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促膝同眠(2/2)

子时的打更声如约而至,姬林躺在简陋的榻上,脑海中一阵眩晕,随即便感觉到冷风迎面扑来,拍打着自己的面颊,还有……大耳朵。

无错,大耳朵。

“嗷呜!”姬林一开口便是小土狗奶声奶气的叫声,显然又变成了小土狗。

而如今小土狗被武曼放在马背上,正在赶路,他们穿梭在荒野之中,冷风扑面。

小土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武曼和潞子仪追赶的这条路,正好是公子万行进的路线,再往前走不远,进了小邑就能看到馆驿了。

眼看着便要追上祁律,只不过武曼和潞子仪却在这里停住了马匹,武曼说:“咱们没有文传,不方便进邑,今日便在野外将就一晚上罢。”

小土狗一听不干了,立刻一个蹿身,利索的跳下马背,“嗷呜嗷呜”的大喊着,朝着小邑城门的方向,用小爪子不停的指,示意他们往前走。

武曼翻身下马,说:“小狗子,你怎么了?”

小土狗也说不出人话来,使劲的比划着,又冲过去撕扯着武曼的衣角,一直将他往前拉,潞子仪微微蹙眉说:“难道这小狗子让咱们进小邑?”

小土狗一听,使劲点头,指着潞子仪使劲点头,潞子仪吃惊的说:“这狗子当真如此灵性,能听懂咱们说话?”

武曼皱眉说:“说不定天子与祁太傅就在前面了,看来咱们要连夜混入小邑。”

姬林终于从室户下面离开,祁律狠狠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头立刻落地,哪知道就在此时,公子万突然睁开了眼目,正好看到祁律伸手挥舞的模样。

公子万有些奇怪,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幸亏姬林已经离开,这时候室户外面根本没有人,连个鬼影儿也没有。

祁律连忙又挥了挥手,一个磕巴也没打,说:“小人正在给公子扇风,让药膏快点吸收进去。”

公子万也没有怀疑什么,说:“劳烦你了。”

祁律尴尬的笑了笑,说:“小人能为公子效力,怎么敢嫌劳烦呢?”

祁律给公子万上了药,说:“好了,如今时辰已经夜了,公子赶路劳累,快些燕歇就寝才是。”

公子万正好也困顿了,便点点头,躺在榻上,还往里躺了一些,拍了拍榻边,说:“你也来躺。”

祁律态度恭敬的说:“小人不敢,公子就寝,小人为公子上夜便是。”

公子万却说:“我叫你来不是上夜的,你过来罢,躺下来歇息,无妨。”

祁律顶不住公子万的“热情”,终究还是过去,躺在公子万的外手,因为软榻很大,两个人并排躺着根本碰不到,中间恨不能再躺一个人也是够的。

公子万闭上眼睛,淡淡的说:“兴许你觉得我很古怪,这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儿,我身边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大多是君上安插在身边的人,也没什么人可以谈心……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十分亲切,尤其是食了你熬得粥水,想必是个细腻又温和之人。也不知怎么的,与你在一起总觉十足轻松。”

公子万说完,又说:“快睡罢,明日还要赶路。”

公子万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下去,祁律却是睡不着的,也不知道姬林有没有老实回去,有没有到处乱跑。

祁律正担心着,便听到“嗷呜嗷呜……”奶声奶气的吠声,像是个小狗子的叫声。

祁律猛地睁开眼睛,仔细听了听,又听到“嗷呜嗷呜”的声音,声音正是从室户外面传来。

祁律连忙坐起身来,摸黑来到室户旁边,便看到有什么东西一窜一窜的,因为个头太矮了,所以需要一蹦一蹦的才能露出室户,圆滚滚,毛茸茸,还有点脏兮兮。

“儿子?”祁律压低了声音,竟然是狗儿子!

祁律欣喜异常,自从营地被假扮的匪徒袭击之后,祁律便再也没有见过小土狗,如今突然看到小土狗,自然欣喜异常。

小土狗在外面跳啊跳,窜啊窜,使劲扑腾着,随即摇着小尾巴转头便跑,好像想让祁律追上来。

祁律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公子万,便轻轻推开舍门,挤了出去,然后轻轻关闭舍门。

祁律跑出去,一眼便看到了小土狗,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在做梦,小土狗冲着祁律摇晃小尾巴,小爪子还捯饬着,似乎希望祁律跟上,祁律立刻跑过去,跟着小土狗七拐八拐,拐到了馆驿偏僻之处。

突然,一只大手伸出来,一把捂住祁律的口鼻,将人一拽,直接拽到了旁边的小屋舍。祁律吃了一惊,刚要挣扎,很快看清楚了来人,竟然是王室大司马武曼和潞国太子潞子仪。

武曼“嘘”了一声,这才放开手,说:“太傅,是我们!”

祁律见到他们,真是欣喜不已,说:“怎么是你们?”

武曼说:“是太傅养的狗子把我们带过来的。”

祁律一听,立刻将小土狗抱起来,给它顺毛,说:“当真?我儿子这么聪明?”

小土狗立刻挺起胸膛,一脸的自豪,不停的摇着小尾巴,姬林自豪了一会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是天子,又不是真的狗子,当然聪明,为何要因着这些小小不言的夸奖而自豪,自豪个什么劲儿?

武曼和潞子仪见到祁律,立刻把营地的事情全都说了,祁律也把天子中箭受伤的事情说了,武曼一听,愤怒的说:“那厮果然是个假的!我当时真该一剑宰了他!”

祁律说:“大司马稍安勿躁,咱们现在还不知道细作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操控时局,而且现在营地的虎贲军已经被假天子控制了,我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如果出错,无异于送人头。”

潞子仪点头说:“太傅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细作是谁。”

祁律又说:“律与天子如今跟随着晋国的队伍,不日便能到达长子邑,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那细作绝对也想不到,这倒是个好机会,便劳烦大司马与潞太子暗中调查一番,还请两位不要打草惊蛇,与营中信得过之人联络一二,只有重新掌控了兵马之后才好动手,到时候咱们来一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让那个假天子无处遁形。”

武曼和潞子仪抱拳说:“是。”

祁律又说:“我们这面到不用担心,二位注意安全,你们反出营地,那假天子必然要通缉你们二人。”

武曼冷笑一声,说:“这点子我武曼还不看在眼里,太傅,馆驿戒备森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先离开了,太傅自己也小心。”

小土狗想了想,虽然自己很想跟着祁律,但是跟着武曼和潞子仪的话,便能掌握两边的时局,还能时不时偷跑进馆驿,给两边通风报信,如今的姬林只是一个小土狗,所以别人也不会注意,于是干脆还是主动跟在武曼身边。

祁律送走了武曼潞子仪还有小土狗,这才悄悄的从偏僻的屋舍出来,原路返回,回了公子万的房舍。

他极轻极轻的推开舍门,悄悄走进去,刚要关门,便听到一个声音说:“如何出去了?”

是公子万!

公子万竟然醒了,祁律回头一看,就见到公子万从榻上坐了起来。

公子万看向祁律,说:“你去何处了?”

祁律面容十分镇定,从容的说:“打扰了公子燕歇,小人当真该死,小人内急,因此去了一趟井匽。”

公子万虽然醒了,但是好似没有怀疑祁律的样子,点点头,说:“快进来,外面冷的很。”

祁律趁机便说:“小人打扰了公子休息,还是在这里上夜罢。”

公子万却执着的说:“不用上夜,你也休息。”

祁律没有法子,还是重新躺回去,他今日遇到了武曼和黎子仪,也知道了天子队伍事情,心里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没有底儿。

果然匪徒一伙找了一个假天子冒充姬林,恐怕这一伙人做梦都没有想到,真的天子会混在晋国公子的队伍里,安安稳稳的前往长子邑,如此一来,姬林和祁律恐怕比假天子他们还要早到达长子邑。

祁律睡了一个好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天亮了,睁开眼睛一看,公子万都起身了,寺人伺候着他梳头,祁律赶紧也起来告罪。

公子万笑着说:“不必告罪,我见你睡得香,因此才没有叫你起来,如今也不晚,快些回去洗漱一番罢。”

祁律应声之后赶紧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屋舍,准备告知姬林,昨夜与武曼潞子仪汇合的事情。

祁律推开门走进屋舍,进去一看,怎么没人?不知姬林去了哪里,舍中空荡荡的,祁律心中有些着急,这里可是晋国的馆驿,倘或天子出了些什么事,如何是好?

祁律立刻便要往舍外去寻找,刚走到门口拉开门,“嘭!”一声,一只大手从后背伸过来,直接压住了板门,没让祁律打开门。

祁律回头一看,可不是姬林么?

姬林本就在舍中,听到祁律的脚步声,因此赶紧躲了起来,看看祁律的反应,祁律果然十分着急,还要去外面寻自己,姬林这才走出来。

祁律看到祁律,狠狠松了口气,小声说:“天子怎么还藏起来?律差点子担心死。”

姬林还委屈了,说:“谁叫太傅昨日去与公子万睡觉,不与林儿睡觉?”

祁律:“……”睡觉睡觉,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祁律连忙安抚着可怜兮兮的小奶狗,说:“天子,再有两日便到长子邑了,天子再忍一忍,等找到了罪魁祸首,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姬林想了想,是了,先找到罪魁祸首为上,等找到了罪魁祸首……天子想的倒不是怎么惩治罪魁祸首,因着惩治肯定是要惩治的,这也都不用想,天子心里想的都是恢复了天子身份之后,如何在公子万面前宣布主权。

祁律便见到年轻的天子那张俊美的面容微微扭曲起来,不知在想什么,总觉得好端端一个小鲜肉,竟然阴测测的……

众人很快上路,往长子邑而去。公子万因着生病,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但是他已经让亲信先去长子邑安扎营张,所以并不误事。

行了两日之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长子邑,并不在城中停留,快马加鞭的赶到郊区扎营的地点。

大营已经扎起了眉目,因着这次会盟是天子主持的会盟,所以天子的营帐在最中间,最是宏伟,而旁边围绕着晋国两派,翼城和曲沃的营帐,这个年代以右为尊,公子万又是翼城晋侯的叔叔,所以自然带了私心,让亲信将翼城的营帐建立在天子营帐的右手边,而曲沃的营帐就建立在天子营帐的左手边,如此一来,尊卑立现。

而潞国的营帐就扎在大周营帐的对面,中间遥遥的隔着一个会盟的祭坛和空场。毕竟晋国内战,翼城和曲沃再怎么打,他们都是周人,说白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但是潞国不同,潞氏是赤狄人,在周人眼中便是狼子野心,潞氏也觉得周人阴险狡诈,所以隔开也是好的。

一行人在行辕门口下车,公子万的亲信赶紧迎上来,拱手说:“恭迎公子!”

大家走入行辕,祁律和姬林两个人也被安排了一个营帐,祁律在队伍中本是膳夫,按理来说不可能两个人一个营帐的,不过最近谁都知道,公子万十分宠爱一个膳夫,所以亲信听到了一些风声,特意给祁律和姬林安排了“单间儿”。

祁律赶了两天路,累坏了,进入了营帐直接一瘫,根本站不起来,拿不起个儿来,说:“累死律了。”

说着,又对姬林说:“林儿也快来歇息一下。”

姬林笑着走过来,说:“没想到叔父如此热情,这青天白日的便邀请林来燕歇。”

祁律一听,没来由脸上一热,显然姬林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姬林正在和祁律开顽笑,便听到外面寺人的喊声,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十分嘈杂。

隐约听到什么“迎驾!”“君上来了!”“快去通知公子迎驾!”

祁律翻身而起,说:“这么快,晋侯来了?”

公子万是筑坛的先头部队,按理来说,公子万将会盟的营地安置好了之后,晋侯才会过来,没成想公子万前脚到,晋侯后脚就来了。

因着晋侯驾临,营地中所有的人都要去迎驾,那排场是不小的,祁律和姬林现在身为晋国的膳夫,也要跟在队伍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迎驾,不过他们没什么地位,自然站的很远,前面还有公子万和晋国的卿大夫们。

祁律抻着脖子,远远的便看到尘土飞扬,仿佛一条土龙,从远处直窜而来,那是晋侯的车队,晋侯站在轺车之上,黑袍咧咧生风,身边士兵护卫一路急奔,跟随着轺车快跑,斯时已经到了跟前。

“咳!”祁律被飞扬而来的尘土弄得咳嗽起来,他还站在后排,更别说是前排的卿大夫们了,全都被晋侯的轺车扑了一脸的土,恨不能灰头土脸的。

因为会盟的场地需求很大,所以会盟的场所选在长子邑的郊外,这地方一片荒凉,一马平川,如今天气越发的凉起来,一刮风到处都是黄土,更别说晋侯如此驱马横车了。

公子万被呛得厉害,忍着咳嗽,拱手说:“万拜见君上。”

晋侯年纪不是很大,毕竟他是公子万的侄子,但是和公子万的年龄差相距也不大。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派头不小,从轺车上跳下来,也不让公子万和卿大夫们起身,扶着腰间宝剑走到公子万面前,抬起手来,“啪!”便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公子万的脸上。

公子万吃了一惊,别说是他吃惊了,其他人也都很吃惊,无论是卿大夫们还是祁律和姬林,全都吃了一惊。

晋侯虽然是国君,但他是晚辈,周人最讲究礼仪,当着这么大卿大夫们的面子殴打长辈,这做法着实太偏颇了一些。

公子万挨了一下,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动作还是很恭敬,跪下来叩首说:“罪臣不知如何惹怒了君上,还请君上责罚。”

“你不知?”晋侯冷声说:“你竟然还不知?孤认命你为先头部队,前来扎营筑坛,而你呢?你看看自己干了甚么?一路上拖拖拉拉,懈怠君令,将孤的命令全都当成了耳旁风,孤如今都到了会盟大营,营帐却没有扎好,你说说看,竟还说不知为何惹怒了孤?”

晋侯这么一说,后面的卿大夫们立刻小声窃窃私语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晋侯实在太无理取闹了。

晋侯让公子万去筑坛,而如今距离会盟的日子还早,晋侯自己提前来了,却责骂公子万办事不利,公子万抿了抿嘴,他心里清楚得很,其实晋侯就是在找茬儿。

晋侯原本不想来会盟的,想让公子万代替他来会盟,原因无他,因着曲沃也要来参加会盟,曲沃公和翼城的关系扯也扯不清,如今的这任曲沃公乃是历史上的曲沃庄伯,他和他的老爹手腕都非常狠,可谓是铁手腕,很快将曲沃壮大,翼城立一个晋侯,曲沃便杀一个晋侯。

上一任晋侯,也就是如今晋侯的兄长,便是被曲沃公给暗杀的,直接一命呜呼,国人才拥立了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晋侯上位。

可想而知,身为一个晋侯,是有多么害怕曲沃,平日里躲在首都翼城都很害怕,更别说出了翼城来到长子邑,还要和曲沃那帮子人面对面,晋侯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一点子也不愿意来参加会盟,生怕也像兄长一样被暗杀。

可是公子万偏偏劝谏晋侯来会盟,原因很简单,想要会盟是晋国主动提出来的,如今天子答应了,晋国的国君竟然不来参加,反而找个人来替代,这成什么体统,简直便是藐视天子的威严,必然会被诟病。

晋侯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心里也想了,公子万也是晋国的公子,也是翼城的血脉,如果自己被曲沃的贼子暗杀了,公子万便有即位的理由,名正言顺,因此晋侯觉得,公子万怕不是真的为自己好,而是想要借刀杀人,让曲沃杀了自己,好让他即位。

加之公子万总是劝谏晋侯,这个不能,那个不好,所以晋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自然找找邪茬儿,让他颜面扫地才好。

公子万听了晋侯的说辞,他根本不傻,相反还很剔透,心里明白晋侯是故意折辱自己,但是身为人臣又能怎么样呢?何况如今正在会盟,曲沃的人也要来参加,总不能让卿大夫们看到自己与君上叫板的场面,反而分裂了翼城内部。

公子万抿了抿嘴唇,心中苦笑,十分隐忍,沉下一口气,拱手说:“君上教训的是。”

晋侯不知公子万用心良苦,又抬起手来要打公子万,说:“你这大胆狂徒知罪便好,孤今日……”

姬林微微蹙眉,他这人性子最为真诚,看到这场面已经忍不下去,双手攥拳,险些忘了公子万是自己的隐形情敌,气的只想狠狠教训一番晋侯才是。

祁律立刻拉住姬林的手,说:“千万别出头。”

姬林也知道,虽然生气,但他明白现在的情势,倘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头,谁能保证这些人没有出使过洛师,说不定便有人能认出姬林就是当今天子。

这里都是晋国人,姬林和祁律两个洛师人,虽说都是周人,但尔虞我诈是少不了的,谁知道不会不会被晋侯给软禁威胁?

姬林忍下这口气,便听到“咕噜噜”的声音,是车辙的响声,远处尘土飞扬,似乎又有车马而来,咧咧的狂风中,撕扯着一面通帛大旗,不停的向会盟营地逼近。

通帛大旗亦是周九旗之一,通帛的意思就是纯色的大旗,没有任何文字或者纹饰。

晋侯的声音被打断,只看了一眼那通帛大旗,登时竟然浑身打颤,眼眸紧缩,祁律距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晋侯的瞳孔地震有多强烈。

祁律奇怪的看向那面不停逼近的大旗,因为没有花纹,也没有文字,所以祁律根本辨别不出那通帛大旗是谁家的旗帜,但祁律是个聪明人,看到晋侯这眼神,这举止,这表情,登时表明白了。

不用做他想,必然是曲沃的旗帜。

果不其然,卿大夫们登时喧哗起来:“是曲沃!”

“曲沃逆贼,真的来参加会盟了!”

“这是曲沃公子的旗帜啊!”

“啐!什么公子,他们曲沃的子孙,也配称作公子?真是给他们这些佞臣贼子脸上贴金!”

通帛大旗很快逼近眼前,没有轺车,反而是辎车,辎车冲到营门前,那势头不减,几乎要将营地的辕门冲裂一般,晋侯吓得大喊:“护驾!快护驾!”

公子万“嗤——”一声拔出佩剑,横在身前,刚刚还斥责公子万的晋侯动作利索,快速躲在公子万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

“噌——”一声,辎车的马匹恨不能顶着辕门,这才堪堪停下来,停下来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下车,辎车中反而传来了嬉笑的声音。

“嘻嘻,公子,幸酒呀!”

“公子,你怎么只饮他的酒,不饮婢子的酒,公子您不喜欢婢子伺候么?”

“咦?公子,好似到了呢,辎车都停下了。”

里面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还有劝酒幸酒的声音,过了一会子,才听到“哗啦——”一声,一只大手掀开车帘子,从缁车中慢条条的走下来,竟还左拥右抱,左手搂着一个纤细的美娇娘,右手竟然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子。

晋侯看到从辎车上走出来的人,吓得更是躲在公子万身后不敢出来,硬着头皮说:“逆贼称,会盟营地肃穆,岂容你花天酒地?”

祁律站在后排,先是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从辎车上走下来,只听说是曲沃的公子,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如今听到晋侯大喊他的名字,登时心中十分了然。

此人正是灭亡翼城,统一晋国,成功篡位,奠定了晋文公重耳春秋第二大霸主地位的人,如今他还是公子,不久的将来便会继承父亲留下的曲沃,史称晋武公,姬姓,晋氏,单名一个称。

曲沃公子称今年应该有三十岁左右,但是并不显年纪,恐怕是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公子称身材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一身公子华袍,左拥右抱,搂着美人的手臂上盘踞着肌肉。他的脸面生的极为硬朗,并不像姬林和公孙子都那种细腻的俊美,看起来反而有些刀削斧砍,或许是因着晋国地处周人北疆,晋国之人多有“混血”的缘故,让公子称的眉眼看起来十分霸道凌厉,透露着一丝丝狠劲儿,尤其是下巴的线条,几乎是见棱见角。

公子称搂着两个美人儿,因为饮酒,有了一些醉意,他的青眼略微有些小,眼白略微有些大,平时的时候自然而然的露出三白,便更显得阴狠而狡诈。

公子称用醉意的眼眸凝视着晋侯,晋侯方才质问的口气都不见了,立刻又缩了起来,公子称顺手推开怀中的美人,两个美人没有防备,险些跌在地上,公子称却不知怜香惜玉,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伸手便要抓晋侯。

晋侯吓得大喊一声:“叔父快救孤!”

公子万横剑向前,别看他平日里温文儒雅,又隐忍低调,如今眼眸中却闪烁着寒光,冷声说:“曲沃公子勿要上前,刀剑无眼。”

公子称哈哈而笑,十分爽朗,伸手搭在公子万的手背上,“啪啪!”拍了两下,随即微微用力,“啪!”一声脆响,公子万的剑立刻入鞘,只觉手臂一阵发麻,虎口微微打颤,可见公子称的手劲儿有多大。

公子称说:“别紧张,称不过仔细看看,这叫嚣的,是人是狗?”

他这么一说,曲沃跟来的兵马立刻哄然大笑,晋侯满脸铁青,却不敢说什么,这会子倒变成了哑巴。

公子称仔细端详着公子万,说:“呦,这不是我的好叔叔么?”

公子万与公子称看起来没差几岁,只是稍大一些,但是公子称却说公子万是他的叔叔,公子万听了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翼城和曲沃的亲戚关系,还要从晋昭侯开始说起。晋昭侯即位的时候,把他的叔叔封在了曲沃,便成了曲沃桓叔,也就是第一任曲沃公,这两个人是有亲戚关系的,而且沾亲带故的很。曲沃桓叔因为功高盖主,翼城的大夫杀掉了晋昭侯,想要拥立曲沃桓叔,但曲沃桓叔因为篡位,被翼城的百姓赶了出来,没能成为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