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2/2)

“我没有明说,但老人家会感觉到的。”

“雾子不是住在公寓里吗?老人家不会觉察不到的。”

“她还以为是田部史子哩。”

“史子怎么样了?”

一提起史子,能村忽然来了劲。秋叶把在河口湖饭店遇见史子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能村听。

“看来,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要吹了。”

“现在你马上向她道歉,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道歉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她哟。”

“对了,你也是田部史子的崇拜者。”

“那倒不见得……”

能村否认了。但他对史子抱有好感甚于对雾子。

“你一个人搂着两个女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反正田部君和雾子之间,你自然会钟情于雾子。”

“是的,今天跟你见了面,这问题更加明确了。”

又来了几位客人,只见客人的头上和肩膀都湿漉漉的。从大清早就是阴天,到了夜晚才下了雨,所谓“秋雨前的停滞”,大概会下很大的雨。

“再来一杯!”能村把空酒杯递给吧女,眼睛望着前面说道,“往后,你得专心在雾子身上下功夫了。”

秋叶一时感到难以回答,但自己确有这种打算。

“总不见得老是同居吧?”

“现在只能如此。”

“那么,干脆结婚吧!”

“那当然,但目前还没有考虑。”

“那雾子愿意吗?”

雾子愿意不愿意,秋叶还没有问过。

“目前还没有谈起结婚的事。”

能村点点头,慢慢地喝着兑水的威士忌。秋叶从旁边看,发现能村的表情较为安详,又改变了主意,含糊其词地说:

“反正,往后的事,谁可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我会和雾子结婚的……”

“你别胡扯了。”

“反正往后的事说不定会怎样……”

照实说,秋叶对自己的心情也捉摸不定。半年前,他以为自己不会着迷于一个年轻的女人,现在已发展到让她辞去工作,租了房子,金屋藏娇。总之,往后的事儿,哪怕是明天的事,他也拿不定主意。

“可是,她比你小二十多岁啊。”

“是的,她比我小二十五岁。可是我到了六十岁,她三十五岁,六十岁的男人和三十五岁的女人做夫妇,社会上有的是,七十岁和四十五岁的夫妇更是司空见惯。相差二十五岁算不了什么大事。”

能村叹了口气说:“年轻的女人上了年纪会怎样呢?”

“有的女人即使年轻也不见得好。”

能村只能对雾子的年轻、外貌作出评价,秋叶对此稍有不满。

“关键是缘分。”

秋叶和能村交往虽已多年,但能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过问秋叶的私生活。

当然,他们俩也常常谈起女人的事,但几乎全是胡诌闲扯,没有深入地谈过。

秋叶和妻子离婚,以后又和史子来往,能村只是淡淡地说一声“是吗”,点点头而已。

本来嘛,男女之间的事毕竟是当事人自己的问题,其他人不用多嘴。能村一向淡然处之。

但今夜稍有不同,秋叶并没有特意求他,可是能村则一再提问。或许能村见秋叶和雾子在一起,受了刺激,或许因为上了年纪,喜欢多管闲事。

“你的那一位怎么样了?”

秋叶开始反击,能村见把话题落在自己身上,感觉太没意思了。

“小丝打那以后怎么样了?”

能村所中意的女子是在银座桥附近的“铃”餐馆当女招待。

那家餐馆的吧台很狭小,只能坐下十二三人,吧台的里侧铺着榻榻米,穿和服的女招待在里面伺候客人。能村中意的小丝,四十岁左右,小个子,人很文静。

“只要你认真说服她,我看她会接受你的。”秋叶说道。

“是这样,说实话,我去那家餐馆,不是为了吃饭,专门为了去看她。我真的着迷了。”

别看能村长得粗壮,他也有与体型不相称的罗曼蒂克之处。小丝的年龄和女老板相仿,有时她代替女老板接待客人,颇得食客们的好感。

“总而言之,你喜欢她老成、有耐性,是不是?”

“是这样,我见了那种花里胡哨、轻浮的女人,一下子就够了。”

能村的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仅是固执,而且太古派了。

“田部史子不也一样吗,她喜欢你,可是不放在嘴上,让你自己去体会,这种风情值得称赞吧。”

“那没错,可是那样的女人个性太强,难以对付。”

“个性强不妨碍男人去爱她。”

事实上,小丝和史子年龄相仿,能村自然同情史子。

过去,凡是提到女人,几乎全是秋叶提供话题,能村则守口如瓶。

能村虽然喜欢小丝,但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并不积极地去追求。

“小丝还是独身,年龄也正合适,或许她正等待你去诱惑她。”

能村为人一向谨慎,秋叶故意挑唆他。

“这样成熟的女人,霎时间就会燃烧起来的。”

“你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能村似乎有点生气,“砰”的一声把酒杯放到吧台上。

“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人。她在考虑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她和你商量了吗?”

“小丝已经四十岁了,对方是再婚,如果错过了机会,往后就不好再找了。”

秋叶听了他的话,不由得苦笑了声。

“你倒成了‘缘台[2]’了。”

“缘台”是放在门外的长板凳,专供行人乘凉、歇脚,谁也不会在此久坐,送走一批客人,又来一批新的客人。

能村的罗曼蒂克,就像是“缘台”,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跟他来商谈,做到推心置腹,但并不深入关系,适可而止。别看他身材魁梧,但他为人细心,会关心人。

“你仅仅是一个谈心的窗口,被人利用而已。”

“那倒不见得。”

“女人来找你,仅仅是为了商谈,实际上还是被别的男人掠了去。你只是饱一饱眼福,没法吃到。”

“你也一样嘛,能吃的东西就好吗?”

“是啊,我也不随便吃,这里有口味的问题。还要考虑到对方的处境。”

说到这儿,秋叶不禁笑出声来,两个大男人竟然在“讨论”这样无聊的问题。这也说明他和能村之间亲密无间。

“不过,偶尔你也尝尝。”

“这用不着你操心。我正尝着哩。”

“小丝不合适的话,‘魔吞’的那个妞儿也不坏嘛。”

“这就用不着你关照了。”

秋叶喜欢小个子、瘦削的女人,而能村喜欢胸部和臀部都丰满的大个子女人。

这一点,两人意见不同,正因为不同才使他们的友谊长存。

“我真羡慕你,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

“这话不对,我现在只有雾子,而且我是独身。”

“所以我说羡慕你嘛。”

“可是独身也有独身的难处,太累人了。”

在离婚之前,家里有妻子,受拘束,身子不自由,倒是挺安定。与此相比,离婚后虽比较自由,可随处漂荡,却没有可以靠岸的港口,整天感到不踏实。

这种感觉说给有安定的家庭生活的能村听,恐怕不会理解的。

“你到处乱搞,但愿不要弄出麻烦的事来。”

“我不做什么坏事,怎么会弄出麻烦?”

“这一点我相信,可是现实生活中被银座女人弄得倾家荡产的也有的是。”

“雾子可不是这样的女人。”

事实上,在银座的女人中,有人巧妙地把男人坑害了。

并不是说银座的女人都是坏的,坏人是极少数,大多数是身心健全、脚踏实地地生活。

说银座的女人可怕,都是人为地添油加醋的传闻。说可怕,那么ol[3]、别人的妻子就不可怕吗?

“不论什么样的女人,不会加害于喜欢她的男人。”

“那倒是真的,也真有讨人嫌的男人。”

“银座的女郎也罢,ol也罢,基本上是相同的,明知讨人嫌,却硬要往上凑的男人肯定要倒霉。”

“谁愿意倒霉?没有那样的男人吧!”

“女人是海洋……”

歌词中似乎有这样的一句。秋叶觉得自己正沉浸在女人的海洋里。女人像海一样宽阔,无边无际,一旦接触了她,就被她包容起来了,从而产生一种安定感。

这一点和女人的年龄无关,史子也罢,雾子也罢,都有这宽大为怀的胸襟。

“还是女人好啊!”

此刻不是夸张,是秋叶坦率地表示自己的感触。

“你真幸福!”

能村一口一口地喝着威士忌,这时已显露出疲劳的神色。

能村身材魁梧,酒量大,连续喝一星期也面不改色,但也敌不过年龄的增长。

连夜在这繁华的银座酒吧,从这家喝到那家,旁人看来,多棒的身子啊!其实他自己知道,工作中积累下的疲劳难以恢复。

“我看你不要再干广告之类的繁重的工作,换一个轻松的活儿。”

“你说得对,现在这样,二十四小时都受到约束,连和女人玩的时间也没有。”

今年春天,能村的公司生产的电子灶出了不合格品,闹得沸沸扬扬,深更半夜,能村都被叫出去解决纠纷。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玩就得趁现在身子还结实的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通货’也得膨胀啊。”

“这是你的理论……”

能村苦笑了声,玩女人所必需的钱,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随之膨胀,这也叫通货膨胀。

比如四十岁,玩一夜女人得十万日元;到了五十岁,得花二十万日元;六十岁——三十万;七十岁——四十万,水涨船高。可是玩的劲头则越来越差。

三十岁的话只要花五万,二十岁的话,说不定女人还倒贴给你。

这样的通货膨胀率,其他任何物价都不能与之相比。

因此发明一种“经济原则”,要玩女人得趁早。

反过来,这个原则同样也适用于女人。

年轻的时候,很多男人追她,钱也来得快。到了三四十岁,机会越来越少,过了五十岁,花一大笔钱也不一定能办到。

鲜花是盛开时美丽,鱼和蔬菜只有新鲜时才能卖钱,同样人也有黄金时代,这时追求异性,才能有效地得到乐趣。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咯。”

“那倒不见得,可是得抓紧时间。”

“喂,老朋友,别这样教唆我。”

能村对女人并不是没有兴趣,关心女人是常人的一倍,但多年来一直抑制着自己,处处谨慎小心。

“再来一杯!”

能村将酒杯递给女招待,这时,秋叶忽然想起了雾子。

三人吃过饭后,把雾子先打发走了,这时候早该到家了吧。

是直接回家了呢,还是在银座溜达?

雾子为人规规矩矩,但也有疏忽的时候,坚强中也有脆弱的一面。秋叶略感不安,但这正是雾子可爱之处,也是让人担心的原因。

“等一下。”

秋叶一挥手,女老板拿了电话机走过来。

能村在一旁喝着酒,或许会被他听见,但事到如今,已不必瞒着他了。

秋叶右手拿着听筒,左手拿着香烟按电话号码。雾子立刻来接了。

“这时候在什么地方?”

“在地下室,你也去过的‘茧’酒吧。”

“原来是这样,早知道的话,你也可以带我去嘛。”

这儿不是女性集中的夜总会,带她来也无妨,不过雾子在身旁,就不能像刚才那样随便说话了。

“我马上就回去。”

能村在身旁,秋叶只能小声地说。雾子撒娇地说:“回来晚了,我可不管啊。”

霎时间,秋叶感到雾子“甜蜜”的爱,叹了口气。

“港口……”

“船……”

身旁有外人在,不能用“我爱你……”“我也……”的对话,用港口、船做代号,确认了彼此的爱情。

放下听筒,能村脸上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让你早点回去,是不是?”

“没事儿,我落实一下她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一开始不能太娇惯,女人都这样,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你得小心啊。”

在经济方面是这样,在性的要求也一样,女人的欲望是逐步升级的。在同女人交往时,什么时候该给她满足,什么时候该收拢缰绳,这是关键。

“往后你要长期和她打交道,得小心点。”

这时候攻和守反过来了,能村开始攻击。

以前和能村喝酒时,必定要喝到凌晨一二点钟,近来最多喝到12点酒吧打烊。

此刻才10点,说不定能村还要另换一家,然而秋叶放心不下雾子。

她能不能不睡觉等着自己?

吃完饭后,先把她打发走了。这种做法也太只顾自己方便了。

“再换一家,怎么样?”

秋叶想,反正要换一家,晚换不如早换,没想到能村摇摇头。

“不,今天到此为止,你也得早点回去,别让她伸着脖子等着你,明天我也得早起。”

“我没关系。”

一听能村要和自己分手,忽然又留恋起他来,能村立刻站起身来。

秋叶无奈也站起身,付了账,走出店门。

夜晚的银座,10点钟是最最热闹的时刻。虽然目前市场不景气,但从林阴大道到旧电通街,所谓“酒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再见……”

出了茧酒吧来到拐角处,能村站住:“在这儿分手吧。”

“今晚真对不住你。”秋叶向他施礼,“再见。”朝四丁目走去。

秋叶一招手,上了驶过来的出租车,再回头看,已不见能村的人影。

秋叶下意识地掏出香烟点燃。

能村说明天还得早起,其实在关心自己,怕雾子久等。

真奇妙,本来自己想早点回去,可是能村走了,只剩下自己,秋叶又觉得冷清,好像能村做了什么错事。

“女人和友情难道不能并存吗?”

秋叶轻声嘀咕,脑海里想象着雾子在公寓里等待自己的情景。

秋叶曾经有过这样的梦,自己喜欢的女人在房间里等待自己回去,自己醉眼蒙眬,踉踉跄跄,说话含糊不清地去敲门。

“她”一开门,惊呆了。“怎么醉成这个样子?那可不行啊!”赶忙扶着自己,十分体贴地照料自己。

首先帮着脱掉衣服,擦身子,把冷毛巾放在自己额角上。

“喂!水!水!”

“她”赶紧端水来伺候自己喝下。自己再趴在床上,“她”拿着毛巾给自己擦背。

一句话,这是男人的“撒娇”。让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明真相,莫名其妙伺候自己,这种心情和淘气的孩子向母亲撒娇毫无二致。

换句话说,男人不管多大岁数,都愿意做一个淘气的孩子,在妈妈面前撒娇。

这是幸还是不幸?此刻秋叶并没有醉,别说“醉眼蒙眬”,脑子还清醒着哩。

汽车驶到雾子的高级公寓门口,秋叶下了车,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摇晃着身子,开始行走。

上了电梯,他靠在电梯旁,敲敲自己的脑袋,做出一副醉汉的样子。

上到七楼,他摇摇晃晃地朝雾子的房间走去。

702室门口镶着“八岛”的姓名牌。秋叶抬头一看,伸手去按门铃,屋内一阵子“窸窣”的声音,门开了。

“您回来了,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雾子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扶秋叶,秋叶摇摇头又点点头。

“喂!水!”

“这儿怎么能喝水!进了屋再说,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

秋叶摇晃着身子,进了屋,“咚”的一声靠在沙发上。

“刚才来电话时还挺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醉了,喝的什么烈性酒?”雾子呆若木鸡,站在水池旁。

雾子照例穿着长衬衣,外加睡衣,弓着腰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和水。

秋叶躺在沙发上,欣赏着雾子那诱人的臀部。

男人之所以憧憬烂醉如泥的状态,为的是平时不敢出丑,喝醉了酒便无所顾忌了;平时不敢说的脏话,也可信口开河地乱说一通。

这是借着酒醉的一种撒娇的方法,雾子自己不会知道,单纯地认为秋叶喝得酩酊大醉。

其证据是,只要一听到秋叶的吩咐,雾子赶紧把水和冰块放进杯子里端来了。

“老大!喝水!”

“我头痛,你喂我吧!”

“躺着怎么喂您?”

雾子一时不知所措,用手插到秋叶的背脊后,扶起他来。秋叶晃晃悠悠地起来,一口气把水喝尽。

“啊!太好喝了。”

秋叶的感叹与其说在醉后喝了冰水,不如说心爱的女人如此温存地对待他。

喝完水,秋叶“咚”的一声又倒在沙发上。雾子凑到他耳根说:

“亲爱的,起来,已经铺好被子了。”

“把我的领带解开!”

“您这人真是的……”

雾子像母亲对待儿子那样埋怨道,一边替他解领带,解开衬衣的纽扣。

“把裤子脱了!”

这时,秋叶像个被母亲娇惯了的孩子,不管雾子说什么,他顺从地照办,脱掉衬衣和裤子,踱进卧室,仰卧在被褥上。

“为什么醉成这个样子,是能村把您灌醉的吧?”

女人总是站在自己喜欢的男人一边,做坏事的尽是其他人。听到雾子的牢骚,秋叶点了点头,盖上了毛毯。

“头痛吗?”

“有点儿痛。”

“我去找醒酒药,先凉一会儿身子。”

雾子站起身来,秋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

“怎么啦?”

“我要吻你……”

借着喝醉酒的幌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雾子扑哧一笑,弯下腰把嘴唇凑近来。

秋叶贴着雾子的嘴唇,来回地摩擦,又将嘴唇移到雾子的胸部。

秋叶解开雾子睡衣的纽扣,露出了丰满的乳房……

迄今为止秋叶对雾子不止一次说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第一次在饭店里开房间,要求她的身子以后,无数次重复这句话。

但秋叶不记得说过“我爱你”。

日本男子本来就不善于表达爱情。

与其说日本男子笨拙,不如说日本社会对爱的禁忌太多,因此表示爱的语言不多。

男子对女子倾诉爱情时,除了“我喜欢你”“我爱你”之外再也没有了,多么贫乏啊!

而且,这两句话的语气还有微妙的差别。

一般说来,在相爱的男女之间,说“我喜欢你”比较简单。

“喜欢”,译成英语是“love”,这不仅是相爱的男女,甚至可以扩及骨肉至亲、朋友,以及日用品、食物,都可用,说起来比较轻松。

与此相比,“我爱你”,仅指相爱的人,而且涉及内心,意义较深。

换言之,说“我喜欢你”,一般留有可以随时逃脱的余地,而“我爱你”,则无处可逃。抓到手的女性,同时还必须照顾她直到最后。

正因为“我爱你”这句话意义深刻,含有求婚的打算,因此感到羞涩说不出口。

迄今为止,秋叶好像只对雾子说过一两次“我爱你”。

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否说过。

然而,现在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了。

虽然会被他人取笑,年龄不相配,或者说越出常规,但只要装作醉醺醺的样子,一切都迎刃而解。

为了说出“我爱你”,秋叶作出醉醺醺的姿态。

此刻正是让自己说出“我爱你”的机会。

一开始,秋叶依偎在雾子的胸前轻声嘟囔。

一旦说出了口,就鼓足勇气,大声地喊道:

“我爱你……”

“我真高兴……”

一呼一应,雾子的胸部凑过去裹住了秋叶的脸。

这仅仅是床上的游戏,此刻秋叶并不要求雾子的身子。他只是用自己的醉态,让雾子尽情地撒娇,由此来确认雾子的反应。

此刻,秋叶领会了雾子的温柔,已经满足了,就这样睡在雾子身旁就够幸福了。既然已租了房子随时都可以见她,要求和雾子做爱的次数也随之增加了。

过去,两人一见了面,就去开房间做爱,完了以后,喝杯咖啡就分手。留下了缺憾,产生一种不足之感。

然而,现在即使见了面,不一定非做爱不可。和雾子漫无边际说说话,看看电视,喝一杯雾子亲手煮的咖啡回去。有时工作累了就躺在雾子的床上休息,醒了后回家。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以前像发了情的狗,急于做爱。现在即使在床上,有时也相安无事。这个从容不迫的态度从何而来?

两人之间没有争执,想见面随时可见,一种安定感产生了从容不迫的状态。

以前,两人想见面,必须等雾子下班,或者选择雾子休息的日子。当然想见面也随时可以见,但安定感不如现在。可有了安定感反而限制了秋叶的欲望。

秋叶的欲望并不比常人强多少。

先不说年轻时,现在已将近五十岁了,身体不如从前了,即使没有性关系,也不会感到不好过。

然而,以前一见,必定要求做爱,那是为了把雾子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换句话说,秋叶尚无充分自信雾子服服帖帖地属于自己,因此执拗地要求她的身体。

现在不用担忧了,雾子住在秋叶给她租的高级公寓里,想见面,随时可见。

这一安定感,使秋叶感到踏实,同时要求雾子的身体的心情也随之淡薄了。

此刻,雾子穿着睡衣躺在秋叶的身旁,秋叶并不要求她的身子,只是把脑袋依偎在雾子的胸前,将手伸进雾子的睡衣里。