃不动笔,雕像般坐在那儿,互看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地上——
二人椅子之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一左一右静静躺着两缕短短的发丝。
皮安诺摸摸右耳,欧阳萃摸摸左耳,脸色骤变。
发丝的主人,除了他们还有谁。
那不起眼的粉笔头飞过,不仅带来一阵裹着尘味的小风,更在无声无息间同时削断了皮安诺和欧阳萃耳边的一撮黑发,还在他们耳畔的皮肤上留下片刻如火炙烤的灼痛。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了。”欧阳萃憋了很久,终于说了这一句。
“小心点。”皮安诺定了定神,抓起笔佯装写英语短文。
其间,他和欧阳萃都不自觉地抬头朝讲台上看了几次,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一堂课下来,美女老师由始至终都在微笑,耐心细致地讲着课,言语轻松风趣,从大家的表情上来看,高二3全班同学都相当喜欢这个美丽又聪慧的新老师。
所有人都认定她是个天使,除了皮安诺与欧阳萃。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好几个人拥到讲台去,抱着课本向天使老师问长问短。
“出去说。”皮安诺朝欧阳萃使了个眼色。
两人故作随意地起了身,正打算从后门出去时,冷不丁被一个清澈甜美的声音叫住了。
“皮安诺,还有欧阳萃同学,请你们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冯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站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依然和蔼可亲。
二人对视一眼,皮安诺眉毛一挑,拿出坏学生的姿态,问:“为什么?”
“无故迟到,扰乱课堂。”她笑容不退,转身离开前,又丢给他们一句,“如果不来……呵呵,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欧阳萃欲言又止。让他跌入花痴状的,是她的笑,让他迅速从花痴状中抽身出来的,也是她的笑。
抱起课本,冯老师不慌不忙地离开了教室,身后,黑发轻摇,柔光流动。
皮安诺收起本该迈出去的腿,坐回到椅子上。
“有点冷……”欧阳萃反手抚了抚自己的背,看着教室门口,笑,“要去么?”
“为什么不去。”皮安诺面无表情,“你怕?”
欧阳萃双臂横抱,夸张地大笑:“我是怕啊,我怕你不忍心对她出手,如果她对我们不怀好意。”
“你真是越来越无聊了。”皮安诺给了他一拳。
这时,一个女生探头探脑出现在教室后门。当她搜索式的目光落在皮安诺身上时,白白净净的圆脸蛋立刻红成了番茄,手里的粉红信封已经攥成了咸菜。
“啧啧,爱的使者又来了。”眼尖的欧阳萃幸灾乐祸地拍了拍皮安诺的肩膀。
深呼吸一口,那女生扶了扶大得快掉下来的眼镜,憋住一口气,两步跨到皮安诺面前,慌里慌张地把信封扔到他的桌子上,转身便跑。
“等等。”皮安诺的动作更快,迅速起身抓住了女生的胳膊。
“什么……那个……”女生好像踩到地雷一样,镜片后一对水润大眼又羞涩又惶恐地看着他。
“我不要。”皮安诺冷冷地把那封信递到她面前。
眼泪霎时在女生的眼里打起了转,她愣在原地,既不敢看皮安诺,也不敢接那封信。那种难堪与窘迫,欧阳萃看得于心不忍。
“给我给我,我帮他签收!”欧阳萃一把抢过信封,顺势拉开皮安诺的手。
女生赶紧跑出去,逃难似的朝楼梯那边冲去。
“小女生而已,不用这么打击吧,收下又不会死!”欧阳萃把信封塞到皮安诺手里,“喜欢你又不是什么杀千刀的坏事,每次都板个死人脸,我真怀疑你取向有问题。”
“你……”皮安诺眼里窜出了火,“任何一个女人送来的情书都可以笑纳,这样的男人才是有问题!”
“你有理,算我没说。”欧阳萃赶在被他的目光烧焦之前投降,马上把那封情书收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接下来的两节课,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开学第一周没有晚自习,这是惯例。下课铃响过后,所有学生都兴高采烈地抓起书包闪人。喧闹的校园在一阵人潮涌动之后,渐渐安静下来。
4
皮安诺斜挎着书包,一言不发地朝三楼走,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在那里。整条走道都很清净,大多数办公室都大门紧闭。开学第一天,不止学生跑得快,连老师也一样。
“我没带刀。”皮安诺走了一半,身后的欧阳萃突然冒了这一句。
皮安诺看都懒得看他:“这里是学校,你以为是黑帮火拼?还带刀?!”
欧阳萃不说话了。
皮安诺很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口里却悄悄吐出一口气。
那颗比子弹还厉害的粉笔头所传递出的危险信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
皮安诺自己最清楚,他的“毫不介意”是装的。
那个女人不为外人洞察的利落攻击让他很难不害怕,尤其是在他根本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时候,就好像你走在马路上,突然有个陌生人跳出来拿枪指着你想要你的命,你畏惧的不仅仅是那把枪,你更畏惧的是对方的动机,因为你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人类对于未知事物,通常是好奇与惧怕各占一半的。
但看在欧阳萃一口一个老大的分上,他装也要装得天不怕地不怕。
不快不慢地走到英语老师所在的办公室门口,皮安诺举起手,犹豫半秒,叩响了半开的门。
“请进。”
脆生生的嗓音从里头传出。
两人走进办公室,迎面便看到那张美丽的脸蛋。
“呵呵,好准时。要是平时上课的时候有这么乖就好了。”冯老师微笑着,又垂下头,手里的红笔在一叠薄纸上随意地画拉着。
办公室还有几个别班的老师,看到皮安诺进来,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然后纷纷收拾起东西,跟天使老师打个招呼后便一一离开。
其中一个年轻男老师,在离开前还不忘在美女面前献殷勤,关切地说:“随便教育下就好了,他们不是一天两天能改造好的,别累着自己了。”
改造?!如果现在不是在学校,皮安诺定然会把这马屁精扔进河里免费洗澡。
“放心,我有分寸。”她向仰慕者报以最甜美的笑容。
男老师心里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出了办公室。
“找我们什么事?”皮安诺抽过一张椅子,不客气地坐到她对面。
冯老师放下笔,纤纤十指悠闲地交叉到一起,笑道:“这是一个迟到学生对待老师的态度么?”
“你并非一个普通的老师,我自然不能拿普通的态度对你。”皮安诺的头略略一偏,故意拨了拨耳际的头发,“对吧?”
欧阳萃左右看看,上前说道:“没有哪个老师会拿‘子弹’对付学生吧?”
“呵呵,你们也不是普通的学生。”她垂眸浅笑,“我怕粉笔头起不了作用。”
三个人的对话,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弯转隐藏。
这时,冯老师突然收起了笑容,双手朝外一扬。
一阵微热的气流扑过,半掩的房门和打开的窗户砰一下全部自动关上,撩开的窗帘也随之垂下,把办公室遮个严严实实,前后不过一秒时间。
皮安诺站起身,强抑住内心的惊慌,面不改色道:“孤男寡女共在一室,还把门窗关这么严实,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心知不妙的欧阳萃早已扑到门口找退路去了。但是,当他的手刚一触到门把手时,立刻痛得叫出声来——看似无异的大门,不知在何时变成了一块比烙铁还烫的大板子。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欧阳萃用力甩着烫红的手,边骂边提醒皮安诺,“小心点,千万别乱碰东西,我怀疑这里被她变成烤箱了!”
皮安诺皱眉。
冯老师不说话,缓步走到皮安诺面前,目光像在打量一件珍贵古董,而她的鼻子,同时也在他身体四周嗅了嗅。
欧阳萃拉着皮安诺后退一步,大声斥道:“哮天犬变的么?乱闻什么!”
“滚开!”冯老师出其不意地伸手抓住了欧阳萃的脖子,往旁边一推。
明明没有感受到多大的力气,可是欧阳萃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任由它像张大风里的薄纸,轻易被“吹”到一旁的墙壁上,随后啪一下粘在上头,动弹不得。
“欧阳萃!”皮安诺赶紧冲过去抱住欧阳萃的腰,用力把他往下扒。
“哎唷!我的肉好痛!”欧阳萃的腰几乎要被皮安诺捏断,他却依然只能像一只被粘板牢牢贴住的大苍蝇,一动不能动。
“把他放下来!”皮安诺低吼。
“呵呵,我会的,不过不是现在。”冯老师抱臂冷笑,“稍后再收拾他。”
“我们有过节?”皮安诺的眼里烧起了火,“我根本不认识你!”
“比起其他亲戚,你们这一支的智商和本事的确要高出不少。”冯老师反手撑住桌沿往上轻轻一跳,坐到办公桌上,修长的小腿交叠在一起,故作顽皮之态,“在我面前,难道你还想继续装下去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装什么了?”皮安诺迷惑地反问,但是心头却为之一紧,难不成这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带我去你们的巢,也许我会考虑放过你。”杀气从她的眸子里划过,“否则,你会比死更难过。”
亲戚?巢?她的威胁把皮安诺彻底搞懵了。
“我一个字都不懂!”他怒视对方,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一把铁尺,“放了他!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老师!”
“看来你是患上失忆症了。”冯老师将身子朝前一倾,笑颜动人,“没办法,只能由我帮你治一治了。”
美若桃花盛放的笑容随着她的话音一并消融,白过霜雪的颜色从她裸露在外的脚尖指尖开始,迅猛延伸,刹那便将她皮肤上的正常颜色“染”成了一张骇人的白纸,无数排列整齐的鳞甲从皮下生出,咯咯有声,寒光凛冽。
冯老师天使般美貌的脸孔也在同一时刻被异化拉长扭曲,一双美目向两侧斜拉开直到额际,红唇也变成了骇人的暗绿色并朝前凸起,鼻梁深深凹陷下去,只露两个外翻的鼻孔,一支锐利的白色犄角从额头正中悍然生出,发着荧绿的光。
她的身体也在此刻骤然膨胀了数十倍,从撑破的衣衫下,露出一个布满暗绿色羽毛同鸟类无异的怪异躯体,原本雪白纤细的双足被拉长拉细数倍,脚掌上滋生出厚厚一层带黑色斑纹的金色绒毛,锋利的指甲从中刺出,比虎爪更恐怖几分。至于那对修长的手臂,也早已分不出本来模样,层层羽毛扩张而出,顷刻间,玉臂便成了一双巨翼。
就是这么短短一秒,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在皮安诺和欧阳萃惊愕的目光下化成一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怪物。白炽灯的灯光为它在后面的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让这一幕的真实度和骇人度直线飙升。
怪物双翼一展,凌厉的怪风顿生,四周的桌椅板凳全被“吹”翻开去,皮安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被这股怪力朝后猛推过去,重重撞在墙上。
“如果你还记不起来,我马上帮你把天灵盖揭下来,拿出你笨笨的脑子查看查看。”怪物的声音不再是那恬美的女声,活像个走了声的破唱片,时而低嗡时而尖细。说罢,它一扭身,呼一下窜到皮安诺面前,利爪停在距离他头部不到一尺的地方。
“鬿雀?!”欧阳萃失声喊出。
皮安诺当然认出面前这怪物就是昨夜他追击的名为鬿雀的妖怪,但他万没想到这万恶的家伙居然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来报仇,更没想到它会识破自己的身份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
“呵呵,昨夜让你逃了,少了一块肉还嫌不够,想让我多割点是不是?”皮安诺爬起来,挡在欧阳萃前头,强作镇定不说,还故意不屑地朝鬿雀冷笑。边说边拿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扯了扯欧阳萃的衣服,又将手指捏在一起朝他比画了一下,同时朝鬿雀大喊:“我们之间的恩怨跟这个人无关,放了他。要收拾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一只翅膀猛扇在皮安诺头上,暗绿若深潭的羽毛带出诡异的光影,火辣辣的气流顺势刮过,躲闪不及的他,脸上留下几道渗血的长口子。
又一翅膀扇过,贴在墙上的欧阳萃顿时被“连根拔起”,轻飘飘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脸朝地狼狈着陆到办公室另一头散乱了一地的书本里,痛得他龇牙咧嘴号叫起来。
“蠢钝的东西。昨夜被你阻截的那只笨蛋怎么可能是我?!”鬿雀朝已退到死角的皮安诺逼近一步,那双阴狠过秃鹫的凶眼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等同于一记耳光的一翅膀,只是它对于口不择言的皮安诺的一个小小惩戒,“那只三趾鬿根本不配称作我的同类,除了个头大之外一无是处,当我的食物勉强合格。”
三趾鬿?!皮安诺的目光落在对方的爪子上,发现上头有六个趾头,锋利的指甲像六把尖刀,随时准备撕碎任何障碍物。
“呵呵,你们鬿雀就是以谁的脚趾多来分等级么?”皮安诺边笑边朝欧阳萃那边看,发现那家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时,只得又收回目光,斜睨了旁边的窗户一眼,估算着跳窗和跟这怪物单挑,哪个存活率会更高些。
一阵裹了腥味的阴风扑面而来,鬿雀的利爪擦着皮安诺的头顶嵌入雪白的墙壁里,石渣砖块飞溅开来,一个大洞赫然呈现。
“昨夜我本来可以用放出去的饵找到那笨家伙的巢,然后美餐一顿的。可这全被你破坏了!”鬿雀的目光像要从皮安诺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饵?!你说那个婴儿?”皮安诺下意识地护住头,猛然回想起昨天被那婴儿变成的小怪物偷袭的事。
“没错!它是我用蛊鬼变的,它用蛊毒在你体内做了记号,然后飞回到我这里,我只要吃了它就能感应到你的准确位置。本来这小蛊鬼是对付我那笨蛋同类的,却被你搅和了!”鬿雀怒气不减。
难怪这家伙那么快就找上门来。蛊鬼,就是那小怪物吧,说什么用蛊毒在自己体内做记号,难道就是那针刺般的疼痛么?自己头晕不舒服,原来是中毒了。皮安诺暂时打消了跟面前的利爪比速度的念头,以这怪物的本事,只怕他还没挨近窗户便被撕成碎片了。可恨那玩意儿不在自己身上,否则哪里有让敌人嚣张的机会。欧阳萃你个笨蛋,赶紧站起来想办法啊!他在心里焦急地吼,要想活着离开,只有靠留在欧阳萃身上的那个玩意儿!
“嘿嘿,害怕了么?”鬿雀收回爪子,耀武扬威地在他面前抖了抖沾在上头的石灰,又把头挨近了些,尖尖的喙离他的眼珠只有几寸距离,“这副人类的臭皮囊让你那么留恋?还不肯变回原身带我去你们的巢么?!我有72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耐心也没有多少了。”
原来,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了它的同类,皮安诺总算明白过来。可是,如果它不是昨夜自己击伤的那只鬿雀,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上门来?看它那么不屑于那只三趾鬿,也肯定不可能是为同类报仇而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皮安诺在明白的同时,也变得更不明白了。不过,他唯一确定的是,如果再不对这只六趾鬿的威胁作出回应,他跟欧阳萃就要英年早逝了。
“你急什么?”皮安诺甩掉头发上的灰土,直起身无畏地瞪了鬿雀一眼,“再饿你也忍着。吃了我,你这辈子也休想找到我们的巢。要知道,我们这一支……呃,五趾鬿,也不是好惹的!要是你对我客气些,并且保证不伤害我和我这个朋友,我可以考虑带你去我们的巢参观参观。”
“嘿嘿,终究还是个怕死的家伙。”鬿雀阴笑着,“好。我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带我去你们的巢,我会留下你们俩的小命。”
“一言为定!跟我来,就在附近。”皮安诺从它硕大的羽翼下钻过,快步朝房门走去,边走边朝刚从书堆里爬出来,恢复了神智的欧阳萃努力使眼色。
一见皮安诺挤眉弄眼的样子,又想到刚才他悄悄给自己比的手势,欧阳萃顿时灵光闪过,从校服内袋里摸了个小东西捏在手里,一骨碌爬起来冲到皮安诺身边,故作夸张地拉住他的手大叫:“天啊,你不能带它去啊!”边叫边将手里的玩意儿朝皮安诺手心里塞。
可是,他们俩一唱一和的戏码没能逃过狡猾眼尖的鬿雀,它扑棱一下扑过来,一翅膀扇在皮安诺和欧阳萃两人中间,怪叫道:“你拿什么给他!”
巨大的力量把两人掀翻在地,一粒圆圆的铜纽扣从皮安诺手中滑落出来,叮叮当当跳到一旁。见状,他和欧阳萃的面色均是一变。
“扣子?”鬿雀大翅一挥,那铜纽扣竟自动从地上飘飞到它面前,一缕疑色从它幽黑犀利的眸子里划过,“你给他扣子干什么?”
“那个……扣子啊,扣子是……”欧阳萃紧张地支吾着,急中生智之类的好事从来轮不到他。
鬿雀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一条线,无形的怒意在它身体四周高烧,它脖子一伸,怪吼一声:“我最讨厌妄图在我面前耍花招的笨蛋!”
见它身上的羽毛像发怒时的公鸡般根根竖起时,皮安诺便意识到这下大事不妙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冲过去抓住欧阳萃的衣领朝后一扔,吼了声:“快跑!”
明知是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皮安诺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和豁出去的心态,希望在欧阳萃离开办公室前,自己有能力拖住这只怪物,死一个总好过死一双!
可是,不待欧阳萃拔腿开溜,那怪物已经一翅膀扇开挡在面前的皮安诺,大嘴一开,伴着一阵尖利的嚣叫,一道红得吓人的火焰从它口里喷涌而出,气势汹汹地朝欧阳萃身上扑去。而欧阳萃的背后,已经没有退路,一旦跟这火焰相遇,相信他马上会荣膺本年度最佳烧猪。
5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轰一声巨响,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被一股外力生生击成了迸裂开去的破木板,一条拴满翠色小铃铛的红色细绳从门外嗖一声窜进,精确地缠住欧阳萃的腰朝后一拉,叮当脆响的铃声中,欧阳萃在离地三尺的高度中飞出了办公室,当然,也在最后关头避开了那道把地上烧出一个大黑洞的火焰。
在为那边缘滋滋冒着气泡与黑烟的大洞心有余悸时,皮安诺和落到外头的欧阳萃自然也没忘记在视线里搜索那条绳索的主人,欧阳萃的救命恩人——
烟尘缭绕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穿着德林高中的校裙,稳稳站在鬿雀的正前方,双手紧握着被打磨成剑柄形的水晶手柄,那条救了人命的红绳子正是从那手柄中延展而出。随着二人视线的上移,那张白皙的苹果脸上,一双称得上好看的水润大眼,藏在一副造型时尚又奇特的方形合金眼镜后,透出锐不可当的逼人光彩。
是她?!
今天拿情书给皮安诺被他冷酷拒绝,然后伤心逃跑的眼镜女生?
确认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是她时,皮安诺与欧阳萃的神情不啻见到另一只怪物。
只见她手臂一扬,那红绳在空中挽出一朵奇特的花,随着绳上翠铃的一阵急促震响,即如捕食之蛇般向眼露诧异的鬿雀冲去,虽是个柔弱无骨的玩意儿,却有势如破竹的威力。
鬿雀怪叫一声,扇动翅膀朝后跃起,那绳子贴着它的脑门刮了过去。皮安诺惊奇地发现,当那看似无奇的绳子在接触到鬿雀皮肤的刹那,一道青蓝色的火焰轰然腾起,沿着绳子的运动轨迹一路燃烧而下,与空气摩擦出了强烈反应。
数片白鳞迸飞开来,在鬿雀的哀号声中,它裸露在外的皮肉上顿时生出一条长长的裂口,荧绿色的血液飙溅而出,硕大的身体一阵震颤,失去方向感般重撞在墙壁上,尘土碎块飞扬之中,整个房间在它巨大的冲撞力下摇摇欲坠。
“寻你不着,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女生一掀水晶剑柄上的按钮,红绳唰一下化成道闪亮的红绿交绕的光,缩回到剑柄顶端。她走前几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靠墙而倒的鬿雀,说,“今年果然是你们这些妖怪的躁动期。害得我连暑假都休息不了!可恶!”
“碧炼伏龙……”鬿雀惊恐的目光凝结在女生手里的怪异武器上,凌乱一团的羽毛战栗不止,“你……你是涂家的人?!”
“涂天璘。”女生的嘴角微微一翘,随即从衣兜里掏出个明晃晃的小玩意儿,“有我在,你们这些妖怪永没有作恶的机会!”
话音刚落,她将手里的东西朝前方一抛,一个光可鉴人的银色铃铛停留在半空中,晃了几晃,竟分身成了几十支小指头大小的袖珍箭,齐齐朝鬿雀身上射了过去。一时间,爆裂声与叮铃声四起,皮肉烧焦的臭味横生,里头夹杂着鬿雀的鬼哭狼嚎——袖珍箭在瞬间穿透了它厚厚的皮肉,在它的身体里逐个爆炸开来。皮安诺他们眼见到鬿雀的全身不断冒起一个个碗口大的“泡”,然后在砰一下爆开,火光映照着从伤口里喷出的绿血,甚是恐怖。
就在他们以为鬿雀必死无疑时,这体无完肤的家伙突然一伸脖子,数道暗绿色的血丝在它暴突的眼球上涨开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垂死吼叫从它喉间冲出,只见它双爪朝地上一蹬,竟猛地站起来,翅膀一展,转身便朝窗口处狠命撞去。
在一阵心惊胆战的轰隆噼啪声和碎开一地的玻璃碴子以及砖头窗框之类的玩意儿中,办公室的整面墙壁被毁于一旦,而鬿雀则从这破损处不顾一切地跳了出去,呼一下飞上天际,速度奇快,转眼便缩成个小黑点消失在夕阳黯淡的天空中。
涂天璘站到破墙边上,仰望着它逃匿的方向,并没有急于追赶的意思。
没有了墙壁玻璃的阻碍,凉风没遮没拦地吹进来,掀动了她的长发和衣裙,残留的阳光给她的轮廓染上冷冷的淡金色,这景象连同她身后几乎成了一片废墟的办公室,像个诡异的梦般不真实。
这个彪悍的女人,跟白天递情书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个人?皮安诺甩甩头,起身从墙边的碎砖下拾起那粒铜纽扣揣好,扶着一瘸一拐的欧阳萃走到她身后,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