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风暴之海（2/2）
狂铁恶狠狠地说着，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攥住了那魁梧男人的衣领，但在他进一步做点什么之前，对方衣领下面的刺青以及覆盖在皮肤上的金属突然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名身穿墨蓝色外套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
“已经过了么？”执行官微微皱眉，但很快眉头便舒展开，“那大概是回不来了吧。真遗憾，看来我的安排有了点意外。”
机械轰鸣的船舱底层，一个身影躲藏在寻常船员根本注意不到的角落深处，偶有微光闪过，黑暗中只浮现出一双冷静的、压抑着所有情感的眼睛。
“他毕竟只是个从码头混混里爬上来的下等人，再给些年头怕也学不会上层社会的规矩，”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邓肯还没回来。”
“战车家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狂铁摇着头，眼神中多出一丝谨慎，“如果你是说这个护身符……这是我父母留下的东西，我从小就戴着。”
“你到底在说什么？”狂铁忍不住打断了已经有回光返照迹象的男人，他的神情愈发不友善起来，“还是说，你就想继续拖时间？你……”
对方的情况比狂铁想象的要凄惨，而那个执行官似乎压根没有在这里留下更多的人手。
但这一切都已经随着老人吐出最后一口气而结束了，他的人生与牵挂，皆已被无形的灵魂引渡到海渊的另一边。
他们撞到了大人物的“小秘密”，然后大人物便随手一挥。
关于未来的可怕推演驱动着狂铁的双脚，他几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痛，飞快地越过了怪石遍布的荒地和海滩，而事情比预想的要顺利，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个倒在海岸上、奄奄一息的壮硕男人，以及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型机关船。
决不能让那人逃掉，不能让他把这里的情况带回到他主人耳边，一旦那个“执行官”知道这里有人幸存下来，那就全完了！
伤势严重的水手们现在还没法驾驶云雀号离开这座岛，只要那个执行官折返回来，大家都得死在这边！
年轻人低下头，脸上带着笑容：“当然，您一向是个绅士而谨遵法度的人……”
他沿着这些血迹一路追踪而去，脚步飞快，脑海中的思绪更快。
“这是件非常复杂而富有挑战的事情，如何将那些桀骜不驯的下层混混们培育成可堪一用的鹰犬——作为一项个人爱好，它可远比其他上层贵族那些糜烂腐朽的生活方式要优雅的多，也要温和无害得多了。”
“看样子你在临死之前希望收获一顿毒打……”
虽然嘴上说着遗憾，但这个高瘦男人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没有遗憾的样子，他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件小事所带来的涟漪甚至不会持续到他享用晚餐的时候。
在交代完最后的事情之后，壮硕的男人停止了呼吸。
……
年轻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去，赞美着自己的主人：“您的深谋远虑和忠诚之心正是我应学习的。”
黑沉沉的舱底空间中，陪伴狂铁的只有附近隔断舱传来的机械声响，以及偶尔从这里跑过的老鼠。
魁梧男人终于开口了，语气很平淡：“我就是那出生的。”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狂铁脖子下面。
狂铁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人：“你倒是很平静？你的主子……”
海底蔓延的污染……某个遗迹……采珠人留下的痕迹……
“这是索利达执行官的……‘个人风格’，”魁梧男人苦笑着，“他喜欢从贫民窟中挑选‘幸运儿’，因为这部分人廉价又方便，就像干活的手套一样可以随时丢弃；他会对我们大发慈悲，大力栽培，把他找到的那些稀奇古怪又危险的机关技术用在我们身上，然后让我们帮他做那些他认为会‘脏手’的事情。你还记得么？他说过，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在那个魁梧男人临终前，他得到了这艘船的航行计划，并在安顿好岛上的伙伴之后独自一人驾驶小船提前赶到了这艘大船的某处补给点，趁着这艘船补给的时候，他成功在机械舱和压水舱之间潜伏了下来。
他知道这里面恐怕是有原因的，有着只有考尔知道的原因，那或许是这位老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亦或者是一份只有他明白的执念。
“真没想到，会有一群水手突然跑到那座岛上，还发现了那些采珠人留下的痕迹，”年轻人开口说道，“我们用了几个月才找到那些采珠人的下落……”
“小事，都是小事，”身材高瘦的执行官随口说道，放下了清理指甲用的精致工具，“那些水手掀不起什么风浪，哪怕他们跑出去也是一样……和高塔的力量比起来，那些贱民的声音就和海浪中一滴水的动静一样微不足道。”
那份海图肯定有问题！！
“对大人而言，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你们自己才认为自己的命有那么重要，”男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眼神仿佛是在嘲笑着眼前年轻佣兵的天真，“大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关注这里。”
狂铁默默注视着考尔的尸体，老船长的脸已经被一片破布挡住，而那身破旧的船长制服血迹斑斑，此刻更显破烂。
“别走上跟我一样的路，”男人低声说道，嘴角间的血一点点溢出来，“当你不再年轻，也要好好保住你现在的傲气和……尊严”
……
“你肯说了？！”狂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为……”
一盏明灯驱散了船舱中的黑暗，身穿华服的高瘦男人坐在海图桌旁，认认真真地清理着自己指甲间的些许尘垢。
一切确实如那个魁梧男人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一群水手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吱吱——”
说完他直起身子，重新看向巴特尔，十分郑重地开口：“你照顾好活下来的人，放心，我不会拿大家的性命去冒险，我们……”
但执行官的心情却好了起来，他继续说道：“我们是在为米莱狄大人分忧，那些麻烦的污染和遗迹……这种东西不应该打扰大人的思路。她现在正在建立稳定秩序的关键阶段，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海都内部的势力纷争中——而这正是她养着我们这些人的意义所在。
那个被他一拳打飞、理论上应该已经死掉的魁梧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那人还活着！他跑了！
狂铁沉默了几秒钟才低沉开口：“所以你就替你的主子去屠杀无辜的人，屠杀那些跟你一样从贫民窟里出来的人……”
狂铁下意识地伏低身子，凑到对方旁边：“什么事，你说。”
执行官放下手，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副手，脸上露出微笑：“米莱狄大人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情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明白么？”
魁梧男人再次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挤出一丝笑，看着面前已经红了眼睛的年轻人：“这跟钱没关系，我是发过誓的，海上讨生活的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誓言，你……”
他的拳套慢慢缩紧，充能的电光在机关装置内部跳跃，老鼠迅速没了生息，并在他手中变成焦黑的一团。
他在老船长面前弯下腰来，仿佛与对方耳语：“老头，这件事现在与我有关了。”
船只破开海浪时的晃动传来，远处传来了老鼠受惊时的吱吱尖叫。
老鼠皮毛烧焦的味道飘进了鼻孔，陌生而又熟悉。
自从被考尔“雇佣”到船上，他已经很多年不曾闻到，也不用闻这个味道了。
他还要继续潜伏，潜伏到下手的机会，潜伏到那个执行官离开他身边的护卫，潜伏到他落单。
狂铁张开手掌，慢慢撕扯着老鼠身上焦黑的血肉，慢慢把它们塞进牙齿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