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长安离歌(三)舞乐无双(2/2)
白天,是杨玉环手把手指点她教坊的那些舞步,甚至还有据说早已失传的《惊鸿舞》——当然,杨玉环声称自己并不擅长舞技,因此也只能展示自己曾经看过的那寥寥几个片段。
李十一见势不妙,慌忙吩咐下人赶紧护着公孙离和杨玉环的机关车进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几个贵公子纷纷亮出请柬,竟是大摇大摆地尾随了进来。而这些人压根没有做客的自觉,甚至还越过他和公孙离说话。
哪怕是原本打算当和事佬,预备拿出自家人脉资源来解决此事的名门贵胄,此刻听到这番话,也顿时为之失声。紧跟着,围观人群便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阿离,玉环天资卓绝,才情不凡,但是,她也有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太过超然物外。她虽然比你大几岁,但你记住,要好好照顾她。”
少年说话一本正经,仿佛刚刚的笑声仅仅只是阿离的错觉。见阿离讪讪地收起了那把牡丹伞,他就抱着双手,不急不缓地说道:“舞姬不懂曲乐,犹如跛足而行。”
杨玉环完全没理会阿离的抱怨。她径直打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即就泰然自若地盖上了塞子,对目瞪口呆的阿离沉声说道:“这应该就是断念香。”
如此日以继夜,最初相见时的那点小小风波,阿离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每天的生活都是那样充实,根本没有留出时间让她再去胡思乱想。
“阿离,谢谢你照顾我。”
一行三人游园将尽,却到了一处水渠,渠边一座画舫正静静地停在那里。李大人施施然登船,转头见公孙离和杨玉环并未犹疑就相继跟上,他那始终微微勾起的嘴角,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绝无戏言!”
“虽说你们不过是平康坊中的卑微舞姬,但你们能够接触到无数权贵子弟和机关师,必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玉环,她是我提过的阿离!”
阿洛姐姐,等到阿离名扬长安的那一天,你别忘了来找我!
摸了摸怀中那张至今珍藏的字条,阿洛不禁苦笑了起来。她听到了那舞乐无双的传闻,原本很早就想来,结果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对不住,我们姐妹二人从不外出献艺。”
“是玉环姐姐厉害!”阿离一步窜上前,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老师,玉环姐姐的琵琶声扣人心弦,能让人看见最美丽动人的景,最朝思暮想的人!我就是帮了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忙!”
她脱手抛出伞,随之在空中握住伞柄,轻盈地转了两个旋儿,最终大袖飘飘稳稳落地,声音中满是雀跃和欢喜。
仿佛是看出了阿离的情绪,明世隐轻轻咳嗽一声,淡淡地说;“阿离,之前那一次是你的初阵,而这一次,是尧天的初阵。”
“我打算过几日邀请陛下来此游园,但却不知道内中陈设景致是否能和陛下心意。”李大人说着就悠然自得地轻捋胡须,轻描淡写地说,“如今时辰尚早,杂客散尽,二位娘子乃是难得的女客,今夜能否随我夜游新园,品评一二?如有不妥之处,我也好请匠人改动。”
谁不想只有自己一饱眼福,让别人大眼瞪小眼根本看不着?
阿离吃惊极了,而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刚刚那神奇的脱困。她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连忙质问道:“玉环姐姐,你不怕断念香?”
当李大人那一身原本团锦簇的锦袍被打得破破烂烂,人也显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时,阿离正要补上最后一击,结果却突然膝盖一软,竟是屈膝半跪了下来。这一刻,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口气打出太多大招,已然为之脱力。
“你……你弹的琵琶很动人,但那是……那是人力和技巧的极限,却听不出一丁点感情!”
而尧天的行动,也终于拉开了帷幕。这一夜,明世隐来到乐楼,亲口吩咐,盗取鸿胪卿李大人佩戴在颈项上的白玉瓶——传说那白玉瓶中,装着世间最奇妙的毒药。
哪怕在离开时就深信阿离一定能练好舞,可此时听到这一声真心实意的玉环姐姐,明世隐还是倍感欣慰。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那个姿容殊丽的女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阿离的背后,盈盈施礼。
绝艳女子眉头紧皱,右手中指突然在琵琶琴弦上重重一拨。
听不懂就别想,等她能够在曲乐中舞动自如时,再去请教杨玉环也不迟!
阿离在牡丹小院的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开始了。
阿离刚刚出了一口恶气,此时被人一骂,她登时眉头倒竖,可偏偏失去了反击能力,身上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正在这时候,她就只听到一阵铮铮的琵琶声。
阿离只觉得满身疲累一扫而空,哪里还用得着杨玉环伸手去拉,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神采:“此话当真?”
“这新园门前大街,我兄长让人特意整修过,若非如此,今日宾客盈门,那些平民百姓就没法往来了!”
然而,破困而出的却不只是一个阿离,另一边的杨玉环信手一挥,琵琶弦上也迸发出道道劲气,不但瞬间击破了那细网,而且还将袭向阿离的几道劲风给拦截了下来。
弈星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几许诧异:“那你怎么不去向杨玉环请教?”
“那刘胡子的灭门案……”
阿离顿时措手不及,尤其是看到对方径直坐下,十指翻飞,已然演奏起来时,她更是目瞪口呆。可犹疑不过片刻功夫,她立刻凝神细听了起来。
有了可靠的同伴们,阿离还需要她这个堕落黑暗的阿洛姐姐吗?想到这里,阿洛不禁悄悄转身,熟稔地没入了那一片黑暗。
而在永无止境的练习之中,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舞姿渐渐能合上曲乐了。
冥思苦想中,阿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似捕捉到了一个念头。她急得站起来转了两圈,那念头方才终于明晰了。
怪不得老师说那个鸿胪卿李大人随身带着能致人死地的神秘毒药,能有这样一个自高自大,敢在平康坊就出言威胁他人的弟弟,这李大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阿离心中鄙薄,然而,刚刚欲擒故纵的效果,她却很满意,此时少不得假作为难,犹豫不决。至于旁边的杨玉环,因为阿离一再要求,将那些场面上的繁琐应酬都交给她,自然而然就保持了沉默。
当这灰心丧气的情绪弥漫全身时,阿离突然想起了弈星之前说的话。他好像说过,如果下棋输了就不要一个劲闷头去下,要反省自己……可练舞还要怎么反省?
画舫上,阿离再次用出一招孤鹜断霞,成功把李大人拍飞。眼看这位女帝宠臣犹如挂画一般深深陷入了舱壁,完全动弹不得,她又解气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微微颤动了两下,随即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而这时候,盘膝坐下正在调息的阿离却觉得一股生机从天而降注入身躯,整个人顿时活力百倍。
砰砰砰……杨玉环嘴角上翘,随即又迅速垂下,因为几下砸昏了李大人之后,阿离竟然直接撕开了人的衣领,粗暴地拽出了那个小巧玲珑的白玉壶。还没等这个冒冒失失的丫头打开白玉壶的盖子,她立刻闪身上前,玉手一伸,直接抢过了阿离手中的东西。
一首又一首,一遍又一遍,整整三日,阿离没有练舞,而是抱着伞在牡丹丛中静静聆听。她没有注意到弈星依旧出现在屋檐上,出现在树梢上,少数时候默立片刻就悄然离去,多数时候也会自己摆出弈棋的架势——她只是努力地去记忆,去理解杨玉环的曲乐。
意识到弈星来了,阿离慌忙擦干眼泪转过身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大理寺?”
接下来,长乐坊和平康坊那些著名乐班和歌舞姬相继登场,只是看过公孙离和杨玉环的舞乐,众人再也找不到那番兴致,气氛自然而然就低落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道是应该请那两位新晋舞姬再来压轴献艺一曲。
话虽如此,阿离却不会忘记自己的来意。她几次三番试图拉近距离,借机使出某些“小手段”,以便弄昏了这位女帝宠臣,拿到对方颈项上佩戴的白玉瓶。
“李府的人对外声称你们早就回去了,而且李十一还自作聪明,让人伪造了你们上奚车离开安平坊的假象。所以,你们有不在场证明。至于他们日后在大理寺交待的那些口供,你们不用担心,老师自有安排。”
琵琶声起,先登台的杨玉环拉开了这一场任务的序幕。
李大人双手拢在袖中,不慌不忙地踱步上前,随即在杨玉环面前驻足。
到了东厢房,整理了铺盖和行李之后,阿离深深吸了一口气,本待鼓足勇气和杨玉环搭讪一两句,可随眼一瞥,却只见杨玉环正在专心致志地调校琵琶弦,眼中仿佛根本容不下别的东西。那一刻,她那勇气不知不觉就褪去了。
情急之下,阿离立刻劈手掷出手中伞,整个人则是借助极致的灵巧,闪躲掉了三四道劲气,眼看躲不掉剩下的那几道劲气时,她的身影骤然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阿离面上笑意盈盈,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间到底是何等盛况,就听到了一阵喧嚣扑面而来:“是公孙娘子!”
哪怕常到平康坊那座乐楼看两人乐舞的贵公子们,也不禁全都捏着一把汗,但同时都大呼过瘾。这是他们也从未看过的全新伞舞!
而当弹奏琵琶的杨玉环弹奏转疾,清风吹来,那一袭面纱随风飘然落下时,四周围再次响起了欢呼和惊呼。
连日以来,阿离和杨玉环的舞乐赫赫有名,但更出名的却是她们那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两人只在平康坊的这座乐楼中献艺,不接受达官显贵的邀约,不出去应酬。
“老师放心,我一定练好舞!”
“对啊,是伞舞还是剑器舞?”
看到杨玉环淡然而立,阿离满脸兴奋,明世隐就轻描淡写地说:“我这牡丹小院不大,西厢房里已经有人了,阿离,今后你就和玉环一起住东厢房吧。”
阿离只觉得胸腔中满溢着幸福和感动。她下意识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杨玉环,泣不成声地说:“谢谢……谢谢玉环姐姐……”
可是,杨玉环一旦认真起来的后果……弈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预感到今后生活的多灾多难。那不仅仅是公孙离,而且还可能牵连到他!
整整三个时辰,不停地听曲、评述、探讨……阿离已经彻彻底底认识到,自己那全由心证的挑刺多么站不住脚——可杨玉环却竟然当真了,还打算彻夜不休加以修正!
她哀嚎一声,把整个人都埋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可听到背后再次弦声一响,竟然还要重新来过,她忍不住拿起被子把整个人蒙住:“玉环姐姐,放过我吧,你的琵琶弹得很好,今后我再也不挑刺了!”
听到声音的刹那,阿离忘了自己身处细网紧紧围困之中,而且又因为中了那所谓的断念香而身体酸软,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将手中伞往外推去。然而,在这狭小的丝网空间之中,她完全不知道这把伞是否仍然能奏效。
只见人戴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面纱,犹抱琵琶半遮面,轻揉慢捻抹复挑,琵琶弦上满是翻飞的指影,分明拿出了十分的技艺。
咦?不是让我照顾玉环姐姐吗?
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老师给骗了,阿离险些一蹦三尺高。可当看到杨玉环突然拢手身前,对自己行了一礼,她又完全懵了,竟是晚了一拍才赶忙上前阻止。
“玉环姐姐,你的长恨歌最棒了!”
糟糕!有诈!
几乎与此同时,舱顶两张网骤然下落,兜头兜脸朝两人落下。
阿离惊喜地叫嚷了一声,抓起伞便再次向李大人疾攻了上去。于是,刹那之间,破烂的船舱之中枫叶乱舞,伞回旋,魔音四散,气流爆散,就仿佛上演了一场最盛大的舞乐表演。
公孙离和杨玉环如此无双舞乐,谁不想请回家里去,为家中长辈寿诞以及各种喜庆节日增光添彩?
直到有一天,平康坊中一座不起眼的乐楼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琵琶声。那声音起初极其细微,可街头那喧闹的人声却非但没有将其掩盖,反而不断有听到琵琶声的人止住说笑,停下手头的事,甚至连店中正在表演的歌舞曲乐也为之暂停。
此时此刻,阿离已经完全陷入了凶暴状态。从伞的落点闪现出来,一把抓住了伞柄,她再次甩出了一把枫叶。
被堵在门口的其他人不甘心,纷纷拥挤上前,顷刻之间,十数人就从门口涌入。可是,眼前尽是剑器破空的凌厉风声和凛冽寒光,耳畔充斥着杀伐的琵琶曲乐,纵使平日性情再急躁的人,也禁不住规规矩矩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那举世无双的舞乐。
杨玉环这才解释道:“这是老师亲手所制,能解大多数毒药迷香的牡丹王香。”
可每逢关键时刻,李大人要么仿佛未卜先知一般突然打岔,要么就是有别的下人突然出来,一次次浪费了大好机会,恨得她咬牙切齿。
“当然是玉环姐姐!”
“玉环姐姐,你弹的琵琶很好听,能够让人遐想万千,但唯独听不出你自己的感情!”
可即便只是几个片段,从前都是随心所欲跳舞的阿离,仍然为之大开眼界。
“好!”
“没事,就是没睡好……”弈星瞥了一眼并肩而立,颇有些珠联璧合姿态的杨玉环和公孙离,到了嘴边的抱怨,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不是听不出那仿若完美曲乐背后的缺憾,毕竟,精密运转的长安城都会因为某些缘故而出现滞涩和错误,但杨玉环却永不出错。那琵琶声就犹如世外之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那是因为日久天长,他早已熟悉了这个清冷同伴的关系。
见阿离顿时怔在了那儿,以为她已然投鼠忌器,他便厉声叫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惹上了谁,但凡被我们盯上的,从来没有人能逃掉!”
可当她转头再去寻找阿离时,却发现小丫头已经不在异人坊!恨意欲狂的她很想杀人,可那个狡猾的老店主却给了她一张阿离托人捎来的字条。
盯着那张姿容绝美,足以让每个女人自惭形秽的脸,阿离从床上跳下来,伸出右手,跃跃欲试地说:“那我们击掌为誓,不许反悔!”
他在仆从的簇拥下傲然下楼,直接站在了高台之前:“我家兄长新园落成,可否请二位姑娘赏光表演一场?”
李大人答应得极其爽快,等到出门时,就只见外间幽静无声,仿佛所有仆从都被屏退了下去。然而,在这分明是夜晚的时辰,空中却悬浮着一盏盏机关明灯,照亮了四面八方的建筑和脚下的路途。
杨玉环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银香囊。和李大人悬在腰间玉带上的那只银香囊相比,这一只乍一看朴素无华,阿离上前好奇地闻了闻,却发现自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牡丹芬芳,正是她在被那细网裹住之后曾经闻到过的香味。
糟糕,这下如何善后?
而挂在舱壁上的李大人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愤恨地瞪着面前重新恢复柔弱姿态的兔子舞姬,见人为难地跑到那个琵琶舞姬身边小声询问,虚弱的他不禁色厉内荏地叫道:“别以为你们就赢了!我是朝廷重臣,你们这是犯了死罪!”
一招霜叶舞建功,阿离压根来不及计算伞转动的轨迹,只是直接一把枫叶,糊了刚刚挣扎起身的李大人满脸。
那一日李十一强硬地留下帖子,得知阿离的表态之后,便再次亲自登门邀请,照他看来,这是李家给足了面子。此时接到了两位舞姬,又用机关车把杨玉环和公孙离接到了新园门前时,他就夸耀似的让人卷起两侧车帘。
要想扬名长安,让阿洛姐姐找到她,她就必须习惯眼下这一幕!
小楼门口传来了震天的掌声,那一天,曾经遍寻佳人杨氏和公孙氏而不得的人们,终于见识了两位绝世舞姬的诞生。
“我是看玉环姐姐很忙,所以才自己练一练……”阿离的声音一下子小了,心里却在想,当初崔离哼起歌谣时,她也同样会舞步错乱。要是刚刚这副狼狈样子被杨玉环看见,那太丢脸了!
弈星施施然跃下树枝:“换作是我,如果下棋时每局必输,绝不会继续徒劳地一局局去下,我会好好反省自己,找出自己的优势,然后一举把握胜机。”
好奇又或者说好事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小楼门前,当发现之前缭绕整条小街的琵琶声,赫然是从此传出时,最前头的人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着的门。而紧跟着,他就看到了小楼中央犹如水银泻地一般的那团剑光。
可最终锲而不舍留下的,终究也就是寥寥数人。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在门前守候了一晚上的阿洛——她很确信,阿离绝对没有出来。
“就是这里,这应该是激昂之处,可曲声听似铮铮,其实那音律却带着几分疏冷……”
“真的是陛下曾经召见过的那个牡丹方士?”
“对。”
“嗯?”闻听此言,李大人放下了右手。
当这一天傍晚,回到东厢房时,看到正在保养琵琶的杨玉环,一直不太敢和人搭话的阿离突然忍不住开了口。
看到几个年轻贵公子想要突破李府随从的拦截涌上前来,阿离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冲着众人招了招手,这下子,几个贵公子顿时围了上来。
直到最终出了乐楼,粗犷大汉方才透气似的摘下了头上帽子,露出了两只醒目的熊耳,正是销声匿迹多年的阿洛。
此时此刻,东厢房中杨玉环一曲终了,院子里,阿离也跳完了自己的伞舞,毫无仪态地直接坐在地上。她抱着双膝,眼前横放着那把依旧绚丽的伞,心情异常低落,甚至当杨玉环又弹拨起一首曲子时,那明明很好听的曲乐,她听着却只觉得沮丧。
“我只教了几个片段,是阿离自己悟性好。而且,阿离也帮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离完全忙翻了天。
阿离手持伞,楚楚可怜地一一谢过众人,当有人正义心爆棚地提出帮忙解决此事时,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那死死握着酒杯,青筋毕露的手,却暴露出此时此刻人那绝不平静的心情。
中年人闻言却也不懊恼,似笑非笑地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大理寺看似位高权重,但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哪里像鸿胪寺乃是代表我泱泱大国的体面。更何况,大理寺只管那些重案大案,鸿胪寺却无所不管。就比如这座乐楼和在座诸位,也在鸿胪寺管辖之列!”
又是一个高朋满座的夜晚,台上笙歌不绝,舞乐正酣,台下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当杨玉环和公孙离乘坐奚车抵达安平坊时,甫一落地,两人就见到了曾经出现在乐楼的那位鸿胪卿李大人胞弟李十一亲自带人迎接——人当然是有正经大名的,但阿离哪里耐烦记这种讨厌的货色,因此私底下就只按照人的排行,称其李十一。
而随着人靠近,一股馥郁的香味更是扑面而来。
“可他和李府的人会不会反咬我们一口?”阿离依旧不放心。
“任何迷香和毒物都对我无效。”杨玉环说出这句话时,就仿佛吃饭喝水一般平常。见阿离那眼神分明流露出难道是你救了我的疑惑,她就补充道,“救你的不是我。”
当伞旋转之力渐渐转弱,眼看便要坠地时,少女足尖蹬地,整个人终于如观众所愿,腾空跃起。只是,眼看指尖便要够着那把近在咫尺的伞时,她却仿佛失误一般,与伞擦肩而过。
“不不不,我压根没有做到!”阿离简直慌乱极了,一个劲地回礼不迭。
而在这挥金如土,堪称长安娱乐第一坊的平康坊,连日以来,有诗句广为流传。
“你是谁?”
“中了断念香,从今往后就是我手中的棋子,府中的门客。,为我耳目,替我办事。至于外间那些说我性好渔色的传闻,不过是我的障眼法而已。”
直到身上伤痕累累,他方才意识到,除非能脱出那宽广的攻击范围,否则他就只能硬抗。
她抬头怒瞪李大人,正要喝骂,却只见人收回按向灯台的手,笑容可掬地说:“二位一路闻着我的断念香,到了这里,便是我的瓮中之鳖。”
话音刚落,李大人眼前一,那个板着脸的撑伞兔子舞姬再次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的他慌忙喝道:“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要知道,就连金吾卫的刘胡子都满门被灭……”
“李大人想看伞舞。”阿离笑看了一眼车外的李十一,两只优美的兔耳俏皮地动了动。
阿离顿时心中一凛。她自己的初阵可以说是意外连连,最终能够全身而退,那也仅仅只能归功于运气,以及老师在背后的庇护。但这一次可不一样!
论舞乐,杨玉环天分才情实在是太过出众,她也许有生之年都不能胜过,但是,论潜踪匿迹,小巧腾挪的功夫……她可是有经验的!
而晚上,则是阿离一遍一遍听着杨玉环弹奏的琵琶曲,然后聚精会神地从中挑出感情不足,又或者感情不对的地方。但在此之前,为了更精准的挑刺,乐谱和曲子她都要努力去学。
“弈星,也是老师的学生。”
几个贵公子对视一眼,全都喜形于色。相比那煞气深重的剑器舞,公孙娘子的伞舞轻灵舒缓,当然更合他们心意!
而更外围看热闹的人群中,戴着帽子的阿洛眼见阿离已经进了门,不由得心烦意乱。她奉命来此协助,可混血魔种的身份却根本进不去这座新园,只能在此等候消息!
那些黑暗中的手段防不胜防,阿离真能应付得来吗?
那个雨夜,她成功潜入了废坊,最初所得极少,但凭着一腔悍勇,最后搏杀数人,成功得到了一批废旧机关,却也因此得到了黑暗的关注。她没有抗拒,顺其自然接受了招揽,也接受了考验,几次出类拔萃地完成任务之后,她已然独当一面。
“是老师给的?”
传说李大人背后,便是那个曾经在崔家隔壁做下血案的组织!
“李大人背后的人事很复杂,查起来相当艰难,老师说,就交给大理寺吧。”
阿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说出这么一句话。对上那一双清澈到似乎能看透人心底的眼眸,她情不自禁慌乱了起来,说话也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当明世隐悄然回归这座牡丹小院的时候,春去秋来年岁疾,转眼已是又一春。这是他离开时间最长的一次。可看到弈星迎上前时,他却发现,这个一向颇为傲气的弈棋天才却显得有些灰头土脸。而他还来不及探问原委,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冲了过来。
“牡丹方士明世隐?他也会来平康坊?”
明世隐笑吟吟地看着那明显长高一大截的兔耳少女,正要夸赞两句,随即就意识到了公孙离说出了惊鸿舞三个字。他不由得有些意外:“惊鸿舞?谁教你的?”
直到背后传来了杨玉环的一句话。
就在她那长长的兔耳朵也几乎耷拉下来时,却突然觉得耳朵传来了一种温润的触感,随即又有些痒。她慌忙抬头一看,却发现杨玉环正在揉捏她的耳朵!
阿离有些不甘心地低下了头,可随之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侧头一看,却是杨玉环:“阿离,走吧,我们回家。”
先是微微一愣,阿离立刻神采飞扬:“嗯,我们回家!”
眼看杨玉环和公孙离这一大一小携手而去,弈星默立船头,心中非常确定,哪怕李府案发,大理寺一定会派人查问她们两人,但这一夜的舞乐无双,杨玉环和公孙离的拥护者一定会多上无数权贵子弟,而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她们作证。
怪不得老师说,她们越是光彩照人,尧天的光才能洒满长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