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8章(2/2)

但,此事既然惊动了太后,难道……那位宋县君是有了皇嗣?

帝都府尹脸色陡然一变,望向李睿。李睿浅笑,微微点头,正色道:“此事案情复杂,牵扯甚多,不如大人请示御裁。”

“李公子说得是。”帝都府尹拭一拭额角微汗。

连带着宋家的和离书与这张状子,帝都府尹便去了宫里。昭文帝万没料到老娘会使出撒手锏来,当时心下一跳,听到后来宋嘉言直接命人将太后的几个宫人内侍绑去了帝都府,昭文帝心下又是一叹,对帝都府尹道:“方宋两家,本不相宜。”

“是,臣遵旨。”

昭文帝再道:“那几个歹人,胆大包天敢于太后清名抹黑,委实可恨。”

帝都府尹这就明白圣意了。

方太后等了一天,不见自己的宫人内侍回来复命,待听昭文帝说明原委,方太后险些厥过去。昭文帝先下手为强,道:“母后,嘉言腹中有朕的皇子,你怎么能派人去鸩杀于她?”

方太后道:“难道她死了?”恨恨地骂了两声,“妖孽妖孽!”

昭文帝原想借一借方太后之力,孰料两人根本不在同一档次,昭文帝想着宋嘉言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道:“万一嘉言当了真,此事要如何收场?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宋子熙乃朝中重臣,事已至此,与其让天下议论纷纷,不如朕这就迎娶她进宫。”

方太后怒道:“迎娶?”

“嘉言冰清玉洁,出身书香……”

“不行,顶多做个美人。哀家绝不承认这样的儿媳。”现在就敢把她的宫人内侍送到帝都府,完全不给她这个太后留一丝脸面,将来若宋嘉言进宫,更是后患无穷。

昭文帝本也不想争执此事,见老娘的注意力已被引到立后一事上,昭文帝快刀斩乱麻:“这件事到底为止,为母后清名计,何姑姑那几个宫人朕已命人秘密处置了。母后,嘉言腹中有皇子,请母后行事略为和缓些,那是母后的孙儿,若孩子有个好歹,叫天下人如何议论母后呢?”

宫里两母子在为宋嘉言发愁,如今帝都都在议论宋县君吞风有孕之事。

宋嘉言笑了一阵,李睿问:“我思量着皇上定会再来的,你有什么打算?”

“放心,我有办法。”

吞风有孕的话都放出去了,只要不是傻瓜,全帝都都知道宋嘉言肚子里是谁的种了。

昭文帝寻个空儿又来了西山别院,宋嘉言并不说令人扫兴的话,先是好茶好水招待一番,又带着昭文帝到了一处宽阔的山水宜居之处,指给昭文帝道:“我命人把这片地买了下来,以后盖成别院,离皇上的意园并不远。”

“你依旧不愿意与朕进宫?”

“皇上。”二人一并坐于暖阳和风之处,宋嘉言望向昭文帝,“皇上想做明君,想做圣君,就要接受天下读书人的贤与愚的评判。想成为万世明君,就要接受世人的评判标准,按圣人的意思去做。我观史书,汉以前,秦时百家争鸣,儒家只是百家之一,远未至圣至贤。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方被天下人视为圣贤。”宋嘉言温声道,“不论儒家还是哪家,它们因何而诞生?孔子游历多国,无非是想为君王所用,而非是君王为他们所用。帝王自称天之子,便是想与凡俗之人区别开来。那么,为何要以凡人贤愚的方式来评判皇上呢?因我是再嫁之身,皇上便娶不得我吗?翻开历史,越往前看,我愈觉着天空海阔,远非如今可比。大汉武皇帝的生母便是再嫁之身,这并没有阻止他成为万世明君。皇上的顾虑我都明白,我只是觉着可惜。皇上高居帝王之位,手握天下权柄。想当初,皇上身处险境,逆党逼至眼前都能面不改色,天子之威令人叹服。”宋嘉言道,“我最佩服皇上的是,能时时将百姓安危置于心上,再如何痛恨西蛮,也没有因一时天子之怒发动战争。战争,毕竟不是小事。皇上忍得等得,将来一雪前耻,圣君之名,不论现世还是将来,会有数不清的后人敬仰皇上英明。还是那句话,皇上不愿娶我,无非是皇上觉着我还不够分量罢了。我跟皇上的第一日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不令皇上为难。我不怕别人的闲话流言,我若是怕了,就没有现在。皇上尽管放心,待过十年,不会有人再说什么。”

说到此处,宋嘉言起身背对着昭文帝,道:“我认为自己配得上后位,从来不是出自对皇后地位的觊觎。做皇后,也不仅仅是件花团锦簇的事。我有过权衡,敢坐此位。皇上什么时候觉着我配得上皇上的后位了,皇上再来接我吧。若是皇上终无此意,宋嘉言依旧是宋嘉言。”

昭文帝喜欢听宋嘉言说话,聪明解语的妃子有许多,但唯有宋嘉言的话,总能触动昭文帝心中的那根弦。

昭文帝相信,没有他,宋嘉言也能够很好地活下来。但是,昭文帝舍不得。这把年纪,说爱与不爱就有点矫情了,何况他是帝王。

昭文帝舍不得,先时久不立太子,难道仅仅是想磨炼大皇子的性情吗?昭文帝一直想要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纵使皇帝这种生物,也是盼着青出于蓝的。

宋嘉言是这样的优秀,由她教导出来的皇子,该是什么样的?

有他与宋嘉言为父为母,皇子该是何等优秀?

宋嘉言已经买好地皮,眼瞅着就要动工盖房子了。昭文帝实在说不出贵妃、皇贵妃的话了,直接第二日就当朝讨论起立后之事来。

姚皇后过世已久,立后的事朝臣们提了多少年,昭文帝理都不理。如今忽然要立后,还是立个二婚女人。尽管宋嘉言吞风有孕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但,这跟立后是两码事吧?

宋荣险些没给群臣骂死。好在宋荣的内心强大,随便怎么骂,宋荣根本只当清风拂面了。

不论朝中如何震荡,宋荣只管等着做国丈了。

不要以为宋家就没人了,宋荣颇有几门顶用的姻亲。纪家虽被降为子爵,那也是有爵位的。老丈人纪轩听说宋嘉言搭上皇帝,和离之后要被立后,拊掌笑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若能一举诞下皇子,日后还有什么好愁的。

宁安侯府相对平静一些,宁安侯叹道:“妇人误国哪。”这说的并不是宋嘉言,而是方太后。若不是方太后给宋嘉言赐了这么一门恶心的婚事,宋嘉言不见得会走到这一步。初始,宁安侯只以为宋嘉言会想法子弄死方二再嫁,结果,宋嘉言现在完全是要入主中宫的意思了。

纪闵心下很不放心宋嘉言,更关键的是,姻亲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嘉言此事,成则皆大欢喜,若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宋家,除了宋荣,听到消息后都吃了一惊。

宋嘉让完全不可置信:“嘉言有了皇上的孩子?”

宋荣道:“皇上早朝上说了,要立嘉言为后。”

两兄弟都被震得说不出话,还是宋嘉诺问:“父亲,要不要把大姐姐接回家来护养?”

“在家里,安稳些。”宋嘉让也是这个意思,如今戚氏当家,绝对委屈不到她。

宋荣却是别有计较,道:“让她住在西山吧。”宋嘉言住在西山,险是险,机会却多。尤其昭文帝,立后的话都说出来了。昭文帝不是初初登基的帝王,这个时候说出立后的话,绝不是随便的话。而且,住在西山,若是昭文帝来往之类,也方便。事已至此,就不必做什么欲迎还拒的害羞样了。至于孩子,自然有孩子的爹来操心。若孩子的爹都不操心,他们更是白操心。

昭文帝派了最擅保胎的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驻扎在宋嘉言的西山别院,另外,还派了一队禁卫军守护宋嘉言的安危。

李云鹤早就被宋荣送到了山上,如今太医出马,虽然用不到他,他也没走。太医的安胎方子,熬的汤药,李云鹤都会跟着检查一遍,以免出了纰漏。

李云鹤现在绝对是死心塌地攀着宋嘉言这棵大树了,连带先时去庄子上给小纪氏诊脉的事都一一跟宋嘉言说了。

然后,还有宫里源源不断的补品送过来。

西山别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方夫人进宫给方太后请安,只是乍一见方太后,请安的话一字未言,反是先扑到地上,痛哭不止。

方太后早满肚子火,冷冷道:“号丧什么!”鹰隼一般的眼睛望着方夫人,“不论有天大的委屈,都把嘴给哀家闭紧了!若敢说一句混话,承恩公府就是灭门之祸!”

方夫人在外头也知道了宋嘉言怀了龙种的事,她倒是不敢奢望到宫里找公道。主要是因先时行宫那件事,昭文帝厌弃方家至极。如今昭文帝做了对不住方家的事,她到宫里来,也算是苦主哭诉一二,好歹皇家也要给方家些安慰才是。

哪怕方夫人不来哭号,方太后亦知娘家的委屈,淡淡道:“放心吧,这件事,皇帝会给方家一个交代的。”

方夫人又与方太后诉了不少苦处,便回家等皇家的交代去了。反正宋嘉言一早便视方家为仇人,方家因宋嘉言成了全帝都的笑柄。如今能从宋嘉言身上得些好处,方家也是情愿的。

昭文帝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宋嘉言身上,自然要先安抚苦主,又额外赏了方家一个世职。方家被堵了嘴,也就不大闹腾了。只是,群臣前仆后继地阻止,没个消停。人都有这股子犟劲,昭文帝越发觉着不能委屈了宋嘉言。

一把年纪,娶房媳妇,还要听这些臣子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昭文帝索性乾纲独断了。

群臣也不是好惹的啊,以彭老相爷为首,还有致仕的秦老尚书,俱都联名上书,极力阻止昭文帝迎娶宋嘉言为后。

昭文帝一意孤行,群臣不得不让步,但按群臣的意思,一个二婚妇人聘以妃位也就足够了。接着,又把宋家的出身拿出来说事儿,寒门中的寒门,就是一嫁,想要做皇后也是白日发梦!更不必提现在了!

说到出身,宋荣就不服了,也不知宋荣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的族谱,硬是把十八辈祖宗安到了大凤朝战神宋遥宋大将军的脑袋上,自称出身名门,族中历史渊源流长,只是近来家境陨落,子孙离散,方至此地罢了。

秦老尚书不顾两家嫌隙,亲自去宋家劝了宋荣一番:“先立为妃,日后有福,自然是有福的。何必在此时得罪群臣,得罪天下?”

宋荣道:“我翻遍东穆律例,从未见过不许立二婚女子为后的律法。我家女儿,出身教养都是一等一,既得皇上青眼,便是小女的福气。”虽然在宋荣看来,贵妃、皇贵妃之位也不算委屈他闺女,但,若能给女儿争来后位,为何要屈居妃位?

秦老尚书叹息着告辞。

秦老尚书多么敏锐的政治嗅觉,他家孙女在宫为妃,又育有皇子,一旦宋嘉言为后,肚子里再生下皇子,就是正经的中宫所出嫡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何况,因先时宋嘉言与秦峥的婚事破裂,秦宋两家的仇早结下了。

不管怎么说,秦家绝对不能坐视宋嘉言登上后位!否则,按如今秦宋两家的关系,万一宋家坐大,秦家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不仅朝臣联名,便是宗室对此也反应不小。

仁德亲王妃李王妃在慈宁宫就跟方太后说了:“宋氏女视承恩公府为仇家,一旦宋氏女为后,将来承恩公府当何去何从?再者,就她这身份……以后叫承恩公府的脸往哪儿搁呢?”

回了家,李王妃心结难解,对丈夫道:“切不可叫那妖精得逞!”

仁德亲王叹道:“要说容貌,宋姑娘还真担不起妖精的名声来。”

说到这个,李王妃就想吐血。明明相貌不怎么样,倒是颇有手段惑上,宋嘉言连昭文帝都能搞到手,何况秦峥这种自幼一起长大的傻小子。如今一思量,也难怪秦峥对她念念不忘了。

多说无益,李王妃再次叮咛道:“王爷一定好生劝一劝皇上。”

仁德亲王反是道:“你以后去宫里,多劝劝母后。我看,皇兄大概是认准了宋姑娘。”

闻此话,李王妃险些没厥过去。

李王妃一时心急,眼圈儿都急红了,哽咽道:“莫不是王爷不知道,女儿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女儿跟女婿失和,就是宋嘉言搞的鬼。一个大姑娘孤零零地住在山中别院,谁知道孩子是怎么回事?如今还敢图谋后位,日后若她得势,一家子老小还要不要活命了?”

仁德亲王道:“若当初没有图谋秦家亲事,让宋姑娘跟秦峥成亲了,也不会有后头这些事了。就是女儿,豪门大户地嫁进去,也受不了这些委屈。”

时至今日,李王妃也不是不后悔,但后悔有什么用?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吗?李王妃咬牙切齿:“定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仁德亲王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方太后将在帝都的王妃、公主、郡主等贵女都请到慈宁宫,连带宫妃。戚贵妃告病未到。秦淑妃想到宋嘉言要进宫,已是不大安稳了。宋嘉语小病了两场,坐在下座都无精打采。丽妃年老色已衰,但,侄儿媳妇要进宫为后,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够糟心了,故此面色亦不大好。余者妃嫔,不过随大溜而来。

端睿公主倒是来了,端睿公主是来替戚贵妃告病假的,还打着戚贵妃的名义发表了对此事的看法:“此事事关后位,如今宫妃之中,唯我母妃为贵妃位。母妃胆小怯弱了一辈子,皆因皇祖母、父皇疼惜她之故,方有了贵妃尊位。如今,居贵妃之位已是莫大的恩典福气了。母妃说了,谁要是想把她当成靶子推出去,就该提议立她为后了。”

这话,正说到方太后心窝去。后宫戚贵妃身份最高,难得的是,戚贵妃膝下只有一位端睿公主。端睿公主又备受昭文帝喜爱,戚贵妃出身戚国公府,乃是先帝母族。而且,戚贵妃于后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时候,戚贵妃为后,比宋嘉言强一千倍。

端睿公主此话一落,方太后皱眉斥一句:“这叫什么话?”

端睿公主并不害怕,抿嘴儿一笑道:“不瞒皇祖母,这也是儿臣的意思。母妃居贵妃位,已是莫大的恩宠福气。如今后宫,丽妃娘娘与母妃一样同是父皇潜邸之人,出身较母妃更为尊贵,秦淑妃娘娘较母妃更为渊博,宋德妃娘娘更得父皇宠爱。母妃位高,偏生没有皇子,并不愿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就是端睿也觉着,父皇愿意立谁就立谁吧。反正,父皇的皇后便是一国之母,都是端睿的母后。”

丽妃早已无子,秦淑妃自上次隐瞒身孕失宠,现在元气尚未恢复。至于宋德妃,产子之后便失了恩宠,反不如先前了。

无可否认,宋嘉言现在就是昭文帝的心头好。

端睿公主一个深得帝宠的公主,谁做皇后都不会亏待她,更不会去为难无子的戚贵妃,何苦为个后位争个你死我活。关键是,争也不见得能争赢。

方太后原本还想让端睿公主去劝劝昭文帝,听端睿公主一席话,方太后什么心都没了,道:“你一个丫头,不懂这些,先下去吧。”

端睿公主本就是来替戚贵妃告假的,浅腰一福,转身去了。

幸而有戚贵妃与端睿公主先表态,就是这样,戚贵妃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推到了与宋嘉言抗衡的位置。大臣宗亲,宁可推无子的戚贵妃上位,也不愿令宋嘉言为后。

连仁德亲王私下也劝自己的哥哥:“不要立后,大不了以皇贵妃之位相酬,也足够了。待宋县君诞下皇子,再进一步有何难?”

倒是景惠长公主见皇上时道:“若皇上初登基,为权臣掣肘也就罢了。如今皇上权掌天下,难道还要受那些朝臣指指点点不成?这是皇后,皇上的妻子,难道皇上做不得主,倒要天下人为皇上做主?先时宋姑娘与方谅的婚事,本不相宜。何况,听说宋姑娘与方谅并未圆房,如今皇嗣在外,皇上莫不是还要纠结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倒委屈了皇子。”景惠长公主沉声道,“皇上只管颁下立后诏书,将来帝后大喜,臣妹定会来饮一盏喜酒!”

自姚馨过身,景惠长公主老去许多。不论景惠长公主出自何许目的说出这番话,昭文帝都需要景惠长公主在宗亲公主中表明这种态度,他需要景惠长公主的支持。景惠长公主离去前,昭文帝赐下不少药材滋补之物,景惠长公主谢恩笑纳。

宋嘉言之事,大家都在关注,或是乐见其成,或是恨之欲死,承恩公算是后者之最了。自从宋嘉言宣布自己梦见金龙、吞风有孕起,承恩公府就成了帝都的大笑话。

承恩公连带方世子,已经病休数日,未曾上朝了。

与其跟老爹在书房愁脸人对愁脸人,倒不若去美妾房中消遣。孟姨娘给方世子捶肩敲腿,柔声道:“上次清风神仙来,妾身觉着大仙儿说得头头是道。若是爷心里不顺,要不要再请大仙儿来问问?”

想到神棍清风,方世子倒是冒出个极好的主意来,他登时推开孟姨娘,趿拉上鞋子,就跑了出去,与父亲商议起来。

听完儿子的话,承恩公拈须而笑道:“好主意,实在是绝好的主意。”

方太后也觉着这主意不差,遂对昭文帝道:“看皇帝对那女人完全是神魂颠倒,皇帝一意孤行,哀家也没法子。只是,立后并非小事,关乎国运。不若请钦天监测一测那女人的八字,若真就合适,哀家也不说什么了。”

方太后要找钦天监给宋嘉言批命。

宋荣早有准备,叹:“钦天监要危险了。臣听说,钦天监的独生子失踪好几天了。这次若是钦天监说错了话,估计儿子堪忧啊。”

昭文帝道:“朕自会安排天祈寺高僧为嘉言批八字。”

宋荣行一礼,正色道:“嘉言不仅是臣的掌上明珠,便是她的品性,也值得皇上珍惜。”

这还真是老宋卖瓜……

天祈寺的高僧还未来,方太后先把钦天监宣进宫来,钦天监伏地道:“此女八字极煞,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八方,皇上为江山社稷着想,万不可近此女之身。”

昭文帝冷冷道:“这样说,是不是你的儿子就能平安归来了?欺君之罪你可当得起?”

钦天监直接趴地上了。

昭文帝对方太后道:“钦天监不过观星象而已,朕会请天祈寺高僧亲自为朕与嘉言合批八字,母后等着听喜讯吧。此等小人之话,焉可取信?”

方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并非哀家执意不叫你娶宋家女,德妃一样姓宋,她进宫来,我视为自己的女儿一般。难道,哀家的眼里心里还容不下一个宋嘉言吗?你知不知道,宋嘉言真的是不祥之人。她刚诞下时,整整一周岁了都未见过人。并非宋家疼女儿,实在是因为她产下就是个呆傻儿,故此,宋家不让她见人。后来,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开了窍。皇帝,难道你不觉着可疑吗?要哀家说不知是什么孤魂野鬼上了身,才有了这等狐魅本事。

“皇帝要纳妃立后,只要是家风清正、来历明白的女子,哀家何必就跟一个宋嘉言过不去?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放心皇帝吗?”方太后沉声道,“为了皇帝,哀家连身家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只要皇帝好,要哀家做什么,哀家都愿意做!皇帝想一想,哀家是你的亲娘。做亲娘的,难道会害自己的儿子吗?皇帝若是不信,宣宋侍郎的夫人进宫,一问便知。昔日若非苏妲己迷惑商纣,也没有倾国之祸了。自来擅媚术的女子,不一定生得多么倾国倾城哪。若狐狸精脸上贴着字条儿,哪儿来的帝王受其迷惑欺骗呢?”

方太后说得信誓旦旦,昭文帝并不完全信,问:“此事,是德妃跟母后说的吗?”

“与德妃有什么关系,皇帝死活要立宋嘉言为后,哀家难道不能让人查一查宋家?是找到了宋嘉言少时的一个奶妈,这事,别人不清楚,宋家人自是清楚。哀家就不信,宋家能把事瞒得一丝不透风。”方太后道,“你若觉着宋夫人是德妃的亲娘,怕她偏着德妃,说宋嘉言的不是,宋家那些亲戚,不会没人知道,皇帝一打听就知。”

昭文帝不置可否,道:“此事,朕自会查个一清二楚。”

方太后失望之色难掩,叹:“皇帝不信钦天监,那就自己去查吧。哀家知道的,哀家顾虑的,都告诉皇帝了。皇帝这个年纪,不是小时候了,哀家就盼着皇帝行事,哪怕不顾忌哀家与宗亲大臣,好歹顾忌祖宗江山,是老祖宗流血流汗打下来的。不然,以后到了地下,也难见你父皇啊。”

昭文帝听方太后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召来宋荣一问,宋荣何等口才,不待思量,直接道:“嘉言是臣的发妻所生,臣妻生她前一日,臣与臣母同夜梦到满室鲜花于房中怒放,美艳至极,哪怕不问高僧也知这是吉兆。后来,她母亲生她时颇为艰难,当时,臣顾念夫妻之情,原是想留母。不想她母亲执意要生下她,臣那发妻便是因此过世。说她幼时没见过外人,这并不是假话。当时,臣官职不高,有妻孝在身,嘉言有母孝在身,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都未办也是真的。在那种情况下,岳父岳母伤心臣内子之死,见到嘉言没有不触景伤情的。就是臣,看到她想到亡妻,也是一样的心伤。臣就是为了照顾于她,方续娶了她母亲的庶妹为继室。”说到小纪氏,宋荣一叹,“臣那继室,不说也罢了。若说嘉言周岁以前痴痴傻傻什么的,小奶娃子,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怎么才算不傻呢?臣那女儿,过了周岁才学说话,若说笨,她少时是臣亲自启蒙,还算聪明伶俐。”宋荣道,“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皇上尚未登基时,曾微服于臣家,还曾见过嘉言。都说小孩子眼睛带着灵气,臣实在怕她机灵太过,还带她去西山寺求见过住持。住持说小女是天生一段福缘,方有祥瑞近身,还收小女为佛家寄名弟子。西山寺自然不比皇家寺院排场大,但西山寺也是帝都名寺,住持同样是得道高僧。若小女真是来历不祥,住持怎会说那样的话,还给小女取了个佛名‘性慧’?”

想到宋嘉言幼时的神棍“预言”,昭文帝也不由陷入一段深思。那时他不过是先帝三子,虽然有野心,但先帝在位,野心自然不能外露。那时,他已经与宋荣交好,到宋家时,听说宋荣有一儿一女,便提出见一见。

彼时,宋嘉言不过两三岁,竟然奶声奶气地说他有祥龙近身……要说那样的童言稚语没在心中烙下印象,是假的。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昭文帝就是靠着宋嘉言神棍般的童言稚语,方熬过了种种艰辛,最终登上帝位。

如今一想到宋嘉言,倒真有些冥冥注定的意思了。

待昭文帝同宋嘉言说起此事,宋嘉言眉毛半挑:“不会有人说我是妖孽上身吧?嗯,让我想想,传闻中的苏妲己可就是给狐狸精上了身才迷惑了殷纣王。”说着,宋嘉言就笑了起来,将脸凑过去,笑眯眯地问,“皇上,看我可像千年狐狸精?”宋嘉言的相貌绝对不属于倾国倾城的一类,但也不差。标准的鹅蛋脸,微微斜挑的长眉,杏眸薄皮的眼睛,细细一看,也生出了那么一丝媚惑之意。

昭文帝轻啄她的唇,宋嘉言忽然两手抱住昭文帝的脸,说:“上次皇上吻得我很舒服,这次换我来吻皇上。”

宋嘉言的亲吻很生涩,昭文帝慢慢地引导着她,两人渐渐地相依偎于一处。孩子是重中之重,宋嘉言只是倚在昭文帝的臂弯,望着昭文帝:“皇上选秀之时,我因腿伤不能待选,后来爹爹上书后,皇上免了我的选秀,我心中暗暗高兴了许久。”

昭文帝笑道:“你不愿给朕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