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死因(1/2)

(别跳作话,有一部分正文在作话里)

与乾渊尊聊了许久,虚弱的陈生靠坐在床上,向乾渊尊道了声谢。

知道他要什么的乾渊尊则笑着摸了摸胡子,拿出方才收起的东西,先是在空中画了一道极为复杂的符咒,然后五指用力,干净利落的捏坏了掌中之物。

此举动多少有些凶残,不过接下来出现却不是恐怖的画面,而是飞起的萤火虫和清新的草木香。

房屋在这一刻暗了下来。

萤火虫散开,带来点点宁静神秘的幽光。

房中人对此并无反应,只是薛离胆子小,害怕会有异物的脸突然出现,因此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到他,默不作声地爬上了陈生的床。

陈生懒得管他,只全神贯注地看着老妇想给他看的过往。而随着萤火虫飞起,房内的人先是看到了老妇的身影。

年迈的女人站在金色的田野中,脸侧灰白的头发随风飘动,挡住一双情绪不明的眼眸。

如今应是秋季。

丰收的季节带来了谷物香气,本应该令人心生欢喜,可抬起头去看,四周只有这一块麦田结了麦子。如今东边暴雨,西边干旱,反复无常的气候毁了四周的田地,吹干了老妇脸上的期许,使得她的心情如同她干燥开裂的嘴唇一样乏力苍白。

这时一只乌鸦出现,飞过象征不好的枯枝。老妇闻声抬起头,转眼随着乌鸦离去。年迈的身影在追赶乌鸦的途中越来越小,身子也越来越轻盈。

等跟随着乌鸦来到拐角,老妇摇身一变,从年迈的女人变成了六七岁的小女孩。

年幼的她来到一个贫穷的家中,随后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拉着头发带到了一家青楼。

彼时天刚刚亮起,青楼里的管事夫人懒洋洋地靠在一旁,冷冷打量着年幼的老妇。

而买下老妇的青楼掌事人,正是陈生所遇见的向滕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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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不好,收到的人也不好。”

红艳的指甲在廉价的玉带上摸过,随后不感兴趣地扔到了一旁。

反手拿起了一旁的瓜子,散漫地数了数个数,向滕夫人眯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很是不满道:“给我送来这种嫩苗,我得养到几时才能换来大把的银子!还有,你叫什么?”

“阿菊。”

“阿菊?”向滕夫人品了品这个名字,熄了给她改名的心思,说道:“底子还算不错,罢了,先带下去吧。”

一旁的妇人听见这句立刻笑了,捧着向滕夫人给的钱,再也不看女儿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年幼的阿菊从此入了青楼,又因这家青楼不是当地叫得出名号的存在,因此来这里的客人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

楼里的姑娘过得不容易,故而脾气都不算好。

若是要说,其中脾气最差的还要数叶女。

叶女与楼里大多数的姑娘都不一样。她才貌双全,即能吟诗作画,又弹得一手好琴,听说原来是一位富户的妾,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只不过后来那富户的娘子趁富户不在,私自做主把叶女卖进了青楼,使得原本温柔的女人变了模样。

不过这事是真是假阿菊并不清楚,她只知叶女就是楼中脾气最不好的那一个。偏生叶女是向滕夫人的摇钱树,就算脾气不好,向滕夫人也会纵容她,不会训斥她。

而因阿菊脸好,向滕夫人把阿菊交给了叶女带,俨然是想叶女好好培养阿菊,之后好卖个好价。

可叶女却对阿菊没个好脸,什么也不教她。

当时年幼,阿菊尚且不懂叶女的用心,只觉得是叶女坏心,认定叶女是不想好好教她,没准是想让她日后接那些不入流的客人。

阿菊因此十分沮丧,这时楼中的喜女又找上了阿菊,三言两语挑拨了阿菊与叶女,让叶女丢了一个有钱的恩客。

喜女抢了叶女的客人,乐得合不拢嘴,不断给阿菊一些小恩小惠。

孩童心性简单,只需一点蝇头小利,便能将浮躁的心拉过去。直到有日,望京里臭名昭著的恶人来到楼中,素来喜欢折磨人的男人是楼里姑娘避如蛇蝎的存在。

恶人来时喜女正拉着阿菊闲谈,那混账来找喜女,喜女一见是他怕的缩起了脖子,随后那恶人不知怎么想的,竟是把目光放在了阿菊身上。

见此喜女身体一僵,立刻退到一旁。

阿菊听说过恶人的故事,一见恶人靠过来,吓得六神无主,立刻哭了出来。

她哭了两声,男人觉得她烦,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等着巴掌声响落下,叶女从房间走了出来,骂骂咧咧地说阿菊吵闹,伸手将男人拉到了自己的房中。

等男人走后,叶女五六天没能起身。经此阿菊开始与叶女亲近起来,虽然叶女对她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六月中,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叶女望着窗外的天空,不去看昨夜的客人,摆弄着手旁的钱盒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口老妇嫌弃的表情,放在木盒上的手因此一顿。

等到客走,关上窗户她问着刚进来的阿菊:“你去过万兆节吗?”

六月万兆节,是望京当地的节日。前些年望京旱魃为虐,河落海干,因为旱情严重,当地人萌发了入夏祈福祭祀的想法。期间最为玄妙的是,那年节日过后,旱情还真的结束了。也因为这个缘由,夏日节日逐渐变成了当地最重要的节日,热闹程度与年节相同。

在望京,万兆节是送春迎夏,祈求夏日莫来酷暑,祈求风调雨顺,求得家和安宁的节日。也因为节日意义不同,所以带了几分郑重色彩,故而一些在世人眼中,身份低贱的人不能参加万兆节,免得污了祈福祭祀的环境。

阿菊记不得她去没去过,叶女倒是从未去过。

未进青楼前,没有人想着带她去,进了青楼就是贱籍,更是去不得了。加上百年前曾有规矩,犯人在面上刺字,贱籍在脖侧刺字,她怕烙印被旁人瞧见,因此就是想去也不敢去,只敢悄悄瞧上一会儿热闹。

而近日似乎也是倦了,望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与永远逃不出的泥潭,叶女在节日前日与阿菊说:“我不想活了。”

阿菊不懂。

叶女却说:“活着没什么意思。”

阿菊不懂叶女想要什么意思,但她却诡异的不想劝叶女。许是心底早就明白,如此活着,算不得活着。

叶女决定自绝,在自绝的前夜,她拿来了柜子里的披风,在万兆节那天,偷偷带着阿菊溜了出去。

今日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跑出去的她们开心到连带脚步都有几分雀跃。

叶女给阿菊买了一块糖糕,两人正在享受这偷来的喜悦,转身时却见到了对面街道上拿着竹筒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衣,五官端正,正因叶女而失神。叶女见那呆子一直在看她,不悦地挑了挑眉,随后又遇到了楼里的常客。常客指着她叫了一声,吓得叶女和阿菊连忙跑回了楼中。

两人回到楼里,脱下披风,心跳如鼓,一边怕身份暴露被人责骂,一边觉得可惜。

事后她们对视一眼,噗嗤笑了一声。

阿菊与叶女变的亲近,也不怕她的冷面,只问她:“我听说娘子与我们不同。我们被卖是家里人主动的,娘子被卖是大夫人恶毒。而娘子的郎君既然宠爱娘子,为何娘子不趁机跑回去求救?”

叶女笑容不变,幽幽道:“起初楼里看得紧,跑不出去,等到一年后得了机会,也曾痴心妄想,觉得他会帮我一分。结果来到那人家中,却见那人家里要办喜宴,这才知道家中夫人生了个儿子。”

“那毒妇将我卖入青楼,我本以为那人不知道,知道定会气恼。结果到头来,那人对那毒妇并无不同,院子里莺莺燕燕只多不少。这时我才知晓,我于他们,不过是家中可有可无的摆件。说是恩爱,可再见我时,却将我轰了出去,只留一句不认识。”

当时的阿菊还不懂,只问:“为何?”

叶女沉默片刻,自嘲一笑,说:“他觉得我丢人,觉得我脏,不想认我,这时我才明白,他不是找不到我,只是不想找我。而那年我虽是跑出了青楼,但身上钱银不多,脖子上有烙印,手中的户籍上也留了字。只要向滕夫人不带我更改户籍,我就哪也去不了,到死都是楼中的货物。所以……”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又回去了。”

阿菊听到这里,忽然没了声音。

青楼女子的一生大多都是如此。

那些话本子里的清贵平顺,只能由大地方的高楼拥有。

叶女哼了一会儿歌调,笑着在阿菊面前拿出剪刀,她总觉得,她厌烦这尘世的一切,觉得如此活着不过是折磨。可真当她拿起剪刀,她又不敢刺下去。

如此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为何都这样了还是不想死?

莫不成还是心有期许?

亦或者……

不明所以,剪刀落在地上,明日还是明日。

只不过这个明日,似乎与以往的明日不再相同。

楼里来了一个傻子。

是昨夜街上一直瞧着叶女的男子。

叶女见他找来,看他穿戴平凡,并不愿意陪他。可因他拿了钱,叶女倒也接下了他。

结果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那呆子还玩儿书生的那套!明明大字不识几个,装作什么装!”

次日一早,叶女与阿菊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是问我累不累,又是让我安歇,还说什么明日再来,还要给我带些吃食,我真是要笑死了。”

阿菊倒是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也觉得叶女的眼中没有多少笑意,反而冷的出奇。

并不懂叶女为何如此的阿菊歪过了头,接着男子一连来了五日,每日都是如此。可他对叶女越好,叶女的性格便越暴躁。阿菊不明白,便偷偷去问了喜女,喜女嗤笑一声,只道叶女是怕良人对她太好。

可阿菊觉得,若是有人对自己很好,那会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不知为何叶女会一直骂人,也看不透叶女为何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太好。

阿菊希望有人对自己好,就像是良人对叶女一样。

而楼里的怪人最近不止良人一个,一日清晨,向滕夫人打开门,忽地倒进来一个醉得半死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胡子,脖子上挂着一面石镜,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臭气熏天。

向滕夫人见他这样,一脸厌恶,想让人将他叉出去,他却抬手扔下钱银,堵住了向滕夫人的嘴。

因此阿菊在次日一早,发现楼中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人。

今年的怪人越来越多。

阿菊摇了摇头,可见这人蜷缩着身体,像是很冷一样,心有不忍取来一件外衣送了过去。

老实说,那件小小的外衣与男子的身材并不相符,可在阿菊回来之后她还是看到了,男子披着那件小小的衣物。

那样子有些可爱又可笑。

阿菊噗嗤一声笑了,转身瞧见叶女的良人又来了。

某日,街上来了不少人,良人也在其中。叶女见他与友人站在一起,正要转身退回房中,却闻身后有人在问,问良人为何一直看着楼上,莫不是也被这楼中的美人迷了眼。

良人却笑了笑,指着叶女所在的地方说:“那不是楼中美人。那是我的心上人。”他说得认真,像是再给叶女承诺:“我总有一天会来带走她。”

彼时楼中桃花盛开,花瓣从窗而入,轻飘飘地落在叶女的脚下,带来了点点不同的鲜明色彩。

叶女慢慢地转过头。

此刻,楼下良人的身影与富户的身影融合在一起,而叶女却不再是那个被人拒之门外,耻于承认的存在。

自从之后,阿菊发现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完全变了。

叶女会在良人来前,坐在镜前认真地打扮,也不会在他走后讥笑他,而且她看着自己钱盒子的时间越来越长。然而快乐的时间很短暂,并非是大富大贵的良人很快没了钱,没了来见叶女的资本。

叶女第一次打开钱盒的时候,阿菊正坐在她的身旁,钱盒子里的钱是阿菊没有见过的数目。

阿菊因此惊讶地问:“这些是多少钱?”

叶女神情恍惚,她看着这些钱银,仿佛看到了在青楼多年的岁月,她小声道:“大概一两金子。”

阿菊吓了一跳:“那是六千钱?”

“多一点,大约……有七千钱。”

阿菊瞠目结舌,苦涩道:“阿娘卖我,才用了五十钱。”

叶女幽幽道:“进来时的钱银与出去时不一样。你现在便不是这些钱了。”

阿菊懵懂地问:“那这些钱银够你赎身的吗?”

叶女想了想,合上了钱盒子,说:“不够。”

阿菊又问她:“还差多少?”

“还差很多很多。”

叶女说完,不再看钱盒子。

之后良人再来,便只能在楼下望着叶女。

叶女也什么没说,只是倚在窗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客人离去,另一个客人到来。

叶女不是第一次接客,也不是没有被人糟践过。可在良人无法再来,当她又有了新客之后,她忽然又不愿意接客了。

向滕夫人见此骂道:“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女子,何必扭捏作态!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是入楼初时的苦头还没吃够!”

她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语骂着叶女,一边让龟公按着叶女的头,一句一句的扎着叶女的心:“你省省吧!落入这种脏地方还妄想身上不沾泥?你还真想把自己当个人来看?不是我笑你,那什么花前月下,两情长久,不过是男人尚在新鲜时的漂亮话,等着时间一长,你什么都不是。”

“别的不说,你之前的那位郎君对你不是也很好吗?可当你跑了,去找人家,人家敢要你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什么命,你就算跟了那良人又如何?我且算他拿的出一两金,我再问问你,你跟他走了,是做妾还是妻?若是娶你当妻,别说旁人,就是家里人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指不定哪个恩客还是他的友人,届时亲宴上,若是有人说知晓新妇,你当他会有脸?就算你们离了这望京,你也曾是贱籍,你去哪儿都是被人唾弃嘲讽的命,就算生下孩子,孩子也会被人耻笑是娼妇所生!”

向滕夫人喊这话时喊得大声,仿佛是要楼内的女人都听听。

她不留情面地说:“一旦入了这行,谁都瞧不起我们,便是我们自己也不能高看自己。要恨就恨自己的命不好,今生是别想了,来世投个好胎再想重活吧!”

她的话又狠又毒,直接戳进了叶女的心里。

叶女被训了一通,之后被人拖走了。虽然那夜她哭得很伤心,但还是避免不了的接了客人。

叶女接客的那夜房中吵闹,阿菊一直坐在门外,想了许久忽然跑到喜女的房中,问喜女怎么样才能快点长大。

喜女正摆弄着手中的几文钱,闻言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阴阳怪气地说:“真么快就想抢客人了?瞧你这点出息,问人该有问人的样子,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可不做。”

阿菊闻言失望的离开了喜女的房间,在次日午后,悄悄来到叶女房中,偷拿起叶女的胭脂,对着镜子去学叶女如何描眉画眼。

叶女醒来瞧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发现的阿菊有些沮丧,她对着镜子,觉得她不可能像是叶女一样成熟妖娆,所以她失望地说:“阿姐,我什么时候能接客……”

叶女听到这脸上青白交替,正欲骂她,又听她说:“我若是能赚到帮阿姐赎身的钱,阿姐是不是就能和良人走了,不用留在楼里被人欺负了?”

叶女一愣,许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最后她抿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别扭的躺到床里,带着鼻音,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要你多管闲事!”

话说完,阿菊又有些沮丧,扭头来到一直在客堂最角落里睡觉的那人身旁,说:“你说,人是不是很难开心啊?”

那人闻言睁开了那双并无光亮的眼睛,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怀中有了裂痕的石镜。

而那日之后,叶女再也没有靠在窗前去等良人,良人每日都会来楼下站着等上一段时间,这时多数是阿菊靠在窗前,与叶女说良人今日穿了什么色的衣服,头发是高是低,又在做什么。

“他今天穿着紫色的衣裳。”

“阿姐,他今日还是穿的紫色的衣裳,他不需要换衣裳吗?”

“阿姐,他人好好,前街阿婆摔倒了,他把她扶起来送回去了。”

“阿姐,他捡到了钱袋子了!他是不是会来看你了!……啊,他怎么还站在原地不来啊?”

“……阿姐!这傻子把钱还回去了!”

阿菊不满地喊了一声,而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反应的叶女听到这里,却拿着书打了一下她的头,训斥道:“那样做才是对的,你怎可笑他傻。”叶女拉过阿菊的手,一字一顿的叮嘱道:“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方是为人之本。”

阿菊睁着圆滚滚的眼睛,诚然地摇了摇头,憨憨地说:“听不懂。”

叶女想了一下,说:“就是阿姐希望,阿菊可以成为像是他那样正直的人,不要学向滕夫人,这样懂得了吗?”

阿菊很讨厌向滕夫人,因此懂得了叶女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之后阿菊转头,咦了一声,说了一句令人不安的——

“阿姐,对面阿婆的女儿为何要靠近他?”

许久没见过良人的叶女闻言一动,探着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俊秀的良人身侧有了一个明亮的身影。那是一个姿容不如她,却要比她活泼许多的少女。

而后良人来等叶女,女子便来陪良人。叶女对着镜子沉默了一日,反复地梳着头发,眼里忽然有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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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楼里来了位找叶女的新客,这位新客与良人年纪相仿,不知为何叶女总觉得他有些眼熟。等到云雨结束,双目无神的叶女看着头顶的床幔,忽闻身边人一句:“其实我之前一直想来找你,只是碍于良人,不好前来。”

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叶女的表情在此刻出现微微的变化。她身体僵硬,扭动的脖子像是生了锈。脸上的表情看似还与方才一样,只是眼神诡异,瞧着有些瘆人。

“你认识良人?”

她幽幽问了一句。

那人说:“是啊,我就住在良人隔壁。”

而这句话宛如寒风,令叶女身子忽然冷了下去。

此刻向滕夫人的身影在叶女眼前出现,恍惚间,叶女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要散在心里。

“那你知不知道,良人心悦我?”

那人一愣,“知道,那又如何?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这里,你陪谁不是陪,左右我也不会告诉良人,你也安心一些。”

他说得轻巧,只带给人无数烦恼。

叶女闭上眼睛,喉咙里酸涩无比,向滕夫人的和话和眼下的人成为极为折磨人的利器,割伤了叶女的身心,让她无法保持平和的一面,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这是叶女第一次对客人动手。其实叶女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只是这些年来的委屈不堪终究压垮了她。

她嘶吼着,像是想要喊出所有的愤慨。

阿菊见她癫狂,心中酸楚。

叶女则是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拿过钱盒子,抱着钱盒子坐在地上,哭得就像是个迷路的孩童。

而在今夜之后,阿菊忽然发现叶女变了,她身上有种老人即将离去的暮气。那双眼睛总是死气沉沉的,像是里面压着阴雨。

叶女把阿菊叫来,将装满钱银的布袋交给阿菊,说:“你把这些钱交给良人,让他用这钱来见我。”

阿菊虽是无知,却也不是不懂。

“可是阿姐,你把钱交给他,他就算能来见你,也见不了多久,钱总会用完的。你还不如把钱自己存着,等存够了,你好赎身啊!”

叶女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喜无悲道:“我也等不到了,你且把他叫过来。”

阿菊无法,只得趁着向滕夫人忙碌,悄悄将钱银扔给良人。

良人收到钱,一张脸因羞愧红了起来,他拿着这钱先去见了向滕夫人,问她给叶女赎身需要多少。

向滕夫人瞥了他一眼,古往今来,青楼女子众多,有相好的人不在少数,可就算两方感情不错,也很少会有人来为这些苦命的女人赎身。若问原因,倒也简单,一是因为青楼要价高,指着这点再赚一笔,二是带青楼女子归家不是光彩的事,即使来这里的男人都是下流货色,却也在意自己那张恶臭的脸皮,所以很少会有人花上重金,赎走青楼女子。

良人许是与那些人不同,可向滕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并未看得起他,因此爱理不理地说:“一两金。”话说完,她讥讽一笑,说:“我看公子的样子别说是六千钱,就是五百钱都拿不出来吧。”

良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数了数钱袋子里的钱币和纸币,之后去见了叶女。

叶女还是那么漂亮,可今日的她比起过去要憔悴许多。她见到良人来挤出个笑脸,事后又避开了良人的眼睛。两人难得见面,此刻竟不知说点什么好。

良人是真心喜欢叶女,初见时喜欢,相处时更是喜欢,也因为喜欢,不想让她留在这里受罪。

而叶女也是真心喜欢良人,只是她没有走出青楼的勇气,因此与良人说:“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我在楼中有位妹妹,我们认识了两年,感情极好。近日我想,在等两三年她怕也到了接客的年纪,而我不想她与我一样,因此我想求你,我这有些钱银,你拿去帮我赎了她,给她找户好人家寄养,至于你手中的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良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片刻,接过了叶女手中剩下的钱,问她:“救下她需要多少钱?”

“三千钱。而我这里有七千钱,你留一千钱给她,身下的三千钱你自己留着用。我们相识一场,这也算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点回礼。”

叶女轻描淡写的将全部的钱财交了出去。

良人听到这里顿了顿:“我若要救你又需多少?”

叶女一愣,干巴巴地说:“我是楼里的摇钱树,最少也要三两金子,你不用想了,你买不起的。再说,你这人甚是无趣,我没有与你长相厮守的打算,你还是留着我给你的这点钱,找个清白姑娘说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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