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生是一场错过,愿你别蹉跎(2/2)

我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傻,更恨自己不长进。

回家后,爸在看电视,我在沙发旁站了三秒,心想如果这时候说一嘴分手的事儿,冷战也应该结束了。可我又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世界上我最爱的俩男的,怎么都得我哄啊,我还想被人哄呢!我把药扔桌上,气鼓鼓地回屋了。

晚上躺在我那张小床上,再次闹起了失眠。失眠的原因,我自己都羞于启齿。我想念郝泽宇,我还是想见他。

一整天过去了,郝泽宇都没来哄我,不,应该说是压根儿没理我。而我呢,也不知道在那么咄咄逼人地出走之后,现在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我自我解嘲,再这么冷下去,不用分手倒计时了,直接分了,也省得到时生离死别。

〔三〕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电影选角的事很快有了结果,双方都退了一步,大导松口让了俩角色出来。公司仨新人,只有两个能上郝泽宇的电影,十九岁的董恩被剩下来了。

当初签董恩的时候,本是看中他的美色,想把他朝着“小郝泽宇”的方向打造,结果签了才发现他除了美色,愣是没什么别的技能。后来带他的团队集体跳槽,郝泽宇又爆红,他就一直放在那儿没人管了。

我在篮球场找到董恩的时候,他在打篮球,我一惊,这孩子原来白白嫩嫩的,怎么现在晒成一黑壮汉了,也不刮个胡子,偶像剧是别想演了,直接可以下乡种地。

我把董恩推到彭松那儿,强迫小松子免费给他拯救形象。

我觉得小松子是敷衍我,我出去抽根烟的工夫,他就把董恩改造完了。胡子都没刮,也就修了一下,剃了个寸头,西服白t恤白球鞋……这哪是“小郝泽宇”啊,简直是郝泽宇他大哥!

小松子和董恩却都挺满意,说很性感。

我气得直跺脚,“这哪儿是少女偶像啊,这就是卖肉的牛郎……”

这一跺,反而让我有点主意了,那就卖肉好了。

给董恩重拍宣传照,摄影师问我要什么风格,我说:“艳星。”

这组照片拍得我灵感迸发。我把他强塞进某当红美妆节目当人肉花瓶,说服制片人也很容易:我们不要钱,上节目可以一直光膀子。

现在推新人,不拿资源砸,还真不可能有什么动静。我又没rose姐那么呼风唤雨,只好动点歪脑筋。专挑地铁人少的时候,我让董恩穿一件身形毕露的跨栏背心,假装偷拍他,同车厢的乘客还以为我是电车痴妇。

拍完后用小号发八卦小组,题目是《今儿在地铁上看到一帅哥》,然后雇两拨水军,一拨说帅一拨说丑,挑拨围观群众参战,眼看他们打了十几页,再找营销号纷纷转载,给董恩贴上“地铁肉哥”的标签。等热度下降了,最后在网上发布:“除了‘地铁肉哥’,你坐地铁看到过哪些帅哥?”——反正始祖是我家董恩。

做到最后,我都笑了。

以前我做时尚杂志时,还骂过那些“最美考生”的烂营销,就差脑门上刻着“我要红我还假装不是艺人”了。结果今天,我比人家做得更露骨,人家起码能混上“最美”,我呢,就差把董恩扒光了,希望群众带走他。真不体面。

以前呢,我还一直幻想有一天,我会成为娱乐圈别具一格的营销大师。现在我承认,这个“有一天”大概不会来了,我成不了rose姐,也成不了老牛,我只能借鉴着前辈们丢脸的经验,做出更丢脸的营销。

然而即使招式这么烂,竟然还有人说我做得不错。

我正对着电脑愁眉苦脸地发呆,看起来像是为推董恩的通告殚精竭虑——其实我在想郝泽宇怎么还不理我呢。

老牛骂了我一顿,“你知道你最近在圈内特招人恨吗?人家花了几百万元砸新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倒好,小米加步枪的野路子,倒是把董恩给做起来了,你现在还有脸摆便秘脸?”

呵呵,真是误会,这里面没一件是我做成的,都是别人无心插柳帮我。刚在朋友群里抱怨了几句,几个做媒体的朋友说董恩上不了专访,当个模特总行吧。跟做广告的朋友吃饭,顺嘴说了一句我家小孩身材不错,他看了照片,说正好有个泳装广告,来试个镜吧,结果这事儿就成了。某大牌经纪人生日,我带着董恩过去拜码头,某乐坛小天后觉得董恩眼缘儿不错,让董恩当了她mv的男主角。

我这时候才发现,我场面上的朋友挺多的。什么叫“场面上的朋友”?你能帮人家,人家才来帮你。这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好像我也还有点用?

本来呢,推董恩的工作,我准备折腾几下,要是没有大水花,也就歇菜了,现在我反而不想撒手了。我想试试,自己能力的极限是什么。

工作令人治愈,我乐此不疲地继续推董恩。

接触董恩,也让我挺长见识的,我发现新一代的明星,跟以前的不大一样。像郝泽宇这一代,家庭条件都不怎么样,学习也不好,混娱乐圈都是阴差阳错的,红不红都靠运气。但董恩这一代,衣食无忧,当明星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心态特好。

比如,我接到了董恩的第一个商业活动,十万元给某健身连锁品牌站台,我给推掉了,董恩知道后,老大不乐意。一句“为了你好”,能忽悠住当年的郝泽宇,但对付不了他。得委婉地让他知道,他聪明,我比他更聪明才行。

我拿出大学写毕业论文的劲头儿,先立论点,再立论据。“这个活动会混淆你的人设。明星什么值钱?就是人设啊!你要为了十万块接了这个健身活动,你的人设就是一健身教练了,健身教练能吸引到谁呢?寂寞的富家太太?还是已婚基佬?能吸引到他们也算你的造化,可他们不会为了你花钱,只会对着你的照片撸。”

“那我要吸引谁啊?”

“那些网上嚷嚷着要睡你的发春少女啊,现在得少女者得天下,你知道刘德华为什么会成为天王巨星啊?就是因为当年他赢得了全中国少女的心呀……”

本来他都快被我说服了,但听到刘德华的名字,突然皱了眉头,“他老了点吧,比我爸岁数都大……”嘿,一九九九年出生的小孩,口气太猖狂了。

我怒了:“你连刘德华都看不起?你要知道郝泽宇当年还问,他什么时候能成为刘德华那样呢,我还说等九亿少女的手机屏保,都换成他的照片,你看看他现在……”我突然停住了。

时间过得真快,原来我和郝泽宇的事儿,都可以话当年了。当年多好,我是不如意的助理,他是不得志的十八线艺人,可我们很快乐,不像现在,彼此都计较。

“我可不想成为小宇哥,他太苦了。”董恩这句话,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我抓紧机会给他上政治课,“苦怎么了?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怎么不能啊?你拿着水管,对着太阳滋,也能见到彩虹呀,就是小点,可那也是彩虹吧?凭什么非得吃苦啊?”

原来新一代是这么想的啊?我突然有了点紧迫感。00后的孩子们都已经快是主流消费群体了,我这个老年人得随时跟上他们的思想。

我酝酿一下,想要继续说服他,他倒是先一步想明白了。

“不接就不接吧,反正我也不缺钱,是得高档点。那接下来我该做点什么呀?”

我扔过《女人邦》的内裤大片拍摄计划,他又急了,“这不还是单纯露肉吗?哪儿高档啊。”

“内裤高档啊!阿玛尼的!我想好了,接下来咱们要转型,就是三点全露,咱也得把名牌内裤套在脑袋上。”

当然,我没跟孩子说我的私心。进棚那一天,郝泽宇也会在同一个摄影棚拍杂志。上进归上进,但也不能彻底把郝泽宇扔下不管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也真奇了怪了,我在那周围溜达了好几圈,试图找准机会假装偶遇,却死活碰不上郝泽宇。我只好先放弃这个计划,回去看董恩。

还真回来对了,一进门,我就见到服装编辑助理一脸羞涩地要帮董恩抹油。我的孩子岂能让这种低端小基佬占便宜。我把助理赶走,一边抹还一边给他上《艳星工作守则》第一课:你肉体贵着呢,不能让凡人随意触摸。

董恩转过身,我心无旁骛地给他胸肌抹油。他举了会儿胳膊觉得累,直接把俩胳膊放在我肩头,脸离我很近。

他看着我,突然笑:“姐,你远看长得不怎么样。”

“哼,你远看还像个民工呢。”

“但你近看,长得还挺漂亮的。”

我不满:“夸我漂亮就是骂我!”

“真的!前阵子我发咱俩合影,好多朋友还说你经纪人长得还挺好看呢。”

这小子还学会溜须拍马了。我把手上的油往他脸上一抹,“让你胡说!”

董恩笑着躲,又突然招手,“小宇哥。”

我一瞥,郝泽宇、执行经纪人和助理一起过来了。

我内心顿时一阵狂喜,却假装平静,一边给董恩抹油,一边问,“老牛怎么没过来?”

这话本来是抛给郝泽宇的,哪想着执行经纪人先跟我搭话了。我暗恨,瞪她一眼,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回去就把你开掉!

郝泽宇只顾着跟董恩说话,你一句我一句的,还说一会儿一起吃饭。

我伺机插嘴:“周围有什么饭店还不错呀?”

郝泽宇没理我,跟董恩告了个别,直接走了。

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董恩大手一挥,把我拨到一边,“还抹啊!我都成烤乳猪了!”

董恩化妆的时候,我憋着一口气,狠狠耍了一番假公济私,不停地挑剔化妆师的业务能力。

这时,郝泽宇的助理过来,说让我过去一趟。

“郝泽宇让我过去的?”

“不是,小宇哥对今天的服装好像不满意,我们想让你帮忙看看。”

我冷笑一声:“不满意?是工作啊还是度假啊?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我魂不守舍地监工董恩的内裤拍摄。眼前一坨美好的精壮肉体,我心里却全是有小肚腩的郝泽宇。不是浓情蜜意地想,而是带着一丝恨。我想问他,可以了吧?电影的事情已经解决,你依旧是无可撼动的男一号,还要晾我晾到什么时候?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要继续气下去吗?你究竟在气什么?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郝泽宇的助理,发信息说,小宇哥莫名其妙发脾气了。

我正琢磨着怎么回,第二条信息又来了——“姐,刚才我来叫你,就是小宇哥让我过来的,但他不让我说。”

我几乎要跪地祷告了。他还惦记着我。

我心里有了底,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和好的准备。正要跑过去,这时,摄影助理突然往董恩的内裤上喷水。喷水不要紧,本就贴身的内裤更加紧紧贴在董恩屁股上,连股沟的线条都瞬间暴露无遗。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干吗呢!”

还拿着喷水壶的摄影助理愣了,手足无措地看向摄影师,“不、不是这样吗?”

我气急败坏地上前理论,一群人叽叽喳喳掰扯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摄影师误会了编辑的意图。董恩围着条浴巾去换内裤,我留在现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罢休。不趁这个机会立个威,下回还不欺负到我们家小孩头上去了?

对方端着咖啡一脸谄笑地来让我消消气时,我才突然想起来要找郝泽宇,当即也顾不上什么做戏做全套了,急吼吼就往郝泽宇那边跑。

刚到地方,却得知,郝泽宇耍大牌,不拍,走了。我吃了个变相的闭门羹,有苦说不出,只能带着新的怒气,回头继续等董恩拍完。

摄影棚的所在地偏远到鸟不生蛋,根本不好打车。我跟董恩沿着路走,董恩一个劲儿笑我今儿神经病,一会儿泼妇一会儿沮丧。

我嘀嘀咕咕地埋怨:“要不说命不好呢,车限号就限号呗,非得在今天限我的号。”

我突然想到,这车还是郝泽宇买的。是了,人家花这么多钱,我怎么就不能主动给金主打个电话呢?

正琢磨着,有辆出租车擦肩而过,我立即伸手,出租车竟然就这么径直跑了!

我喊了两声,毫无作用,想说算了。但身边的董恩小旋风一样窜了出去,拼命追着车,追了好远,那辆出租车终于停下来。

我气喘吁吁地跑,脚跟疼得刺心,八成是被高跟鞋磨破了。我怨他:“至于吗,不行就等下一辆呗。”

董恩帮我开了车门,迎着月光,灿烂地笑:“万一没有下一辆呢?”

我有点恍惚,我认识郝泽宇时,他也是如此灿烂。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是郝泽宇不会说的。

机会摆在眼前,我干吗要错过?这话让我陡然清醒。在这倒计时的日子里,我为什么还要犹豫不决地浪费时间呢?

坐进车里,我决定给郝泽宇打电话。即使是吵架,也比现在不闻不问的好。

然而接通的提示音只响了两声,郝泽宇就把我的电话摁了。又打了几次,他干脆关机了。我安慰自己,说不定是他手机没电了。

我又打给他助理,电话却也被摁了。我紧紧握着手机,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恼怒真是促进生产力最重要的情绪。我转头看董恩:“我想到你下一个宣传点了。”

他一派天真无邪地问:“什么呀?”

“演艺圈新四大翘臀王!”

〔四〕

我忙了一个月,只为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家董恩的娇臀翘到要上天。

然而我命好,也命不好,一不小心制造了潮流。

现在的粉丝可真够奔放的,都觉得自己偶像臀型完美。操心这个干嘛啊,又不会真的脱光了给你们看!干嘛这么热烈参与“演艺圈新四大翘臀王”这个活动啊,这本来是为我们董恩准备的!

几家粉丝撕得腥风血雨,纷纷爆着对家的黑料,活动都失控了,我做梦都忙着找水军,忙得披头散发。

我终于理解了那些工作狂是怎么回事了,以前我以为那些人天生贱命,不加班不通宵工作难受,现在我才理解,谁愿意受累啊,但如果你的工作特得心应手,累的过程也会分泌多巴胺,情绪愉悦着呢。

感谢中国娱乐事业的发展,让我这种边角料,也有了燃烧自己的机会。男人算什么!我要做女强人!等我发达了,郝泽宇算什么?我天天潜规则小鲜肉!

我发愤图强到大便干燥,嘴里长大泡,再加上每天抽两包烟,嘴巴臭得厉害,还要拼命为董恩制造声势。

公司的小孩都说,姐,你就差把董恩的裸照发到网上,然后喊着让大家评评理,看看我家孩子屁股翘不翘了!

我还真考虑过这招的可行性——有点走火入魔了。

此时,老牛唤我进他办公室,听一则电话。原来是跟郝泽宇进剧组的助理,哭诉郝泽宇如何难伺候,连睡觉的枕头都要他家那个。

老牛好生安慰着,挂了电话,却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让我马上打飞的去送枕头,说我再作下去,郝泽宇真被作跑了。

“忙,没空。”我冲老牛扔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一直忙到脑袋发晕,我累得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然而勉勉强强睡了两个小时,我又醒了。

赶紧睡吧,睡吧,为了工作就够殚精竭虑的了,哪还有工夫考虑儿女情长呢!往常我这么给自己洗脑,想一会儿,还能多眯一阵子,但今天却越想越睡不着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全都是郝泽宇。

哎,他毛病那么多,又特恋床,万一睡不好觉,第二天怎么拍戏啊?这部戏多重要啊,万一他演不好……

我越想越心焦,终于忍不了了,穿上衣服杀到他家。

到了他家门口,我真希望他家的门锁换了密码,这样我也不犯贱了。我试着按了一下,密码竟然还是我的生日。我有点感动。这是不是说明他还爱着我呢?

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如果他爱你,为什么不主动跟你和好呢?

可另外一个声音说:凭什么不是你主动跟人家和好呢?这一切都是福子你作出来的,你怨得着人家吗?

我是女人啊!我回驳心里的声音,就不能让让我,别跟我硬碰硬吗?

心底的声音哈哈大笑:你也是女人?你撒泡尿照照镜子。

我照了一下郝泽宇家的试衣镜。我眼角还带着眼屎,头大脸松,满脸浮肿,头发睡得跟鸡窝一样,套着起球的t恤,穿着夹脚拖——脚趾甲也该剪了。

真丑啊。胖子瘦了,也许会变成美女。但胖福子瘦了,只会变成一个丑福子。丑不可怕,但一个女人如果丑,还又虎又作,还装什么女强人啊?

我忽然胆怯了起来,觉得周围人对我也太好了。即使rose姐那个老狐狸,也没当面说你长成这样,还想跟大明星谈恋爱?你要不要脸啊!

我抱着郝泽宇的枕头,心里百感交集,后来竟然就这么在他床上睡着了。

一通电话叫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到老牛焦急的声音,呆了几秒,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疼,不是梦魇。

我听到我冷静地跟老牛通话,“我听懂了,知道他从威亚上掉下来了,老牛你别哭,咱们现在就买机票去横店。”

在飞机上,我抱着郝泽宇的枕头,努力让自己再睡一会儿,养精蓄锐。

梦跟破抹布似的,支离破碎。我仍然在鞋堆里翻鞋,终于翻到我想要的那一双,一群人却围住了我。高中班主任、大学时抓住我作弊的女老师、我卖地铁票时的领导、《时尚风潮》的女魔头、我第一次参加时尚活动时不让我进去的保安……他们都是看低我的人,时常在梦魇里出现的人。我挥舞着手里的鞋打他们,嘴里嚷嚷着说我不怕你们了,我的脚不臭。他们都变成了不倒翁,被打倒后,摇摇晃晃又站起来了,他们嘲笑我,说这不是你的鞋。我手里的鞋,竟然是双男鞋。他们把头靠过来,每个人都变成了诡异的狐狸脸,他们集体说:“他以后不用穿鞋了……”其中有个人捧着一个男人的腿,血淋漓,腿毛的长相我很熟悉……

我从梦里惊醒。脖子上的玉佩仿佛是种安慰,摸了半天,才止住了眼泪。

我转头,旁边座位的rose姐和老牛手牵着手,睡着了。太吓人了,两个从不对付的女强人,此时竟然成为彼此的依靠。

我笑了。然而笑过后,我害怕了起来。能让他俩化敌为友,郝泽宇应该伤得很重吧。

我继续摸着脖子上的玉佩,伸手管空姐要了杯酒。头等舱就是好,酒一杯接一杯。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祷,老天啊,让我跟他分手也可以,让我重新变成一头猪也可以,让我后半生还这么落魄下去也可以,让我少活十年也可以。只希望我心爱的这个男人,可以平安无事。

我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账户。钱不多,但还是令我稍微安心下来。没事,他就算残废了我也不怕,我还有一双手,我来养他。但……万一他死了呢?万一他成了植物人呢?

我去厕所匆匆洗了个头,冷静下来。我对着镜子,如此安慰自己:他要死了,也不怕。我先杀了导演,再杀了武行,最后干掉rose姐,然后亡命天涯。

然而郝泽宇只是断了一条腿!吓谁呢!我暗骂了一句,高悬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冲进病房的时候,郝泽宇正躺在病床上,在投资方、制片人和主创的围绕当中,充耳不闻地打游戏,小嘴噘着使劲,更显孩子气。

两个月没见过面,此刻的他竟然有点陌生。黑了,瘦了,妆还没卸干净,是拍古装战场上的戏吧?工地的民工也比他干净。

但在满屋子齐头整脸的人之中,他却是那唯一闪耀的存在。因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独有的气息,那是千军万马爱慕过的痕迹——像个当红明星。

我突然有点敬畏。我给他一人的爱,怎么抵着过那多人对他的爱呢。但即使如此,他还爱我呢。相互依靠、相互拉扯、相互折磨的爱。曾经揣了满怀的不甘与埋怨,突然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眼,眼睛还是那么亮晶晶的,目光飘过来,定在我身上不动了。

我俩隔着人群,就这么无声地对望了一会儿。

他忽然说:“你来干什么?”

语气太冷漠,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屋里的人都望向我。

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以埋怨的方式,以恼怒的方式,以哀怨的方式。

然而开口,我只是有点哽咽地说:“你可都改了吧?”

他看着我,这个肥版的林黛玉,笑了,又哭了。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也哭了,脑子里转着两个念头:竟然就这么和好了;老娘都做好你残废了养你的打算,结果你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我白感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